第8章 托马斯·沃尔西病逝
1529年这一重要年份已经过去了。1529年圣诞节前,议会休会;上议院议员和下议院议员散会,回到各自的家中;大戏中的各方仍不确定下一步要做什么。托马斯·霍华德害怕托马斯·沃尔西重新掌权。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不可能。议会的弹劾虽然未达到预期效果,但给了托马斯·沃尔西致命一击。没有人比托马斯·沃尔西更清楚那些为扳倒他而联合起来的派系联盟有多短暂,联盟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托马斯·莫尔和托马斯·达西男爵对那些把目光盯在德意志人身上的先锋改革派几乎毫不认同。他们同意减少神职人员侵占的世俗权力,别的都不同意。亨利八世对托马斯·沃尔西极其宽容,让他继续任约克大主教。托马斯·沃尔西一年的收入按19世纪英国货币单位算有八万到十万英镑。除钱、家具和珠宝外,亨利八世还给托马斯·沃尔西送了很多大礼。托马斯·沃尔西发现自己受到如此宽容的对待,恢复了信心,相信自己的光辉岁月还没有结束。1530年1月,在写给斯蒂芬·加德纳的一封信中,托马斯·沃尔西还抱怨自己被迫放弃了温彻斯特和圣奥尔本的主教职位有多么不容易。托马斯·沃尔西说自己“本不应该失去它们”,“也不曾料到自己那么顺服还是失去了它们。自己为了国家付出那么久,怎么也该得到一笔抚恤金”。亨利八世同意了,或者说似乎同意了,准许托马斯·沃尔西再获得三千克朗的抚恤金,抚恤金从温切斯特教区收取。对此,安妮·博林大发雷霆。托马斯·霍华德赌咒:“在托马斯·沃尔西重新掌权前,我会把托马斯·沃尔西活活吃掉。”托马斯·沃尔西虽然从未去过温切斯特教区,但并不急于去那里。他在伊舍逗留了一段时间,期待着亨利八世会派人来请他。从托马斯·沃尔西的对手的惊慌表现可以明显看出,亨利八世请托马斯·沃尔西回去是真的有可能的。安妮·博林非常恨托马斯·沃尔西,还和舅舅托马斯·霍华德吵了起来,因为托马斯·霍华德没有施压剥夺托马斯·沃尔西的公民权。阿拉贡的凯瑟琳同样不喜欢托马斯·沃尔西,她认为托马斯·沃尔西是她受苦的原因。正如托马斯·霍华德所说,托马斯·沃尔西已经被“剥夺了基督教教徒的权利”。但在每个重要关头,亨利八世都会想念托马斯·沃尔西的灵活手腕与游刃有余。托马斯·沃尔西垄断了整个英格兰王国的事务;各地的下级官员都是托马斯·沃尔西的人,各个行政部门的工作主线都集中在托马斯·沃尔西的内阁中;没有托马斯·沃尔西,到处一片混乱。法兰西宫廷强烈支持托马斯·沃尔西,是他建立了英法同盟;如果亨利八世想反抗查理五世并保持对罗马教廷的影响力,那么对亨利八世来说,英法同盟仍然是必要的。如果可以,亨利八世希望能与克莱门特七世和睦相处。如果有人可以让罗马教廷保持在适度的范围内行事,那人一定是托马斯·沃尔西。
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峻。阿拉贡的凯瑟琳不知道该向谁寻求帮助。像托马斯·霍华德那样的贵族,理应成为她的朋友,自然情愿离婚一事从未提出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查理五世要以这桩私事为由再次挑起一场欧洲战争。他们认为,查理五世为维护自己的荣誉做的抗议已经够多了,他应该劝阿拉贡的凯瑟琳让步。根据欧斯塔塞·沙皮的说法,在议会再次召开会议前,曾有人试图私下从下议院获得一份意见声明,但未成功。事实可能确实是这样。
然而,欧斯塔塞·沙皮不可能希望下议院继续拒绝表态。查理五世决心全力支持阿拉贡的凯瑟琳,无论走到什么极端地步。亨利八世威胁说,无论克莱门特七世是否同意,他都要和他的情妇安妮·博林结婚,并且声称自己一点不在乎后果,还差点说莱门特七世是异教徒。克莱门特七世不希望成为丑闻中的一方,但看到亨利八世不再顺从和崇敬罗马教廷还是很遗憾。查理五世说自己看不出整件事会怎样结束,“但确信亨利八世会坚持下去,战争很可能会爆发”。他指示斐迪南一世不要激怒神圣罗马帝国路德教教会,因为法兰西王国很可能会加入英格兰王国的行列。为了说服阿拉贡的凯瑟琳去做修女,大家做出了新的努力。但都和以前一样失败了。
现在,查理五世在意大利。康布雷的和平谈判圆满结束后,查理五世前往博洛尼亚参加自己的加冕礼,克莱门特七世将被迫感受到了查理五世的影响力。亨利八世利用这个机会向博洛尼亚派出了一个代表团,由安妮·博林的父亲托马斯·博林、托马斯·克兰默博士及伦敦主教约翰·斯托克斯利组成。托马斯·博林与查理五世有私交。当时,托马斯·克兰默崭露头角。约翰·斯托克斯利是一开始就站在阿拉贡的凯瑟琳那边的主教,不过后来改站在亨利八世一边了。他们按指示把亨利八世行动的动机告知查理五世,抗议查理五世从中干涉,并且解释如果查理五世坚持要支持阿拉贡的凯瑟琳会产生哪些后果。
查理五世加冕
查理五世的回应很冷淡,并且拒绝听取托马斯·博林按指示传达的信息。托马斯·博林说,克莱门特七世是由查理五世领导的,不敢得罪查理五世。现在,整出戏的第二幕要开始了,克莱门特七世“被安排打出第一击”。阿拉贡的凯瑟琳和欧斯塔塞·沙皮的报告说亨利八世正在收集欧洲圣典学者的意见,并且打算如果意见对自己有利就采取行动。于是,1530年3月7日,克莱门特七世发布了一封简函,命令亨利八世恢复阿拉贡的凯瑟琳的王后权利,并且禁止亨利八世在离婚案未结束的情况下再婚。欧洲天主教的神职人员和律师也受到了威胁,如果他们擅自宣称自己赞成离婚,将面临被逐出教会的惩罚。尽管这简函是由克莱门特七世发出的,但其幕后操纵的人是查理五世。克莱门特七世违背自己的意愿,仍然在诚实或不诚实的犹豫不决中“两面三刀”。在被迫发布简函的同时,克莱门特七世在与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的信中说的却恰恰相反。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向弗朗索瓦一世保证,克莱门特七世决不会做出对阿拉贡的凯瑟琳有利的判决。与简函直接矛盾的是,加布里埃尔·德·格拉蒙写道:“克莱门特七世曾不止三次秘密告知我,如果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已经完婚,他会很高兴的,无论是通过英格兰公使的特许还是其他方式,只要不是经他允许,或者削弱他的特赦权和宗教律法限制权。”在英格兰王国,克莱门特七世仍然有自己的教廷大使,正如欧斯塔塞·沙皮所说,这个教廷大使对亨利八世“全心全意”。这个教廷大使与亨利八世在罗马的代理人格雷戈里·迪·卡萨莱是兄弟。据说亨利八世答应约翰·卡萨莱,一旦自己离婚成功,就给他一个主教职位。克莱门特七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教廷大使的部署安排。
托马斯·克兰默
欧斯塔塞·沙皮向查理五世报告了一个英格兰王国的国家秘密。这个国家秘密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医生森蒂亚特·阿尔卡拉斯告诉他的。德意志的新教君主即将组成施马尔卡尔登同盟。弗朗索瓦一世邀请亨利八世支持他们并和他一起加入推动废黜查理五世的行动。据说,亨利八世同意了,理由是克莱门特七世和查理五世对他十分恶劣。有可能法兰西王国和英格兰王国最终都会成为路德教国家。
就算没有别的原因,阿拉贡的凯瑟琳不育这一条就足以成为离婚的充分理由。如果阿拉贡的凯瑟琳从一开始就没有生育能力,这段婚姻会立刻失效。现在,既然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子嗣继承王位无望,克莱门特七世就应该同意终止这段婚姻。
1529年到1530年的整个冬天,亨利八世都在忙着收集圣典学者的意见。克莱门特七世的禁令没有在英格兰王国颁布,克莱门特七世自己的主教、大学和圣典学者都宣布赞成离婚。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非常自愿表示赞成的。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曾试图进行微弱的反抗。在牛津大学,亨利八世派去收集意见的专员遭到了掷石攻击。尽管如此,但考虑到事已至此,保守的贵族和绅士也表示赞成。众所周知,亨利八世希望召回托马斯·沃尔西。托马斯·沃尔西重新掌权可能意味着英格兰政府将接受亲法政策。也许还会与路德教教会联盟,但无论如何,都会与查理五世开战。托马斯·霍华德和他的朋友都是英格兰贵族,他们信奉古老的传统,害怕和鄙视神圣罗马帝国的革命者。但他们认为,只有查理五世同意离婚,亨利八世和查理五世才能联合起来。托马斯·霍华德对欧斯塔塞·沙皮说,亨利八世太执着于离婚,只有上帝才能改变他。托马斯·霍华德认为,为了国家的福祉,他的主人亨利八世必须再婚,生出男性继承人,他愿献出一切来与查理五世进行一个小时的面谈,只要查理五世同意离婚,查理五世与亨利八世之间的友谊将牢不可破。对离婚案的更大利益方亨利八世来说,离婚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谣传“亨利八世已经或即将写信给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沃勒姆,说如果克莱门特七世坚持拒绝公正判决,克莱门特七世自己和所有教会在英格兰王国的权威都将终结”。英格兰贵族和人民因离婚案被提审至罗马而受到挑衅和伤害,日益反感神职人员。最终,他们会成为路德教教徒。克莱门特七世承认,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在意大利的存在使自己没有自由。如果真打起仗来,查理五世就是战争的发起者。有谣言说查理五世“威胁要用所有权力来支持阿拉贡的凯瑟琳”。托马斯·霍华德听到这个谣言时,以一个英格兰人的愤慨说:“这样的威胁是没有用的,这个国家是不会容忍的。外国君主没有任何权力管英格兰的国王亨利八世。”
牛津大学徽章
剑桥大学徽章
欧斯塔塞·沙皮并没有解释说查理五世不想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因为他不相信亨利八世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实际上,查理五世的干涉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托马斯·霍华德必须意识到,如果离婚案继续下去,英格兰王国将爆发内战。欧斯塔塞·沙皮认为自己对事物和人物的洞察力很敏锐。像欧斯塔塞·沙皮的许多继任者一样,欧斯塔塞·沙皮把一群情绪激昂的神职人员的观点和像神职人员一样满腹牢骚的群体的观点误认为是这个国家的民意。这些人告诉欧斯塔塞·沙皮,就像告诉欧斯塔塞·沙皮之后的所有其他西班牙大使一样,全世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狂热分子总是如此,而他们自认为正确的观点最终带来了西班牙的毁灭。然而,当前这个时刻,欧斯塔塞·沙皮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托马斯·霍华德认为托马斯·沃尔西是用老一套反神圣罗马帝国的路线来谋划重新掌权。但其实,托马斯·沃尔西是在走一条更危险的路线。他迫不及待地想重新上位,如果把事情搅得更糟糕,亨利八世就会觉得他的帮助不可或缺。他正在一步步陷入只能称之为叛国的行为。叛国是特别耻辱的。托马斯·沃尔西——离婚案的始作俑者,英法同盟的建立者,现在成了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朋友和欧斯塔塞·沙皮的秘密顾问。托马斯·沃尔西乐于接受,也许还建议过克莱门特七世发布禁令。禁令的副本是从佛兰德斯寄来英格兰王国的。1530年5月10日,欧斯塔塞·沙皮写道:“现在,阿拉贡的凯瑟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她相信亨利八世不敢再婚了。如果亨利八世违背上帝的旨意再婚了,我相信他会后悔,并且感激我能让他回归第一次婚姻,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他从第二次婚姻中解脱出来。这是托马斯·沃尔西和许多人的想法。要是两年前亨利八世就回归第一次婚姻,托马斯·沃尔西愿意拿自己的大主教之位来换。这样一来,他就能更好地报他被阴谋算计的仇了。”
这些话本身就证明了托马斯·沃尔西现在得到了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朋友的信任,但不能作为进一步推断的理由。不过,接下来的另一封信就毫无疑问可以作为进一步推断的理由了。
1530年6月15日,欧斯塔塞·沙皮再次写道:“我收到托马斯·沃尔西的医生奥古斯丁·德·安古斯蒂尼奥斯来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的主人托马斯·沃尔西不知道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案的具体情况,不能对此提出任何具体的建议。但如果有更充分的信息,托马斯·沃尔西会像为了上天堂一样卖力提供建议和指导。托马斯·沃尔西的幸福、荣誉和心安都取决于阿拉贡的凯瑟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托马斯·沃尔西认为克莱门特七世应该对亨利八世提出更严厉的谴责并召集世俗军队。这么做需要勇气。”召集世俗军队意味着入侵和公开宣战。对任何一个英格兰公民来说,提出这种建议都是叛国。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叛国行为可能会在道德上得到辩护。但对托马斯·沃尔西来说,无论是道德上还是政治上,他都没有辩护的理由。更龌龊的是,此时托马斯·沃尔西正宣称对亨利八世尽忠职守,并且努力让亨利八世相信自己。托马斯·霍华德发现托马斯·沃尔西寄了三份不同的请愿书,“希望得到曾经拥有的权力”。毫无疑问,托马斯·霍华德在盯着托马斯·沃尔西,也许了解的情况已经足够怀疑托马斯·沃尔西在做什么事情。这个医生传给欧斯塔塞·沙皮耐人寻味的悄悄话和信息并不是没被亨利八世发现。但亨利八世依然宽宏大量地相信托马斯·沃尔西,不相信自己的老朋友托马斯·沃尔西真的会背信弃义,但他同意把托马斯·沃尔西送到温切斯特教区去。托马斯·沃尔西带着六百个骑士和绅士去了,仍然假装拥有昔日的辉煌。但他到不了他的教区城市了。欧斯塔塞·沙皮听到让他惊慌的消息,托马斯·沃尔西的医生被捕了,被关进了伦敦塔。欧斯塔塞·沙皮很庆幸虽然自己和托马斯·沃尔西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揭露,但没有什么能损害自身安全的信息泄露。不过,托马斯·沃尔西的医生确实背叛了他的主人,泄露了他自己承诺永远不会透露的秘密。欧斯塔塞·沙皮了解到,托马斯·沃尔西的医生承认托马斯·沃尔西曾建议克莱门特七世,如果亨利八世不把安妮·博林赶出宫廷,就将亨利八世逐出教会,希望这样能“让这个国家起死回生并重新获得管理权”。很明显,托马斯·沃尔西用如此不光彩的手段耍阴谋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托马斯·沃尔西本可以说服自己,离婚对国家有害。但以托马斯·沃尔西的身份,他并不应该建议克莱门特七世去攻击亨利八世,因为托马斯·沃尔西自己也曾强烈怂恿亨利八世进攻别人。终于,亨利八世被说服了。下令逮捕托马斯·沃尔西并把他带回伦敦。托马斯·沃尔西知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得不到原谅了。在回去途中,托马斯·沃尔西不肯吃东西。1530年圣安德鲁日,托马斯·沃尔西死在莱斯特教堂。他被埋在理查三世所葬的灰衣修士教堂。有一份报告说托马斯·沃尔西是绝食而死,另一份报告说他服了毒。欧斯塔塞·沙皮说:“他死得像个虔诚的基督徒,抗议说自己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亨利八世的事。”托马斯·沃尔西的计谋失败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计谋,他结束了自己的事业。他徒劳地挣扎过,想把自己亲手释放出来的恶魔再变回花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