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烧炭自杀疑云
第二天上午,陈飒买了点心去诊所。
江蓝天刚忙完一轮,看到陈飒,先是注意到他的发型,哈哈笑起来,接着又转成一副哭脸。
“亲爱的学弟,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啊?那几个熊孩子全归你,我不就是不会变巧克力嘛,就被他们鄙视了。”
“抱歉,短时间内我来不了,我妈让我在家里好好休养,开业那事也黄了。”
“唉,你也是真够倒霉的,去清吧玩都能遇到神经病,不过总算逢凶化吉了。”
江蓝天知道陈飒的身体情况,所以他也只是口头抱怨一下,抱怨完,就开始吃着点心看患者名单了。
陈飒没打扰他,打完招呼原本就想离开,目光扫过电脑,脚步顿住了。
“大魔头!”他脱口而出。
江蓝天负责的下一位患者不是别人,正是严宁,陈飒的心房突突跳了两下,心想他和大魔头到底是冤家路窄还是怎么着,这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呢,竟然又见面了。
“什么魔头?”江蓝天抬头疑惑地看他。
“呃,我是说这个甜点,因为特别受欢迎,所以大家都叫它叫魔头。”
陈飒信口胡诌,目光迅速把严宁的就诊病历看了一遍。
她的右上第二前磨牙是蛀牙,不是很严重,可就这颗不很严重的蛀牙居然治疗了五个月还没搞定,原因是经常性的预约后又取消,警察嘛,看来是真得忙。
等等,不对啊……
昨天他找借口让严宁停职是为了报仇,可不是为了给她制造机会看牙医的,这不是反而帮了她吗?早知如此,昨天他就该再加一句——停职不停工,在局里写检查。
不过……看着很容易就能修补好的牙却拖了好几个月,身为一位牙医,这一点更让人无法容忍,相比来说,后者他更在意,脑子一热,他就说:“这个患者转给我,让我来。”
“你?”江蓝天再次看看他,“你不是要回去休息吗?”
“好久没做事,手突然有点痒。”
陈飒说完,不容分说,取了自己的牙医制服穿上,戴上手套和口罩,去了隔壁诊室。
不多一会儿,严宁随护士进来。
她坐到椅子上,护士给她戴上蓝布,陈飒把椅子滑到她面前。
看到他,严宁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因为我在这家诊所做事啊,”陈飒向她亮亮自己胸前的姓名牌,“很幸运你遇到我,很不幸我又遇到了你。”
“我不认为遇到一个小……”
严宁本来想说‘小鸡肚肠’,又一想既然都知道他‘小鸡肚肠’了,那针锋相对对自己也没好处,所以话到嘴边,她改为问:“你不会借着治疗挟私报复吧?”
这句话踩到了陈飒的底线,他不悦地说:“请尊重我的职业,谢谢。”
严宁认真注视他,陈飒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讨人厌了,至少比他那副假笑要顺眼。
严宁本来也只是故意试探,目的达到了,她说了句对不起。
陈飒的心情一秒变好了,要知道这声‘对不起’即使当年他被揍成熊猫眼都没听到过啊,他放下椅背,让严宁张嘴,严宁照做了。
她意外的听话,陈飒心里更舒服了,好吧,其实严宁也没说错,他会特意为严宁看牙,报不报复暂且不说,但肯定是想挟私做点什么的。
就比如说……欣赏大魔头在补牙时露出的紧张又害怕的反应,要知道听到补牙器械发出的嗡嗡声,大多数人都会非常紧张的。
所以严宁也不例外,陈飒在治疗途中,目光往旁边扫了一眼,看到她的手握成了拳头。
这反应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那种,万一对方一拳头揍过来,就遭殃了。
还好,前期都治疗得差不多了,陈飒只是做检查和修补,所以几分钟就搞定了。
他把椅子升回原位,拿镜子给严宁,严宁对着镜子看看补好的牙,很惊奇,说:“你技术不错啊,几乎看不出有修补过。”
“这是最新的治疗方式,尽量保存牙齿的完整性,只磨掉被蛀的部分。”
“也没有疼。”
“那当然了,我可不想被揍。”
“我说你这人也太小鸡肚肠了,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还……”
陈飒大声咳嗽,盖住了严宁的指责,又拿起她的病历,一边看着一边严肃地说:“既然都来了,就顺便洗一下牙吧。”
“不用了吧,我觉得我刷牙刷得还挺干净的。”
“那只是你觉得,实际上总会有刷不到的地方,所以牙医都建议半年洗一次牙,”陈飒放下病历,笑眯眯地对严宁说:“反正你现在停职了,有得是时间不是吗?”
陈飒戴着口罩,但严宁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现在勾起一边的唇角,露出幸灾乐祸的坏人笑。
她停职是谁造成的啊,始作俑者还敢吐槽她。
几秒钟的时间里,严宁原本对他抱有的一点好感全部秋风扫落叶了,反唇相讥。
“托您的福,我还要努力写检查呢。”
陈飒只当没听到,安排护士给她洗牙。
严宁靠在椅背上,心想她要调查的人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去了也见不到,正好借这个时间洗洗牙。
陈飒在那边安排完,手机响了,他放下病历,看看来电显示,居然是梁晓茗的。
大概是冯君梅跟她说了自己的事,陈飒心里想着,走到角落接听。
“梁小姐你好。”
那次事件比较尴尬,陈飒正琢磨着接下来的措辞,梁晓茗用虚弱的声音说:“因为我,连累到你差点没命,真对不起。”
“那不关你的事……”
“昨天听梅姐说你很健康,我就放心了,郑大勇死了,我真怕你也出事,她们说得对,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弄成这样的,那晚要是我不乱说话,就不会……”
后面是努力克制住的哭泣声,陈飒感觉她的精神状况非常差,好像生病了,说话声调忽高忽低,便安慰道:“那只是个意外,别多想了。”
“嗯,你说得对,今后不会再多想了,是我害死大勇的,有人因为我死了,我也没资格再活着……”
“梁小姐,请冷静,千万别想不开!你现在在哪里?”
“在……”梁晓茗的话声更虚弱了,恍惚了一下,说:“在家里……别担心,不会难受的,谢谢你陈先生……”
电话挂断了,陈飒急忙回拨,手机那边传来已关机的提示,他不敢怠慢,脱下制服跑了出去。
陈飒之前交往的某个女朋友有点神经质,她是搞设计的,没灵感的时候常常在朋友圈来个自杀宣告什么的,所以对方是在刷存在感还是真有心自杀,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听梁晓茗的说话和反应,明显是吃了什么药,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严宁听到了他的话,问:“出了什么事?”
陈飒不答,跑了出去,这边护士已经准备好了洗牙道具,正要放下严宁的椅背,她抢先跳下了椅子。
“欸严小姐,你不洗牙了?”
“下次再说。”
话音未落,严宁已经追着陈飒跑远了,护士很无奈地摊摊手。
“下次啊,不知道又会拖到什么时候了。”
陈飒跑进停车场,很快想到他不知道梁晓茗的家,忙打电话给冯君梅。
冯君梅听说他要梁晓茗的家庭地址,还以为他对梁晓茗有意思,说话有点酸溜溜的,直到陈飒做了简单的解释,她才急了,说了梁晓茗家的地址,不过她不知道电话,说去问问亲戚,问到了马上告诉他。
陈飒打完电话,严宁跑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
这个字刚出口,陈飒就想到严宁是警察,这种事求助警察最方便,他摆了下头示意严宁随自己走。
“这事说来话长,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生说要自杀,感觉不像是闹假的,她的手机打不通,我已经问了她家的地址,现在在等她父母的电话。”
他说完,来到自己的车前,正要开车门,被严宁拉住。
“让我来吧。”
“我的驾驶技术不错的。”
“我是怕万一你中途突然晕倒了,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引发交通事故。”
“不会,昨天是意外,要不是你……”
陈飒话没说完就被拉开了,严宁坐去驾驶座上,他只好跑去副驾驶座,刚坐好,车就开了出去,严宁说:“系好安全带。”
这个不用提醒,陈飒已经第一时间系好了,谁知她又加了一句。
“请努力不要晕倒,我没时间照顾你。”
“我还算是半个病号,你这样对病号……”
“地址。”
话再次被打断,看在情况紧急的份上,陈飒没跟她计较,报了地址。
轿车跑进车道,引擎发出紧促的响声,一溜烟飙了出去。
作为警察,严宁开车没超速,但是对陈飒来说,严宁的开车技术就和她对付罪犯一样,简直是太粗暴了,导致他在副驾驶座上左晃右晃,不得不用力握住车窗上的把手。
“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晕倒的,反正晕倒了大魔头也不会救。”
陈飒感叹地说,严宁问:“你说什么?”
“我说……”
手机响了,陈飒腾出一只手接听了,冯君梅说通过亲戚联络上梁晓茗的母亲了,梁晓茗不在家里,早上就出去了,还打扮得很漂亮。
之前梁晓茗因为郑大勇的死亡还有大家的指责而备受打击,几乎闭门不出,梁妈妈突然看到女儿出去玩,还挺开心的,怕她不高兴,也没问她是跟谁出去,至于去了哪里就更不知道了。
陈飒挂了电话,对严宁说:“她不在家,她说的家可能是郑大勇的家。”
“郑大勇?”
“手机借我下,我找陈一霖,郑大勇的案子是他负责的,他最了解情况。”
严宁用指纹解了锁,把手机丢给他,陈飒打电话给陈一霖。
电话接通了,陈一霖在那边笑呵呵地说:“是不是检查写得不顺?那种东西随便写写就行了,那个脑残富二代估计也不会仔细看。”
“嗯哼,陈警官,你是在说我吗?”
对面传来啪嗒的响声,好像陈一霖把手机掉到地上了,随即捡起来,气急败坏地问:“陈飒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有严宁的手机?”
“人命关天,你查一下郑大勇的住所,就是他自杀的地方,他的前女友可能会在他家自杀。”
“什么?”
陈飒点开外放冲向严宁,严宁说:“是真的,你快点查。”
“哦好,别挂电话,我马上查。”
听到严宁的声音,陈一霖信了,跑去调资料,很快就查到了,把地址报给了他们。
“谢谢陈警官,”陈飒说完,又追加一句,“有关你对我的评价,富二代我认,脑残我不认。”
“呃,你一定是听错了,我……”
陈飒已经把电话挂了,严宁掉转车头,朝着陈一霖报的地址奔去。
陈飒原本要还她手机,半路念头一转,收回手,点开她的微信和通讯录。
严宁斥责,“你偷看什么?”
“这不叫偷看,这叫光明正大的看,我加你微信好友了,便于随时审阅你的检查。”
前面红灯,严宁一把把手机抢了回去,揣进口袋。
“我以为你会让陈一霖也写检查的。”
“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不过你好像是他的头儿吧,所以我想两份检查你一起来写就行了。”
陈飒慢悠悠地说,他发现可以明目张胆报复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严宁横了他一眼,觉得当年没把他两只眼都打成熊猫眼的自己真是太仁慈了,换绿灯了,她猛踩油门把车飙了出去。
郑大勇没有和家人住一起,而是租了间房子一个人住。
租屋临近郊区,还没有进行规划,附近都是一些老旧平房,郑大勇的房子独立一间,外面防盗门的涂料都掉了,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到了后,严宁把车随便一停,跳下车跑了过去。
陈飒跟在后面,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门窗,窗上安装了铁栏杆,他隔着栏杆碰触窗户,窗户都从里面锁住了,还拉了窗帘,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严宁拽了下防盗门,还好门没锁,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又转转里面的门把手,里面的门锁着,门板不结实,随着她的推动轻微晃荡。
陈飒按了门铃,里面传来门铃响,却没有人回应,他又拍打门板,依旧没反应。
他看向严宁,问:“会不会是没人?或是已经晕倒了?”
这种情况很难辨别,严宁又转转门把手,陈飒察言观色,说:“这个交给我吧,开锁这种事我比较在行。”
当初出于喜爱和某种虚荣心,陈飒可没少在学魔术上下功夫,还为了学习密室逃脱特意花大价钱向魔术师求教,所以撬锁对他来说就和变巧克力板一样简单,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车钥匙。
钥匙环上串着小铁丝,他拿着小铁丝正准备撬锁,就见严宁抬起脚,一脚踹在了门板上。
咣铛一声传来,原本就不是很结实的门板在她的猛踹之下应声打开,陈飒目瞪口呆了好几秒,才终于明白了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心房紧跟着剧烈跳动了几下,先是被严宁的那一踹震慑到了,继而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惊艳,他慌忙摸摸心脏跟在后面走进去。
也许陈一霖没说错,他脑子真是出问题了。
屋里空间不大,窗帘都拉着,黑乎乎的,陈飒随手把一旁的窗帘拉开,客厅没人,只有股呛鼻的气味,他明白了,梁晓茗这是在学她的前男友,也烧炭自杀呢。
严宁冲去了厨房,厨房门紧闭,她用力推了几下,房门纹丝不动。
陈飒探头看看,提醒道:“会不会是用拉的?”
严宁试着往身前一拉,随着刺啦刺啦的响声,贴在里面门框上的胶带脱落了一部分,房门露出了一道缝。
顿时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陈飒站在后面,一个不小心被呛到,咳嗽起来。
“站远点!”
严宁喝道,又努力拉动房门,等门缝足够宽后,她用身体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有警察在,陈飒本来就没打算冲锋在前,可是被严宁这么一说,他反而不想干等着了,也跟着跑进去。
里面很黑,气味也更呛鼻,严宁捂住口鼻向前摸索,很快脚下碰到了一个物体,她蹲下摸摸,是具人体。
陈飒去摸电灯开关,门两边都没有,他摸了半天才在较远的墙上找到了,打开灯,房间几乎被烟雾笼罩了,梁晓茗趴在地上,右手向前伸去,左腿呈蜷曲状,给人的感觉她在努力往前爬行,房间正中放了个铜盆,里面的木炭还在燃烧着,四边的门窗都被胶带贴住了。
严宁拉起梁晓茗往外拖,陈飒听到声音转过头,刚好看到梁晓茗手臂伸出的地方有一条弯曲的白线,像是案发现场尸体周围画的那种线。
他皱了下眉,对那条线有点在意,不过现在顾不得多想,他配合严宁,抬起梁晓茗的脚,两人一前一后把梁晓茗抬去屋外,放到平地上。
梁晓茗还有些意识,随着移动发出低微喘息,严宁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陈飒则扶住梁晓茗,拍打她的脸颊,叫:“梁小姐,醒醒,梁小姐!”
“嗯……”
梁晓茗终于有了反应,睁开眼看看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陈飒说:“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要自杀?”
梁晓茗应该中毒不重,恍惚着回道:“我……难受……想死……”
几个月不见,梁晓茗像是变了个人,脸颊下凹,瘦得不成样子,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还特意化了妆,大概是为了以美丽的模样告别人世吧,但即使如此,还是掩盖不了原有的憔悴。
陈飒不知道这几个月里她经历了什么,听了她自暴自弃的话,不由得来气,正想痛骂她两句,严宁走过来,蹲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很响亮的巴掌声,陈飒愣了,梁晓茗也愣了,呆呆地看着她没反应。
严宁按住她的肩膀,喝道:“振作点!救护车马上就到,你不会死的!”
梁晓茗下意识地点头,陈飒也急忙跟着点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挨巴掌。
没多久,救护车赶到,严宁配合救护人员把梁晓茗送上了车,等她忙完,转头看看,陈飒的车还停在那儿,人却不见了。
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严宁顺着屋子转了一圈,在走到后面时,听到屋里传来响声。
她抬头一看,厨房窗户都被打开了,室内比较高,陈飒站在里面,隔着铁栅栏低头看她。
“嗨,”陈飒堆起笑朝她摇摇手,“这个位置让我想起以前陪女朋友去动物园看猴子的场面。”
严宁点点头,回之以微笑,“那你应该庆幸你现在站的位置。”
杀气传来,陈飒捂着心口往后退开一步。
“我就是随便说说哈,严警官,我绝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刚才还要谢谢你,没你的帮忙,可能还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救到人。”
“少废话,人都去医院了,你还在里面干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严格地说,也不是随便看看,而是刚才在救助梁晓茗时看到的那条白线让陈飒很在意。
他其实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遇到在意的地方,就忍不住去想看个究竟,昨天是这样,今天又是。
严宁离开了,陈飒收回眼神,看向房间里面。
屋子背阴,整体感觉很潮湿,这个房间是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比较宽敞,没有安空调,只有墙角放着一个风扇,比普通风扇要大一圈,看来夏天完全是靠着它来散热,现在这个季节用不到,上面落了一层灰。
一张四人餐桌靠墙放着,烧炭的瓷盆就放在桌脚下,旁边是橱柜,里面东西不多,煤气灶前面是两扇拉窗,老房子里没安抽油烟机,只有右上角一个小小的排气扇。
梁晓茗就是用胶带把门和这两扇窗户全部贴住的,大概怕气体散出去,还贴了好几层,排气扇上也封死了,可见她的求死欲有多强。
可是被发现的时候,她却是趴在地板上、手臂努力往前伸的姿势。
陈飒走到梁晓茗躺倒的地方,地上还留着原本画下的白线,那是郑大勇的尸体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两个人趴的地方很近,趴卧的姿势也很相似,陈飒看着白线勾勒的人形,想象着郑大勇难受倒地,又向前伸出手臂,努力往前爬动的画面。
他顺着手臂伸展的方向看过去,突然眼前一亮!
严宁绕到屋子正门,顺正门跑进厨房,刚进来就吓了一跳。
陈飒垂着头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右手臂还朝前伸着,俨然刚才梁晓茗中毒时的模样。
“喂,你没事吧?”她吓得急忙蹲下身,大声询问。
昨天陈飒只是晕了晕,他妈妈就闹翻了天,要是再来个一氧化碳中毒……
严宁觉得大概一份检查是过不了关的。
陈飒没回应,严宁伸手推他,谁料陈飒顺着她的推动往旁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看天花板,表情呆板,一动不动。
严宁更急了,抓住他的胳膊正准备拖他出去,陈飒伸手比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依稀熟悉的动作,严宁一怔,定在了那里。
陈飒看了眼地板,又转头看向换气扇,嗯了一声跳起来,伸手拍打衣服。
他动作流畅自然,看起来不像是中毒后的表现,严宁回了神,也跟着站起来,上下打量他。
“你没事?”
“只要你不动手,我很确定我没事。”
一看他没事,严宁放了心,继而质问道:“没事你趴在地上干什么?cos尸体啊?”
“是啊。”
“你是有多无聊,是怕自己不会中毒,特别来试试吗?”
“说得没错,只要打开窗户,换气扇再开一开,毒气很快就会散掉的。”
陈飒做了个往换气扇的方向伸手的动作。
“刚才梁晓茗就是这样做的,我想她其实是不想死的,所以意识混沌之际,努力往窗口爬,希望拽到那根绳子。”
陈飒指指换气扇旁边的墙壁,那里垂着拉绳,绳子还挺长的,假如梁晓茗意志力坚强的话,爬到墙边,稍微站起来,就能拉下拉绳。
换气扇被胶带封死了,拉拉绳未必就能把扇叶打开,但至少是一线希望,对于濒临死亡的人来说,哪怕是蒿草,也会拼力去抓住。
严宁听了他的解释,点点头。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陈飒说的多半没错,她重新打量陈飒,觉得这个富二代也不完全是败絮其中。
“很多自杀者都是临到头突然后悔,想求救,这并不鲜见,你想说什么?”
陈飒不说话,指指地板,严宁顺着看过去,那里还有一圈浅浅的白线,是现场鉴证留下的。
刚才等救护车的时候,严宁打电话给陈一霖,向他详细询问了郑大勇的事,也了解了陈飒和郑大勇与梁晓茗之间的关系,说:“郑大勇也是自杀的没错啊。”
“会不会是他杀?要知道郑大勇喝了酒服了安眠药,还身处弥漫着一氧化碳的屋子里,如果没有强烈的求生欲,他不会爬那么远,想自救。”
严宁无语了。
“看来你是真的很闲,陈先生,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告诉你,郑大勇自杀时留了遗书,是他以为你死了,他不想进监狱,才会畏罪自杀,当时这间房从里面贴了胶带,如果是他杀,那凶手是怎么离开的?”
“魔术里这类密室逃脱太常见了,比如凶手事先在里面贴上胶带,等布置好现场,出来后再用吸尘器顺着门框缝隙吸一圈,胶带很自然就封住了。”
那个案子不是严宁负责的,具体情况她不了解,所以没有立刻反驳陈飒的话。
陈飒看她的反应,更来精神了,说:“我想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那你就慢慢想吧。”
严宁走出了房间,陈飒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想到这里是凶案现场,他不敢再待着,跑出房间。
经过客厅,陈飒扫了一圈,室内就普通的桌椅摆设,比较单调,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加快脚步追上严宁。
“你觉得我的推想怎么样?”
“我觉得你昨天没顺便去脑科检查一下是严重的失误。”
“同感。”陈飒心有戚戚焉。
然而刚才他站在现场的时候,那个‘或许是他杀’的念头冒了出来,压也压不住,硬要说原因,大概是因为郑大勇的姐姐去找过他吧,那女人全身都散发着‘这件事有猫腻’的气场。
“要不……”为了让自己死心,他提出请求,“能给我看下郑大勇的现场调查报告吗?”
“呵、呵。”
“不行?”
“你说呢?”严宁转头看他,揶揄道:“也许你的面子大,跟我们科长说说的话,可以通融呢。”
“那好,我试试看。”
看着陈飒还真拿出手机开始联络了,严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想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大概有钱人就是这么闲吧。
不知道魏炎是没听到来电呢,还是故意不接,总之就是在去医院的一路上,陈飒始终联络不上他。
两人到了医院没多久,接到医生的通知,说梁晓茗没事了。
因为发现及时,梁晓茗吸入的一氧化碳不多,在接受治疗后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父母正在病房陪她,可以做简单的笔录。
严宁走进病房,即视感马上传达给她。
房间充斥着低气压,梁晓茗靠着床头坐着,梁家父母的脸色都很难看,画面简直像极了昨天,除了主角由陈飒换成梁晓茗外。
严宁报了身份,梁妈妈先是走过场地道了谢,接着话锋一转,说:“虽然你救了我女儿,但也没权利打人吧,我看我们晓茗的脸都被打肿了。”
梁晓茗的左脸颊上有几个红指印,看母亲的手指向自己,她慌忙低下头。
妈妈更生气了,对严宁说:“我家孩子长这么大,我自己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警察敢动手,你哪个部门的?”
“妈,不关这位警察的事。”
“不关她的事关谁事啊,大家就是看着你好欺负……”
梁妈妈越说越生气,又开始说要投诉严宁,陈飒在旁边听着,突然有点不爽了。
他的投诉还没结果呢,这人又插一杠子进来算怎么回事?而且他看严宁不顺眼归不顺眼,但这次的事件他站严宁。
严宁向梁妈妈道歉,那女人还不依不饶,说要找她的上司,陈飒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刚好站到两人中间,对梁妈妈说:“梁太太你搞错了,那一巴掌是我打的。”
“啊?”
梁家父母都愣住了,梁晓茗也惊讶地看过来。
陈飒说:“当时她神志不清,为了让她保持清醒,我就打了她一巴掌,而且她也该打。”
“你!”
梁妈妈气得脸涨得通红,可是看陈飒一身名牌西装,气度不凡,不知道他的来头,不敢硬杠。
陈飒看向梁晓茗,冷冷说:“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重视,丢下父母去轻生,难道不该打吗?也许你觉得自己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可是你别忘了这世上还有很多拼命想活下来却没机会的人,跟他们相比,你那点事不值一提!”
梁晓茗不敢跟他对视,低下了头。
严宁在旁边听着,心有所动,陈飒的话说出了她的心声,正因如此,刚才她才会控制不住怒气打了梁晓茗。
她看着陈飒,觉得他瞬间像是变了个人,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陈飒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又问梁晓茗。
“你是不是中途后悔了,想爬去换气扇那边自救?”
“是、是的,我害怕了,好多朋友都说郑大勇的死是我造成的,要不是我瞧不起他,甩了他,还拖了富家子向他示威,他也不会动手打人,导致畏罪自杀,我也觉得是我的错,一时想不开就……”
“那不关你的事,下次有人再这么说你,你就直接拉黑,这不是朋友,这叫嘴贱。”
梁晓茗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梁妈妈慌忙去哄她,陈飒趁机走出病房。
严宁紧跟上去,说:“谢谢。”
“不谢,反正当时你不打,我也会打的。”
“为什么?”
严宁好奇地问,给她的感觉,像陈飒这种纨绔子弟是不会为了他人而动气的。
为什么?其实陈飒自己也说不清。
他那位设计师前女友也整天在朋友圈嚷嚷着要自杀,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反正那是别人的人生,与他无关。
可今天他却在听到梁晓茗要自杀时,急三火四地跑去救人,还为了她的轻生大为光火,这一点不像以往的他。
好像自从经历了那次手术后,一切都不同了,他的情绪、喜好,甚至想法观念都在慢慢地改变,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他更喜欢以往那个凡事不上心,活一天混一天,独善其身的他。
严宁还在看着他,像是在等答案,陈飒调整表情,笑嘻嘻地说:“因为我讨厌那种仗势欺人的家伙。”
“呵,你在说你自己吗?”
“你是不是想写三份检查?”
陈飒慢悠悠地问,严宁觉得他那讨人厌的气场又回来了,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陈飒跟上去,问:“你又是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喜欢。”
“那你的嗜好还真是别具特色啊。”
严宁不理会,陈飒也不在意,说:“不管怎么说,我也帮你了,你是不是该有所回报?”
严宁冷笑出声,心想刚才她怎么会觉得他这人还不错?一定是她脑子出问题了。
陈飒马上说:“别担心,不会让你以身相许的,你这身材离我的审美差太远了。”
严宁加快脚步,决定远离他的视线范围内。
陈飒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说:“给我看下郑大勇的现场勘查记录吧?”
严宁不说话,陈飒又说:“要不转述一下也行。”
严宁还是不理他,陈飒只好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郑大勇好赌,肯定是喜欢冒险的个性,这种个性的人哪怕是有一点机会也抓住,又怎么会自杀呢?”
严宁停下脚步,陈飒差点撞到她,被她伸手拦住,问:“你为什么对郑大勇自杀案这么感兴趣?”
“不,我绝对没有感兴趣。”陈飒一脸正色地说。
严宁掉头就要走,陈飒急忙拦住,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我这个人吧,一旦有了想法,如果不弄清楚,我就会一直放不下,就是那种抓耳挠腮的感觉,你懂吗?”
“懂,看动物园的猴子就知道了。”
陈飒笑了,前不久他就是这样说严宁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现世报了,这女生喜欢报仇的性格还挺像他的嘛。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严宁看起来顺眼多了,又说:“其实我会怀疑这件事,还有个理由。”
为了提高可信度,陈飒带严宁去休息区坐下,把郑月明去找自己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严宁听完,陷入沉思。
陈飒说:“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没说,她如果不心虚的话,不会那么麻烦地寻找我的住所,向我打听情况吧?”
“是有点不太正常。”
“对吧对吧?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
陈飒把手伸过去,紧紧握住严宁的手,一脸真诚地看对方,以他恋爱的经验,这招对女孩子百试百灵。
可惜今天他踢铁板了,两道锐利的目光瞪过来,想到曾经变熊猫眼的过往,陈飒慌忙缩回手。
他错了,严宁又不是他那些娇滴滴的女朋友,她是大魔头。
大概是他的话起到了作用,严宁说:“在这儿等着,我先问问情况。”
陈飒一脸笑眯眯,冲她打了个OK的手势。
严宁走去一边打电话,中途还不时转头看看陈飒。
过了一会儿,她讲完电话回来,坐下,说:“我确认了你提的几个问题。首先,在郑大勇死亡前后,邻居们没有听到吸尘器的声音,那片房屋的隔音很差,深夜用吸尘器的话,不可能没人听到,而且门缝里还塞了不少棉花,所以你说的那个透过门缝吸胶带的假设不存在。”
陈飒有些失望,马上又问:“那遗书呢?”
“遗书写在一张小广告的背面,内容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导致他人死亡,我会赎罪,请原谅我。”
“没有落款?”
“没有,不过我们做了笔迹鉴定,是郑大勇本人写的没错。”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说的是赎罪,而不是以死谢罪,而且我那时都已经做完手术了,他是怎么认定我死了?”
郑大勇是陈飒被送去医院的第二天深夜死亡的,出事后,大家都忙着救人,陈飒父母的心思也都在手术上,直到手术结束,陈飒醒过来,他们了解了事件真相,这才想到报警。
等警察接到报案,去郑大勇家调查,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那时郑大勇早死得透透的了。
陈飒把时间表列出来,说:“我还是相信赌徒是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
“根据郑月明的口供,郑大勇自杀当天打电话给她,说要借五万元,没钱他就死定了,郑月明说这是他一贯的说辞,就拒绝了,大概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草吧。”
“五万跑路费?”
“我们也是这样猜测的,因为打架和借钱,郑大勇把亲戚朋友都得罪光了,唯一能借出钱的就剩他姐姐了,不过郑大勇前前后后向她借了二十多万,一直没有归还,搞得郑月明的夫妻关系很差。
“郑月明夫妇开馄饨铺,现在买卖不好做,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手头也不宽裕,所以这次她才咬牙拒绝,她会去找你询问,可能是出于负疚的心态。”
直觉告诉陈飒,郑月明去找自己不是因为负疚,然而是为了什么,他暂时还无法知道,只觉得那晚郑月明表现得惴惴不安,那是出于心虚和担忧。
“可是这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认为我死亡了?”
“没人能解释他的心理活动,但他确实是自杀的,”严宁被弄得不耐烦了,“如果你很闲,我建议你去诊所做事,你的牙医技术比侦探技术要强多了。”
严宁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她看了下来电显示,却是小姨的。
小姨平时很少联络她,严宁有些惊讶,给陈飒打了个手势,去一边接听。
电话一接通,小姨就问:“宁宁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安和医院,来办点事。”
“你不忙吧?我和你妈咖啡厅喝茶,她突然不太舒服,你能不能过来看看?”
严宁一听心就提了起来,忙问:“我妈没事?”
“没事没事,已经缓过来了,我就是觉得你过来一趟比较好,你妈说你最近都没回家。”
为了工作方便,严宁住单人公寓,她担心是母亲的高血压犯了,忙说:“我马上过去,你们是在哪家咖啡厅?”
“就是华利达酒店一楼的咖啡厅,啊,我想起来了,好像离安和医院挺近的,那你赶紧过来吧。”
小姨说完就挂断电话,严宁回到座位前,对陈飒说:“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离开,郑大勇的事回头再聊。”
陈飒通过只言片语猜到了大概,站起来,说:“我送你过去吧,华利达酒店对吧,我对那片挺熟的。”
严宁没有车,这时候也不顾得跟他客气了,伸手要借钥匙,陈飒往后退开了。
“不不不,这次换我来开,你这状况还是乖乖坐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