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的浇灌下成长——李百明母女口述
李百明,女,1994年生,黑龙江省佳木斯市人。独生子女。智力障碍一级。毕业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特殊教育学校——燎原学校。目前参与特奥活动。
口述者:李百明母亲、李百明
采访者、撰稿者:邵韵霏,黑龙江大学本科生
访谈时间:2017年10月22日、2018年5月4日
访谈地点: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黑龙江大学家属区咖啡店
平静生活中的晴天霹雳
问:您和您爱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李母:(笑)这个怎么说啊!反正就是,我不是在医院工作嘛,他是我护理的病人。他是在佳木斯的公安局工作,我当时是在佳木斯第二人民医院做护士。因为工作原因,经常见面,互相接触后都感觉还不错,挺喜欢的。我们俩也算是自由恋爱结婚吧。1991年或1992年的时候,我和百明她爸爸就结婚了,1994年怀孕了,有了百明。
这么多年,我和我丈夫就一个孩子,就百明自己。1994年生的她,当时是顺产,可顺利了,也没有其他的异常,家里人都特别开心。出生的时候看着特别健康,没和别的小孩有什么不一样。现在想想可能是面容什么的还没长开。百明她爸爸对孩子可小心了,一出生就跟宝儿一样护着,她爸爸是当警察的,工作原因和经历让他的性格挺大男人的,但是对百明就可细心了,什么都得操心。
我们真的对这个结果太意外了,本来产检时各项指标都正常啊,而且我本身在医院工作,怀孕的时候也挺注意哪些禁忌啊、相关事项啊,也没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接受,然后尽力让她向正常孩子靠拢,我们也想让她以后能照顾自己,不让我们为她担心,我们也有老了干不动的一天啊!
问:您是怎么发现孩子这个情况的呢?
李母:孩子小时候有一次感冒了,大概七八个月大吧,我们就是大半夜带她上我们单位医院看病。儿科大夫和我说,觉得不对劲,很可能是唐氏综合征。唐氏综合征不是有特殊面容嘛,好像叫国际脸谱。我和百明她爸就带着她在医院做了一次DNA检测,当时化验流程也不太复杂,就给她抽了一个血,做了一下化验,然后回去等结果。这才确诊了,我们等结果的时候应该说就已经预感到了,但是内心还是期望结果是好的。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问:这是因为生病引起,还是家里上一代有这种情况?
李母:检查出来结果就是先天的疾病,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我爱人双方家里都没有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当时对我们的打击还挺大的。一周岁之前是我和她爸带的。后来我就上班了,爷爷奶奶带。家里人都觉得不可能,然后又上了趟北京去看了一次。一开始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病情。反正家里人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吧,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孩就这样了,肯定心里有点不舒服。
问:她小时候您有没有注意到和别的小孩有什么不同?
李母:像她们这种孩子吧,和别人小时候比,也没有什么天壤之别吧。这个东西是大脑上的差距,得一点点长大了才能看出来。我们家百明吧,就是开始说话的时候比正常孩子晚一点,就晚一点点。其他方面就像正常孩子一样,一岁多开始学走路,就是和正常孩子没有差很多。我们那个时候还觉得可能没有医生说得那么严重、那么吓人,还是存在侥幸心理吧。但是,越长越大,她智力方面越跟不上正常孩子。小时候差得不明显,越大的时候越明显,慢慢就和正常孩子拉开距离了。正常孩子能做的,她都做不了,直到最后可能定型了,停留在五六岁小孩的智商上面吧。
求医后接受现实
问:确诊之后,带她去进行过什么治疗吗?
李母:求医的地方是北京,带她去北京看病,医生都和我们说没什么办法嘛。反正就是觉得(叹气)……走之前是在佳木斯诊断的,就是说孩子有病了,我们还是不甘心吧,医生说就是心律不齐。后来我们上北京,去的儿童医院,反正还是抱着希望去的吧。但是到了之后,人家就看这种长相属于国际脸谱,一眼就能看出来,医生都说没有办法。医生当时还给做了测试,好像是听音乐。医生给孩子听的什么曲,或什么歌就能唱出来,通过那个看智商是几岁的。那根本就没有什么治疗方案。我们也用了一段时候的药,就是促进脑细胞生成的那些药。
问:她是先看出来的唐氏,还是先检查出来的心脏病?
李母:她有心脏问题,以前没发现心脏问题。可能不犯病咱不知道,也不知道得潜伏到多久。那次我们在三亚旅游,正玩着呢,她心脏就突然一下子犯病了,突然休克过去了,把我们还有爷爷奶奶都吓得不行。那次发病,我们才知道她心脏有问题。发病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也弄不清楚,所以才带着她上北京找大医院,详细检查,然后做的手术。
她这个心脏病是先天性的,潜伏的,像她们这种孩子一般都是先天性的。你看看眼睛,她的视力也不太正常,就是白内障,还有散光和近视,她们身体都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医生说不能玩游戏,少玩一点比较好,就是听音乐,有时候也给她玩手机,和特奥的小朋友和老师视频啥的,也不至于真的和社会脱轨。
问: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呢?
李母:她做手术的时候还很小,我记不太住了,大概是十一二岁。我们找的医院在北京,好像在阜外,不记得医院什么名字了,主治医生啥的都忘了,就记得在北京医院找的比较权威的主任。医生对这种孩子都特别温柔,特别和蔼,哄着问什么情况之类的。
她的手术医生说咱们这孩子先天性的病都会带着,一般都心脏不太好,可能是基因问题。他们很多孩子心脏有先天性的病啊缺陷啊,她是预激综合征,预激就是心脏心速特别快。
在北京,她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还和那个医生说——就是到手术室之前跟着检查处理的那个医生——爷爷你真帅,还说叔叔你真帅。还挺有意思呢!她小嘴可甜了,她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帅啊不帅的,就挺天真的。
问:后来是否还继续给她吃药?
李母:从去北京之后半年,就不再吃药了,也就吃了半年多的药。
反正听说得了唐氏综合征,还是觉得不甘心,还是想试一试。(思考)在北京市找了一个主任,看过一次,没看别的医生了,也没有必要了。她这个病都确诊了,不像那种疑难杂症需要多看几次。从北京回来之后,就基本上不看医生了。我们当时带她吃促进脑细胞发育的药,但是我觉得没什么用。我们吧,都觉得既然没有办法了,就自己努力呗。反正我是护士,他们亲戚也挺了解的。我和百明她爸爸开始带着她日常训练。我们觉得,药物如果没有用的话,训练更好点,让她尽量向正常孩子看齐。
当时想找培智学校,一开始听说在北京西城区有这种学校,那时候不知道哈尔滨也有,后来才听说,也是别人说的,哈尔滨这块有。那时候百明还太小呢,看了学校之后没下决心,就没给她送过来哈尔滨。完了又回家,上正常学校上了一年。然后再转头,又回到了哈尔滨。
为了教育搬至省城
问:她小时候喜欢玩什么游戏?
李母:我家百明从小就属于性格比较开朗的,我领她天天在儿童的游乐区玩蹦蹦床,她可喜欢玩蹦蹦床了,在上面跳啊,笑得老开心。她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还有好几个好朋友,大家相处得都挺好的。我们家百明小时候还喜欢玩各种球,可能因为我爱人,百明爸爸之前是搞运动出身的,所以我家球比较多,经常是她爸爸带着她一起玩球。我们家从小就不太让她玩电子产品,长大一点,才开始接触手机什么的。
问:您孩子上过幼儿园吗?
李母:我们送她上过幼儿园,也上过正常的小学一年级。最开始是抱着让她和同龄孩子接触的想法,一起学习、游戏,可能智力发育也会好一点。我记得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们就决定送她上幼儿园了,上了两三年吧,然后上的小学。能让她有和同学一起学习生活的经历,我们觉得挺开心的,至少也经历过了。
学前班的时候吧,我印象挺深刻的。有一次,东北这边过年过节的时候,学校都是排一些歌舞、搞联欢会,整个班一起出节目、排练。但是百明她不是接受得慢嘛,大家一起跳集体舞,她学不会,挺慢的。后来,老师就让她去当指挥,站在最前面,穿不同的衣服,装模作样地当个小指挥,其实她自己也不懂啥指挥的东西,就瞎比画。上幼儿园的时候吧,就是她跟班里的小孩一块玩游戏、吃饭、睡午觉,和大家相处得都挺好的。人家小时候都看不出来她是特殊儿童,她那时候的智力相当于五六岁、六七岁的小孩子,小时候还没拉开学习上、生活上的距离,就是学东西慢了点。
她上完幼儿园,我和她爸就送她去上小学一年级了,在佳木斯铁路那里,忘了是三小还是二小了。就在她一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有高年级的学生,就是二三年级的欺负她。那个时候就能感觉到,各方面,无论是平常的行为啊,对知识和老师说的行为规范的接受程度,明显地和大家拉开距离了。小朋友对她好还是不好,她都不太懂。听说高年级的同学有人欺负她,还是别的同学告诉我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告诉我,还以为他们是和她玩。我们一听,这不行啊,才一年级就受欺负,以后越来越跟不上,欺负的人更多。总有老师照顾不到的地方。谁也不想让孩子受欺负,本来就这样了,更舍不得孩子吃苦。我们觉得不应该在正常学校里面念书了,该去哪就去哪,还可以接受帮扶教育,带着她锻炼啥的。加上佳木斯这时候特殊儿童的教育、学校的体系建立都不是很完善,她小时候连专门的学校都没有,是跟着聋哑儿童在一起教育的。打听到哈尔滨有这样一个机构,就全家人带她上哈尔滨上学了。
问:她在上小学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课?
李母:像他们智力障碍这类孩子吧,不管生理年纪多大,他们的理科吧,数学永远学不明白,就是学拼音也不学太难的。他们好像在学习上就是很吃力,不管学什么。在我家百明小时候,就感觉想学但是学不明白。现在她学语文还可以,就是读拼音、看绘本、念这些汉字什么的还可以,感觉还是有成果,基本的汉字认得还挺多。她自己也说数学啥的学不懂,语文听说读写能学懂,但是我感觉成果也不是太好。我们也不奢求让她真的能和正常孩子那样考学校,那不太可能,就是想让她有基本的知识,能正常生活起居。
问:上学的时候都是家长接送吗?
李母:对,我家百明小时候都是家长接送,她爸和我都接送过,就是怕出事,她小时候也不太会过马路啥的,一有车就挺害怕的。本来就和正常孩子不一样,更担心。
原来我们家在佳木斯铁路那边住,百明她就跟着旁边的小学上学。我们一开始老家亲戚都在佳木斯,爷爷奶奶长辈都是百明上学时候过来哈尔滨的。如果不是百明生病需要特殊学校,我们也不会过来的,毕竟家啊、我和百明她爸的工作都在佳木斯那边。小时候百明上学放学也都是爷爷奶奶照顾,我们白天去上班了,也是爷爷接送她上下学。
问:阿姨您是什么时候搬到哈尔滨的呀?百明几岁上的一年级啊?是正常七八岁呢,还是比正常孩子晚一些?
李母:她好像是九岁才来的哈尔滨。我记得大概就是八九岁上的一年级,没上多久就来哈尔滨上培智学校。本来我和她爸一开始也还想让她跟着上学,毕竟能跟上还是要努力,不想一开始就落下那么多,那以后跟着更难了。我们还是想让她跟着努努力,别和社会脱节。
问:是因为李百明要上培智学校,你们才搬来哈尔滨的吗?
李母:是这样的,我们就是为了让她上培智学校来的哈尔滨。
问:你们搬到哈尔滨,工作怎么办啊?
李母:我不是护士工作嘛,停薪留职了。她爸爸吧,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休病假。2002年,他生病了,做肾切除手术,一个肾切除了。手术也是过来在哈尔滨这边大医院做的。这不是巧了,他还正好给百明在联系这边培智学校上学的事情,就以哈尔滨这边为主了。做完手术,我们就准备在哈尔滨住下了,毕竟以后还是得以孩子为重吧,当时就这么想的,百明也离不开人。他就没上班,我们一起照顾百明。
问:百明爸爸这些年在哈尔滨都做什么工作啊?
李母:也没做什么,就在这边陪着孩子吧。百明她爸在哈尔滨没有在工作,纯属养病。他那个病也不能做重活,恢复时期就得静养,所以没找工作。百明她爸身体一直不好,一直在喝中药呢。去年百明她爸身上长了一个瘤子,也不小,怀疑是恶性肿瘤,医院也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找人打听说,在三亚那边有一个老中医,治这个病好像挺厉害,反正也是听别人说的,就这样子。反正每年都得去三亚那边过冬,就正好去那边找医生。
问:您停薪留职的时候,百明爸爸也在做手术,这段时间家里的开销会不会受到影响?
李母:还行吧,不至于捉襟见肘,还能生活下去。因为家里有挺多兄弟姐妹的,他们条件挺好的(思考),我们俩家里也有点积蓄,用的时候拿出来呗,攒钱不就是为了这时候嘛。反正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孩子重要嘛,当时家里就这个情况,也不能再怎么样了,还是得以家里为主,总不能把孩子放下。
问:您刚搬来哈尔滨的时候,就在哈尔滨买房子了吗?
李母:没有,之前一直是租房子。房子也是最近几年才买的,不记得啥时候了,反正没几年。刚来哈尔滨的时候是租的房子。那时候在公司街,南岗区几十号忘了,离哈站挺近,离公交车站也挺近。我们租的房子在他们学校附近,我和百明她爸爸事先都打听好了,就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平常上下学,坐送子车去上学,送子车天天接送,类似于校车,还挺安全的。我们觉得,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挺好的。
在培智学校迈入新生活
问:您是怎么了解到燎原学校的呢?
李母:反正也是查的,各处打听,听别人说的。那时候,他们学校条件还可以,孩子住校。后来就是非典了,学校食堂什么的都撤了,不让孩子住校了,我们就走读了。
问:她和大家相处得怎么样?
李母:到了那里,都挺好的。也没有别的小朋友欺负她,都是一样的嘛,也能玩到一块去。他们这些孩子,包括所有的孩子,心地都特别好,和长辈相处得也都很好。
她在燎原学校的时候,有一个郑老师。她可喜欢那个老师了,觉得那个老师温柔。
问:燎原学校都是像百明这种情况吗?
李母:燎原学校都是类似于这种情况。学校专门收唐氏的孩子,再不就是自闭的,都是差不多智力的小朋友。一直上到职高毕业,一共九年。现在都不收学费了,以前好像收的也很少,一二年级收,忘了。后来有政策给她们,有补助,也是政府给的。她上这个学校,在上学这方面,没有太多的经济负担。
问:她在燎原学校上学的时候,是住校还是走读?
李母:走读。在哈尔滨上学的时候,家就搬过来了,不在学校住。
问:在学校里她们都学什么啊?
李母:学校里也学咱们正常小学的语文数学,一直到毕业,我看还是语文数学,他们学不明白;但是也教一些别的,就好比说,模拟上超市,或者是做手工作品;你在家里正常的生活技能,怎么洗衣服啊,怎么用洗衣机,怎么用电饭煲……让她最大可能地自理。
问:她在哪方面的学习比较吃力?
李母:数学,他们都是,一个是不会花钱,完了就是没有数字概念,概念怎么教也学不会,这相当于是一个短板。不过她和同学相处得都挺好。她现在属于正常毕业,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问题了,这个事我觉得是真的很欣慰,感谢培智学校。
问:对她来说,在学校学习,哪方面的提高比较大?
李母:我觉得还是自理这一块。学校还教怎么叠被、扫地,反正自理这一块,比在家教得还细,老师都可有耐心了。在家她自己弄几遍,弄不对的话,我就得跟她发火,在学校,老师就一遍一遍教,可有耐心了。
特奥会开启人生另一面
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参加特奥会的?
李母:她参加得有十年了。
问:在接触特奥会之前,她喜欢体育吗?
李母:她不太喜欢。但是她爸爸喜欢滑冰,可能是有点受影响,我估计运动细胞还是有一点的。小时候,她爸爸就拿冰球杆子带着她去冰面上滑着玩,就好像雪橇那样的,那时候就开始熟悉冰面了,她可喜欢那么玩了。后来知道了特奥的事情,就让她参加了,我总觉得好像应该让她学点啥,不能成天这样。你说学东西吧,学语文数学也学不会,就练点别的。我爱人和我之前都对体育有点爱好,就对她从事体育挺支持的。
问:她是怎么参加特奥会的呢?
李母:他们学校有一个老师,叫刘立峰(1),以前是速滑运动员。刘老师偶然听到有这种赛会,以前也不知道,她就组织孩子训练,百明也跟着学速滑。我知道时,她跟着学也就几个月,三个月左右。第一次参加一个比赛后,就一直跟着刘老师系统地练的。姚楠教练一直就是带特奥的,现在也带着他们训练什么的,带着他们出去比赛。现在跟刘老师还有联系。
问:她都参加过什么比赛项目啊?
李母:有轮滑,还有速滑,就是在冰上的速滑,还学过游泳。像前几天出去比赛,她的项目是一千米速滑,是距离最长的。女生里就她有一千米,还有接力。有时候她觉得挺累的,训练的时候自己说的。但是一比赛就挺激动的,努力去争第一。
问:平常训练多吗?
李母:平时训练,一周能训练个两三次的样子,由老师带他们去。现在她不上学了,就是专心训练。她训练的时候和在家时候的状态不一样。现在毕业了,在家的时候,她基本上就是iPad不离手,爱玩游戏。反正在家一说来训练,有点不愿意来,但是一来之后,她就挺兴奋的。
问:她学滑冰的接受度怎么样?一开始都有哪些方面不适应呢?
李母:他们学得会比较慢,慢是肯定的;平衡感也差很多;再一个缺点呢,就是胆小。他们不像咱们,咱们可能觉得给你都保护好了,或者是有护具,就敢去做一个动作。他们就是不放心,反正就是觉得,我在特别安全的情况下才敢去做那个动作;此外,她不敢做弯道,现在也不能压弯道。
问:她训练几年了?有没有不想训练了?
李母:她一开始是跟着老师学的,这么长时间也属于老队员了。平常也有不愿意去、耍脾气啥的,就是小孩心思。她觉得累了,今天就不想去了。平时表现要是好了,老师就会表扬她,说表现不错,她回来就和我们说,可开心了。小孩脸就是说变就变,可能不开心了,但是一转移注意力,都忘了,没有什么不开心能一直让他们记着。
问:假如说像今天这样天气情况特别不好,还要送她去训练,您有没有觉得负担增加了?
李母:我们觉得还好,我家平常车接车送,我自己开车不觉得辛苦。像其他队员,有的住在香坊那头,过来就得两小时,回家又得两小时。有时候他们在会展训练,还在体院那块。她也会有天气不好,不想过去训练的情况,就是孩子吧。他们倒没有厌倦情绪,只是可能有点犯懒,但是她会说我听你的,孩子听话,一般都听大人的,她不会特别抵触,说我今天不去了,或者耍脾气。
问:他们的比赛怎么比?
李母:比赛都是世界性的,好像是两年一次,有冬季、夏季,然后咱们全国的也是两年一次。她轮滑就属于夏季运动会,速滑是冰上的,就属于冬季运动会。老师会带她去外地,就像这次去四川比赛,就是教练带着。
问:家长可以陪着一起去吗?
李母:一般的国内项目,家长都能陪着,当啦啦队。从第一次比赛开始,她一直参加比赛,不过前几年都没拿到金牌。国内有好多比赛,就是全国晋级赛,你看这次比赛,梅州就是全国特奥轮滑比赛。此前西安一次,福州一次,哈尔滨、长春也有比赛。不过我平时的时间观念特别差,我对数字不敏感。(笑)国内这些比赛,百明基本上都是当作玩,边玩边学的那种。
问:她第一次比赛是什么时候?得奖牌了吗?
李母:我记得百明第一次比赛没得金牌。第一次比赛,是上西安那次。具体位置什么的,我记不太清了,可能是2008年。第一次她不是正式队员,是候补队员,什么都是我们自费。她还不太会滑,刚学了不久,轮滑就会划直线。第一次参加比赛,还有转弯道,她都不会转弯,那次是我跟的第一次。
第一次参加比赛,得了一个第四名,给发了一条缎带。他们这个比赛,都会给奖励。除了金银铜牌之外,第四五六名,人家也给缎带,就是那种像飘带一样的,算是纪念。如果是团体比赛,他们几个参加比赛的队员都会上去领奖,给你一个纪念品。她那次特别激动,站在台上挥手,和我比姿势什么的,让我拍照。
问:她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是什么时候?
李母:(思考)跟她去了一次美国,好几年前了,得了第三,铜牌。不过第一次上美国,她就得了一块奖牌,我挺激动的,记忆当中,整得眼泪差点要下来了,控制不住情绪。
问:这是她第一次拿奖牌,她第一次拿金牌是什么时候?
李母:今年是2017年。8年以前,2009年。你看,2001年世界特奥会在美国举办,好像之前一直都是在美国。2003年在爱尔兰的首都,2005年在日本,2007年在上海,2009年在美国,2011年在希腊。去年在哪来着?奥地利。奥地利拿的奖牌。
第一次得金牌还是在国外,她可开心了。吃西餐可兴奋了,都没待够。她挺喜欢出去旅游的,小孩子看什么都新鲜,再说美国真的挺好的。在她眼中,这也好那也好,什么都想摸一摸看一看。在路上就和我说:“妈妈,好多外国人,他们都金头发的这样那样的。”外国的那些人对她也都挺友善的,她就想和人家交朋友、拥抱。
问:百明都参加过在哪儿召开的特奥会啊?
李母:美国、希腊、奥地利。2007年以后百明开始参加世界特奥会。2011年希腊,希腊之前去的美国。之后好几年都没去参加特奥会了。上海没去,日本也没有,爱尔兰都没有。太多了,真的记不清。我也没把这个当做太大的荣耀,只是希望她能在这里认识新朋友,见见世面,开阔眼界,看看国外什么样,就当旅游了。毕竟这个也只是她的爱好,不想逼着她一定要金牌啊,参加世界比赛什么的,没必要。
问:最近的一次比赛怎么样?
李母:最近一次是在四川的眉山(2)。还行,她得了三金两银。他们每个人参加五项,五项中有500米,有1 000米,还有一个300米,还有两项接力,R2×2 000米,咱们黑龙江这些是强项。黑龙江的速滑、轮滑挺厉害的。前几天参加了一个采访,我还想给你们打电话了,就是他们上了两个小时的冰,然后《新晚报》采访,给他们照相、录像什么的。
问:她比完赛回来之后,会不会跟您讲一些比赛的事情呢?您有什么印象比较深的事情?
李母:会。他们现在一起练接力。前几天回来说接不好接力棒,总说没接上接力棒,这几天就接好了,老师表扬他们了。
现在她都是老队员了,整个流程可熟悉了。人家一叫号,这边等着上赛场,她可有礼貌了,或者举手,或者说自己是黑龙江李百明,她就和咱们电视里那些运动员出场一样。站领奖台上等着颁奖的时候,更是可有礼貌了。啥都可会做了,现在要不拿着金牌放嘴里,要不就摆各种pose。(笑)
问:比赛成绩不如人意的时候,她会不会生气啊,发脾气什么的?
李母:她不发脾气,但是会比较难过。如果是没得着奖牌会跟你说的,过一会就好了。现在就无所谓了,重在参与就好了,不用特别非得争第一什么的。拿了金牌的时候,她特别开心,他们那帮孩子都是这样……唉呀!(笑)有的都二十多岁了,三十来岁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问:参加特奥会以后,她有什么明显变化吗?
李母:她参加特奥会之后,能觉得出变化。还是长大了一点,自理能力这方面都强了。以前感觉就是走到哪都得牵着,现在自己拎个箱子,跟老师也能走了。她爱说话了,和大家交流得都挺好,和大家接触得越来越多了。她反正性格挺好,没看过她发脾气,在家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但是从来不是那种发大脾气的。
有这个组织,孩子都能参与进来,有共同话题。现在主要是参加比赛和训练呐。训练的这帮小朋友,有个微信群,平时也会交流。这个小朋友的团体,也有活动,好像是看过电影,或者是举行小型的运动会,趣味运动之类的。和这帮家长的话题也多了,交流的也挺多的,也挺好的。
问:您知道特奥会和残联的关系吗?
李母:知道,但不是特别清楚。残联,主要是有个领袖和残联之间进行沟通,像我们底下老百姓不太参与残联的活动,反正有什么活动告诉我们一下,我们参加就行。
问:您认为特奥活动有没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
李母:我觉得现在这个活动挺好的。
是冠军也是咿呀稚子
问:除了运动,她还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吗?
李母:平常她在家会玩溜溜球,就是能自己弄起来的那种,还挺多花招的。她好像非常喜欢溜溜球,就爱弄这些东西。我和百明爸爸,我们两个人本身就挺爱运动的,平时没事的时候,三个人就一起出去运动。反正像他们这种孩子,你尽力把他们往上拽,他们就能进步。好比说他们智力本来就比正常人差一点点,有的家长啊,或者因为条件限制,也就送他们去特殊学校了,那孩子其实就毁了,她就停留在六七岁的基准线上,停在那了。你要尽量把她往正常里拉,如果你把她送到正常学校中,她虽然比正常孩子差点,但是不会差很多。
问:百明平时在家,你们是一起出去玩,还是就在家待着?
李母:我们要是出门就带着她,办什么事也带着,基本上就是跟着我们;要是没事的话,我们不出门,就在家待着。就像带着她跑步。七点多钟起床,然后吃完饭,他爸看不清楚,她会擦擦地、扫扫地。唉呀!这些事还做得真挺好。家里的事,反正是她高兴了,就帮着干一干的。反正擦地是她的工作,必须是她的活儿。她还会做什么西红柿炒鸡蛋。她挺喜欢在家待着的,但是天好的时候,也喜欢出去散步。我们喜欢在家一起看电影啊,看动画片啊,挺好的现在,基本都定型了。
问:您有没有在家给她做一些训练,比如做些训练注意力的游戏?
李母:没系统做过训练,我主要就是带着她玩。她在学校学习,咱们回家就放松。我基本上就是带着她做运动。我家的玩具就是球、呼啦圈、跳绳、毽子什么的。她的玩具基本上都是体育类的,可以运动一下。嗯,我家也有特地买的平衡这些的玩具。穿珠子啊,都是在学校,他们就有这种训练。在北京的时候,主任提出的治疗办法,就是她学校那种,主要就是强化训练。本来孩子就不太会学习什么的,肯定会跟着练游戏,其实就是边玩边学,这个也没什么能强求的。有的时候就是串串珠子,然后数数,认认卡片,练习注意力和反应能力。她还挺喜欢和我们玩的,没听说过不喜欢玩。
问:平常三个人一起做点什么?
李母:我们家是挺注重平常活动的家庭,就是家里人都喜欢运动啊,游戏啊。身体不好就更该锻炼了。她爸爸平常打羽毛球练习体能,我俩男女双打配合得也不错,每天都喜欢玩。像我们晚上啊,有时间我们三个人就去打球,去打羽毛球。在佳木斯的时候,基本上也是天天都去打羽毛球,下午三点以后吧,我们就去金港湾那边,前面有一片球场,靠外滩那块,东边那一片,铺的是塑胶,那块挺好的。我们原先的房子,可以一直走到江沿,沿着江走,然后就能看到,那里运动的人挺多的。我们还去佳木斯一中,那里有一个羽毛球馆。还有钢厂,那边有挺多朋友约打双打。在哈尔滨的时候也出去,就我们小区前面也有一个球馆。现在我们东奔西跑的,就没时间了。要是总在这一个地方待着,就像去年办个卡,几乎天天都去。它那里还有健身的,有打球的,她就在那跑步玩,也跟着我们打打球。
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生活自理的,过程困难吗?
李母:也是教了就会,也正常。刷牙这些日常的,也是挺轻松的,一教就会。自从她可以自理那些生活起居,如洗漱、穿衣服以后,我们的生活就轻松了挺多。以前我们每天得给她穿衣服、洗脸,像伺候小孩似的,我们也挺累的。培智学校对于这方面的教育啊、练习啊,是比较专业的。可以说学会了这个就是帮我们大忙了,我们真的在这方面挺感谢培智学校的。她跟着特奥运动队出去训练之后,这方面的能力得到加强了,就是强化了。
问:亲戚朋友对她友好吗?她平时喜欢和谁在一起?
李母:亲戚朋友对她都挺照顾的,都挺好。她很喜欢去亲戚家串门。不过她就是黏着我和我妈妈,现在基本上在家里,当她像宠物似的惯着。至于邻居,平常和邻居不太交往。我们本来就是挺怕别人对她说三道四的,我们夫妻俩的性格没有那么外向,和邻居什么的都不太交往,也怕别人不喜欢她,伤害她的心灵。本身这种唐氏孩子的性格就像小孩一样,小孩有了负面的情绪就会记一辈子,不想让别人去伤害她对自己的认识。我们也不想听到她问我们“妈妈,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话。我们做家长的都想给她避免了。至于朋友,她以前幼儿园、小学是有的,同学平常还有交往的,现在就碰面打招呼而已。
问:您和您爱人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分歧?
李母:现在我俩之间也没什么分歧,你说,像她这样呢,也不能说让她自己独立生活,长到多大,也不能独立,肯定就是跟我们在一起了。我们本身就喜欢运动,都愿意让她参加运动,所以就特别想让她参与进去。她现在打羽毛球打得还有点像回事儿,除了懒点不愿意跑(笑),她手上动作啥的,打的还挺好的。对于教育这方面,百明她爸还是挺认同我的,我们俩没有什么分歧,我挺满意现在的状况的,我俩也不太吵架什么的,生活就是最好的教育嘛。
爱之深,忧之切
问:有没有考虑她以后的婚姻问题?
李母:没有。你就是考虑了,也没用啊!结婚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事。她好像还不懂这方面,有时候逗她,跟她说给你找男朋友啊结婚啥的啊,她就说:“我还没长大,我还没工作呢,我得先找工作。”感觉还是小孩啥都不明白。他们这个情况,也没法和正常人结婚,就像养小孩似的。如果和同样的结婚,两个这种残障人士吧,我们做大人的肯定不放心啊,万一以后在家出点什么事,我们也很担心。
问:您有没有想过以后让她去参加工作?她自己有没有说过想工作?
李母:我们之前也开玩笑似的问过她:“百明呀,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工作呀,想不想挣钱呀?”她倒是有工作的想法。有时候挺天真可爱的,和我们说工作啊挣钱啊,以后孝顺我和百明她爸。但是没有适合的工作。她自己说等我找工作,也不知道她想干啥。她说她想做面点,像面包房那样做面点、甜点、甜品。他们小孩子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天想做这个,明天想做那个。至于以后的生活吧,这个事情,以前嘛,和几个家长讨论过,说的是合资,几个家长合伙,给几个孩子开个咖啡店。但是啊,你就说现在租房子什么的,经济实力得跟着,也有很多问题在这。就是说得有一个门市房,这钱就够多的。要说全部平摊也不现实,各个家庭经济状况也不一样,这个吧就很难理得清,还是很现实的一个事情。以后也就得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没法成型这种理想化的事情。就算建立起来了,开业期间怎么维护,我们以后生病了,去世了,没法帮他们了,怎么办?
问:她有没有受过社会的帮助?
李母:在学校里接受过一些帮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帮助这个学校,像不收学费啦,其他的没有什么了。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帮助咱儿,我和百明她爸都是有正经工作的,自己也都能养活自己。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生活也得自己负担。而且平常家里兄弟姐妹帮衬着,社会上的帮助就不怎么接受,也没到真的需要爱心人士帮助的份儿上。她爸爸本来就是当警察的,性子也硬,好面子。
问:有没有参加过同类人的团体活动?
李母:团体没有。就是几个一起训练的孩子一起出去看过电影,还组织过小型的趣味运动会。哈尔滨类似的团体真的不多,大多是分散的,大家平常通过微信,聊聊天、视视频。她呢,心理上就是小孩子,一和朋友见面可开心了,每次都疯玩疯闹的。她们还喜欢一起出去唱歌,几个小孩和几个大人,我们大人就在旁边看护,看着她们玩。她总唱赵雷的《成都》,还喜欢一些老歌,也就学得一知半解的,跟着调能顺下来唱。他们还有群什么的,没事就聊微信。
问:对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安排或想法?
李母:反正觉得现实……主要吧,也就是养老问题。只能说等我们老了,我们三个一起去养老院。现在我们家百明也二十多岁了,各方面衣食住行啊,学习啊,比赛啊,基本都稳定下来了。短期内的生活还挺满意的,就是以后的问题比较担心。她的情况吧……我们老了以后不乐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和百明爸爸好好努力,争取能过一个安逸的晚年,相信到时候国家机制也会完善。
问:除了我们问的这些问题,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母:咱们国家现在也没有专门针对他们这种唐氏儿童的养老机制,好像没有。像他们说的,国外有专门监督遗嘱执行的机构,好比你给她留遗嘱了,那个机构就监督你,这些钱就是用到她身上,每个月怎么花。咱们这都没有,我觉得这个应该完善。假设说我们给她留钱了,她也不会花,那你这个钱,你放到哪儿也不放心。希望以后这方面继续完善,也好有个解决办法。本来他们就不会管理钱财,也不会管理自己的生活,分辨不清好与坏,就是小孩心性,只顺着自己的心思来,如果没有人加以约束,就没法正常生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老,还是希望国家也有一个类似的机构,就一劳永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