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人类诞生那一天,就有思维(mens)。但它是“逻辑思维”,还是“元逻辑”“原逻辑”“原始逻辑”“原始逻辑思维”,值得探讨。人类文化不是自然界的成长物,而是人自身的创造物,无可非议。人能创造文化,使自己成为“文化人”或“文化了的人”。可是“文化人”与“人的文化”迥然有别,不仅在于人是“能做”的,更在于人是“能思”的(存在之物)。所以,人是文化的人,故“思”。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1]中指出“思维就是‘我’、作为思维者的思维就是‘我’”。人就是思维着的人。鞠实儿教授在《简明逻辑学》序言中写道“学逻辑要慎思或反思”,指的就是“思维”的内涵。他认为“不同的文化可以有不同的逻辑”。[2]由此可得如下逻辑谱系:按照鞠实儿教授的观点,结合逻辑谱系看,古代蒙古逻辑包括在“中国古代逻辑”之中。
思维的人类划分为原古人、原始人、古代人、近代人、现代人,等等。原古的思维人是否“元思维”或“原思维”,原始人的思维是否“原始思维”,古代人的思维是否“野性思维”,近代人的思维是否“逻辑思维”,现代人的思维是否“哲学思维”,这是没有明确的逻辑定义的。从人类学民族学视角,德国人思维、日本人思维、中国人思维、美国人思维、印第安人思维、蒙古人思维等都有待深入研究。
莫日根巴图博士撰写的《古代蒙古族逻辑思想研究》一书,专门探讨了古代蒙古人逻辑思维或严格意义上的人类思维史上的思维范畴,即蒙古人原始思维之称,研究涉及了古代蒙古人前逻辑思维、古代蒙古人腾格里思维、古代蒙古人图腾思维、古代蒙古人萨满思维、古代蒙古人神话思维、古代蒙古人岩画思维、古代蒙古人古列延思维及《蒙古秘史》中的思维体系等诸多内容。古代蒙古人思维体系中的核心概念是蒙古“腾格里”(tengeri )思维体系。这是研究古代蒙古人逻辑及文化特征的关键。腾格里是古代蒙古族思维形式的一种特殊概念,源于大自然的一种生态逻辑,为民族认知的抽象化的系统,是古代蒙古人原始逻辑体系,蒙古学将其定义为“大自然逻辑”。学术界定义为“腾格里是古代蒙古人思维形式的自然解读”。逻辑学定义为“腾格里是对大自然的抽象化的群体(思维集合)、古代蒙古人萨满思维模式、综合的民族思维逻辑、形象化的人文哲学、人格化的美学、是整个游牧民族罗格斯的心灵世界”。这不仅是一个原始文化的密码,而且是古代蒙古人的基因形成的“蒙古斑”思维模式。本书力求寻找古代蒙古人的逻辑思维梗概,从多角度揭示了关于古代逻辑思维的经典案例,如对蒙古“腾格里”的解读,阐明了《蒙古秘史》中的概念体系,找到了民族思维及民族逻辑的理论依据。毫无疑问,世界各民族都有它的文化内涵与逻辑思维。对这类逻辑鞠实儿教授认为:“在讨论非西方化或比较西方和非西方文化时,人们常常提及如下术语:中国古代逻辑、印度佛教逻辑和伊斯兰逻辑,甚至还有阿赞得(Azande,一个非洲黑人部落族)逻辑等。相对于西方传统,中华文明背景下的逻辑具有不同的目标、主导推理类型和推理成分的分析,例如墨家逻辑。”绝非巧合的,人们也发现起源于印度文明的佛教逻辑与隶属于西方文明的逻辑具有实质的区别。一些学者指出:人类学家对偏边地区居民思维习惯的研究揭示,我们所接受的逻辑规律只具有局部而非普遍的权威,某些边远地区居民具有与我们不同的逻辑。从上述角度分析,本书的主要内容也可以认为是逻辑的一种转向,是民族逻辑的转向,是逻辑范围的一种突破,也填补了民族逻辑的空白。
20世纪20年代法国人类社会学家列维-布留尔提出了“原始思维”[3]这个命题之后,欧洲学者们开始对这类问题感兴趣。他用大量的人类学材料提出了一种“原始逻辑的思维”,同时发现了“原始人的智力过程”与“我们自己智力过程”是不相符合的,因而得出了“原逻辑”或“原始逻辑”的结论。对他所提出的“原始逻辑”思维,学者们认为是历史的功绩,然而,他并没有彻底解释原始人的“原始逻辑”之谜。
其后,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40年之后,提出了“野性思维”[4],这是和布留尔相反的研究思路。他认为,没有什么原始与现代之分,有“野生”与“园植”的不同。欧洲学者当中《原始思维》也罢,《野性思维》也罢,似乎又由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原始人的思维之谜,似乎让人更加迷惑。
我国的学者也参与了对原始思维之谜的探索。其中的一个就是这本《古代蒙古族逻辑思想研究》。作者寻找了对蒙古人原思维中的多种角度的答案。诸如,腾格里思维、图腾思维、萨满思维、古列延思维,等等。其中,腾格里思维就是蒙古系统思维。关于古代蒙古人“腾格里”思维,《古代蒙古人文化思维》一书中写道,“蒙古萨满是整个北方民族原始哲学的萌芽的话,蒙古‘腾格里’是其全部内容和结构的逻辑体系”。[5]可认为,蒙古人原始思维就是蒙古腾格里思维模式。古代的蒙古人一切都是用腾格里来进行思维的,腾格里是蒙古人最高的古代哲学概念,不仅是原始思维之谜,而且是蒙古人基因密码,甚至是和“腾格里”和“蒙古斑 ”思维有关的人类学重要概念。
腾格里是蒙古人原始思维模式形成的最大集成群,是腾格里思维群,也是原始逻辑体系。据《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记载,蒙古人腾格里思维具有120余种名称。如“霍日穆斯塔腾格里”“阿塔腾格里”“苏勒德腾格里”“扎雅嘎奇腾格里”“翁滚腾格里”“布尔罕腾格里”“罕腾格里”“成吉思腾格里”“额真腾格里”“诺颜腾格里”“巴音腾格里”“巴特尔腾格里”“额奇格腾格里”“额赫腾格里”,等等。以腾格里为主的庞大的蒙古腾格里思维群,为古代蒙古人建立了一个腾格里观念的古代逻辑体系。这是腾格里逻辑系统。
从逻辑推理形式出发,逻辑演算系统的重言式,如p∨q↔q∨p、q→(p→q)都是推理形式。蒙古人“腾格里”思维群可以演算中得常项和变项。断定“腾格里思维是蒙古逻辑”,前提是“腾格里”,结论是“蒙古逻辑”。如:对于A1,A2,…,An-1├A这样一个推理过程,A1,A2,…,An-1是这个推理的前提,An是这个推理的结论,譬如无论是(p→q)∧p→q,还是∀x(Mx→Px)∧∀x(Sx→Mx)→∀x(Sx→Px),从前提到结论的必然推理,主要是由命题之间或命题内部的那些逻辑常项决定的。如果这种推理原理成立,那么,腾格里思维就是蒙古逻辑即成立。
古代蒙古人原始思维是草原游牧文明酝酿的,某种意义上蒙古族古代逻辑思想的精华在于草原文明的摇篮之中。它恰是本书介绍的重点。我们可以这种民族思维的特征揭示原始文化的起源或蒙古人原始思维模式的最基本特点。这些是本书提供的一个研究新线索,值得关注。但这不是本书的全部内容,只是深层的内涵。
原始人对生命的理解是认识自然界的一把钥匙,那么,腾格里思维系统的理解就是蒙古人原始思维模式的一把金钥匙,可以说创造了蒙古逻辑系统。原始思维之谜可能长期存在,但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作者按照一些原始思维的遗留事实,对这个千古之谜进行了探索,值得重视。但是,作者仍需要继续潜心研究,力求找到一条揭示这个谜底的道路才有希望揭开真正的大门。只有思维认知和方式的文明科学合理,才会有实践活动方式的优化发展。因此,对原始思维习惯的了解和摈除,不仅直接具有理性进步的意义,也具有实践进步的学术价值。
写于内蒙古师范大学蒙古人思维与蒙古文化研究中心
2019年10月10日
[1] 〔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商务印书馆,1983,第72、73页。
[2] Graham Priest:鞠实儿作序《简明逻辑学》,史正永等译,译林出版社,2010,第4、5页。
[3] 〔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丁由译,商务印书馆,1981。
[4] 〔法〕列维-斯特劳斯:《野性的思维》,李幼蒸译,商务印书馆,1987。
[5] 图·乌力吉:《古代蒙古人文化思维》,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