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三峡和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关系的演变
赵逵 张晓莉[1]
摘要:三峡和荆襄地区自古便是我国经济、文化、军事的战略要地,在我国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本文通过对历史记载及相关文献的解读,梳理出古代三峡和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交汇的变化,并以此为依托,窥探荆襄地区历史文化的演变。
关键词:三峡和荆襄地区 长江 汉水
三峡和荆襄地区位于湖北省西部和中部平原,是我国古代兵家必争、经济文化繁荣之地。其历史虽由众多人物和事件组成,但其基础却由长江与汉水交汇的自然环境奠定。自西向东的长江,使三峡和荆襄地区上可入蜀下可达吴,自南向北的汉水,又让三峡和荆襄地区北可上山陕,南可下江南。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使三峡和荆襄地区在我国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从古至今,随着人类的活动,环境的改变,长江和汉水的交汇未曾停止过变动,此从历代历史地图以及相关历史文献中均可分析一二。近代以来,学术界对汉水入江口的研究和论述层出不穷,却未有定论。本文将立足于多幅明清历史地图和相关文学作品,分析三峡和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交汇的历史演变。
一 古代三峡长江与荆襄地区关系的演变
三峡长江与荆襄地区云梦泽存在密切的联系。多项地质研究证明,远古时期,四川盆地是一个庞大的“地中海”,我们的祖先,经由一连串浮于海面的山脉(实为今天一系列山脉的山脊),走向东西南北,达于九州。后由于地质变化,东部大海退却,成为一片湖沼,而西面四川盆地的内海因为三峡拥堵,数百万年间东出之路时有不通,直至大禹治水,疏通三峡后,四川盆地“内海”之水才得以东流。据古史记载,大禹从江州东下疏浚三峡,禹先是“决巫山,令江水得东过”,后又凿宽瞿塘峡“以通江”,又开西陵峡内的“断江峡口”。《蜀王本纪》记载:“望帝以鳖灵为相。时玉山出水,若尧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鳖灵决玉山,民得安处……(望帝)自以德薄不如鳖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如尧之禅舜。鳖灵即位,号曰开明帝。”[2]
三峡凿通后,长江东流一泻千里,形成了历史上著名的“云梦大泽”,而“云梦泽”的形成也造就了长江与汉水错综复杂的交汇。
二 古代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关系的演变
“云梦泽”所属的荆襄地区,战国时曾隶属于楚国,且楚国国都——郢城曾设于今荆州市西北纪南镇附近。根据考古发掘可知,郢都城池四周的护城河、城内垂直路网至今可见,而且从高空俯瞰,由护城河和城垣勾勒出的古城轮廓也清晰可辨。由于国都设置于此,为发展国力,便于运输,楚人在荆州与汉水之间利用天然河道——扬水,人工疏通开凿了两沙运河。关于两沙运河,历史文献中多有记载,其中最为清晰的当属清代杨守敬先生的《水经注图》。杨先生在此书中,清晰绘制出了扬水与长江、荆州、汉水、郢城的位置关系。扬水位于荆州西侧、郢城南边,河道汇集了巾水、夏扬水、离湖、东赤湖、女官湖等水系,整体呈东西走向,其与汉水交汇口为扬口(一说在今沙杨县附近,一说在今潜江泽口附近),与长江交汇口为夏首(今沙市南)。[3]此河为战国时期长江与汉水的主要连接,亦是当时云梦泽中最为繁忙的交通线路。
到了北魏时期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处实则并不单一。据《水经注·江水》记载,江水“又南过江陵县(古荆州)南。县北有洲,号曰枚回洲,江水自此两分而为南、北江也……北对大岸,谓之江津口,故洲亦取名焉。江大自此始也。《家语》曰:江水至江津,非方舟避风,不可涉也,故郭景纯云:济江津以起涨,言其深广也”[4]。可知,北魏时期,荆襄地区的长江江面比之今天要更为宽阔,且根据《水经注》中荆襄地区长江流域各地的地名多用洲、矶、口等可知,江中沙洲甚多。根据《水经注·江水》“大江又东,左合子夏口。江水左迤北出,通于夏水,故曰子夏也”[5]和《水经注·沔水》“(沔水)又东南过江夏云杜县东,夏水从西来注之”[6]两处记载分析,此时长江与汉水经由夏水相通,汉水亦可经由夏水段入江。
又根据《水经注·江水》记载:“江水左得湖口,水通太白湖,又东合滠口,水上承涢水于安陆县而东径滠阳县北,东流注于江。”[7]由此可见,长江与太白湖在此相通,而《水经注·沔水》记载:“沔水(汉水)又东径沌水口,水南通县之太白湖,湖水东南通江,又谓之沌口。”[8]可知,太白湖北又与汉水连通,汉江之水可直接经由太白湖入江。不仅如此,《水经注·沔水》记载:“沔水又东得浐口,其水承大浐、马骨诸湖水,周三四百里,及其夏水来同,渺若沧海,洪潭巨浪,萦连江沔。”[9]汉水与长江又经由大浐、马骨诸湖水连接。
江水继续东流至江夏沙羡县(今武昌区),与汉水主河道之水交汇,如《水经注·沔水》记载:“又南至江夏沙羡县北,南入于江。”[10]
由以上分析可知,长江与汉水常年的交汇至少有三处。而根据《水经注·沔水》中“春夏水盛,则南通大江,否则南迄江堤,北径方城西”[11]可知,当时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实则有多处,只是根据水位的变化而变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环境的改变,以及河道管理、治水技术的发展,到明清时期,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交汇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且自明代起,随着传教士的到来,西方绘制科学地图的技术传至我国,大量有关我国全域或局部的地图被绘制,且保存至今。这些明清历史地图能较为准确且直观地反映当时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的交汇情况。
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处多年来一直饱受洪水的困扰,自明代起,封建政府为改善汉水的通航以及长江与汉水交汇处的生产,对荆襄地区水环境进行了长期的治理,修建了多个闸口,严格控制了河流的走向以及两条河道的交汇。正因如此,原本北魏长江与汉水的多个交汇口逐渐断流、废弃,而随着交汇口的废弃,原本汉水通江的河道也慢慢淤塞,成为陆地,汉水至此仅能从今汉口处入江,此由荆襄地区各聚落的兴衰便可知其一二。
从明初至清末,长江与汉水由原来的多处交汇口逐渐合并为一处,并一直延续至今。由前文分析可知,北魏时期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口众多,但从明代早期地图《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中可见,此时汉水入长江交汇口仅保留了两处。一处汉水由安路府(今钟祥市)南下,经潜江东侧,过沔阳府(今仙桃市)西,汇入与长江交汇的洞庭湖水泽;另一处由沔阳府西南向东北转向,由汉阳(今汉阳区)东侧入江。[12]又因荆襄地区地势低洼,水系众多,加之古代河道治理能力有限,常有洪水泛滥,故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口亦不断变化。如明崇祯年间重刻的《大明九边万国人迹路程全图》中,长江与汉水在潜江南侧交汇并流向东,至沔阳西侧分开,后长江向南经洞庭北上,而汉水则向东流与长江于汉阳府(今汉阳区)东侧再次交汇。[13]此时已与明初河道布局不同,在明初《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中,汉水于沔阳府西南侧汇入,并于沔阳府南侧东流,于汉阳与长江再次交汇,而在明末重刻的《大明九边万国人迹路程全图》中,汉水则由潜江东南侧汇入,又流经沔阳府北侧,于汉阳与长江再次交汇。至此,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口仍处于变化之中。发展至清中期,《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中潜江与沔阳之间并行河段已不存在,由乾隆年间的《两淮盐场及四省行盐图》中可知,此时汉水与长江在沔阳州(今仙桃市)处河道已分开,长江于沔阳州南侧流过,汉水河道则位于沔阳州北侧,两河道仅于汉阳府(今汉阳区)东侧交汇。[14]至清朝晚期,长江、汉水河道基本固定,与今分布无异,其汇口仅有今汉口西侧一处,此由同治元年的《鄂省全图》可见。[15]且此图还清晰绘制了荆襄地区汉水与长江之间的河道分布。自沙洋县向南,汉水多条支流与长江相通,依稀可见北魏《水经注》记载的印迹,但又与北魏时期不尽相同。清末,汉水支流入江口实则都已修筑闸口,进行人为控制。如道光年间的《长江图》所示,长江沿岸,汉水较大支流入长江的交汇口均设有闸口,从东向西依次建为新堤闸、龙王闸、螺山闸。[16]
荆襄地区河道的改变亦是聚落兴衰的变迁。明代以前,长江与汉水在荆州至武汉段漫流交汇,不利于停靠,因而荆州成为当时荆襄地区的集散中心,但随着河道的治理,漫流之态得以改变,汉水主航道的通行能力得到了保证,加之汉水支流淤积,因而荆州逐渐衰退,由汉水与长江交汇口东侧的汉口镇取而代之。
三 文学作品中呈现的长江与汉水
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的交汇以及河道分布,不仅在历代地图中有记载,古代文学作品中对其的记载亦不胜枚举。由于三峡和荆襄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自古以来,乱世是兵家必争之地,盛世是文人墨客汇聚之所,故留下了众多华美的篇章。如唐代诗人孟浩然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李白的“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杜审言的“楚山横地出,汉水接天回”,等等。从诗句中可见,在唐代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交汇之地仍是一大片水泽之态,亦与《水经注》中描写的一致。
四 结语
本文通过历史记载以及各类文学作品,浅析了三峡和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交汇处在不同时期的分布情况。长江与汉水的交汇处从古至今未曾停止变动,而这一变迁直接影响着我国中部地区的聚落兴衰和经济文化发展,因而官方与民间学者对其都极为关注,相关记载更是不胜枚举。无论是以文字形式的记载,还是以地图形式的描绘,都有大量遗存,为我们今天对三峡和荆襄地区长江与汉水交汇的研究提供了大量史料依据,亦为后续对长江与汉水交汇区域内聚落的研究奠定了基础。
[1]赵逵,华中科技大学城市规划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传统建筑与遗产保护、生态建筑与地域建筑;张晓莉,华中科技大学城市规划学院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建筑历史与理论。
[2]冯梦龙评纂《太平广记钞》下册,团结出版社,1996,第831页。
[3]李勇先、高志刚主编《水经注珍稀文献集成》(第三辑),巴蜀书社,2017,第459页。
[4](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巴蜀书社,1985,第536~538页。
[5](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第539页。
[6]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中华书局,2019,第644页。
[7](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第542页。
[8](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第470页。
[9](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第469页。
[10](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第470页。
[11]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第642页。
[12](明)朝鲜人绘制《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馆藏版,http://www.afc.ryukoku.ac.jp/kicho/cont_13/pages/1390/1390.html。
[13](明)王君甫等人重刻《大明九边万国人迹路程全图》,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馆藏版,https://wenku.baidu.com/view/2162e866f5335a8102d2204b.html。
[14](清)佚名:《两淮盐场及四省行盐图》,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版,https://digitalatlas. asdc.sinica.edu.tw/map_detail.jsp?id=A103000035。
[15](清)严树森绘制《鄂省全图》,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版,https://digitalatlas.asdc.sinica. edu.tw/map_detail.jsp?id=A103000010。
[16](清)佚名:《长江图》,美国国会图书馆馆藏版,https://digitalatlas.asdc.sinica.edu.tw/map_detail.jsp?id=A10300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