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木枝镇（五）

“辛苦啥，”刘大爷爽朗笑着，拍拍宋知扬的肩，“我一个老头子在家，有你爷爷正好说说话，哪像你爷爷还有你个乖孙子陪着，我家小鉴哟，考完试都半个多月了，啧，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瞧瞧我呢。”

宋知扬笑了下，宽慰地说：“这两天要出成绩，估计被填志愿绊住了，刘鉴肯定盼着回来呢。”

刘大爷便笑开了：“是是是，学生还是念大学重要。”

宋知扬和刘大爷道别，牵着宋老爷子往回走。宋老爷子今天沉默得出奇，宋知扬一直悄悄打量着他，走出一截路，宋知扬才开口问：“怎么还不高兴了？”

宋老爷子置气，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知扬啊，你给我说句老实话，你考得到底怎么样。”

“我这成绩还能怎么样，哪次上了本科线啊，”宋知扬淡淡地说，“考不上的。”

宋老爷子又是长长一声叹息，沉默着不知道想什么。宋知扬只好打断这沉默，说：“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我唱歌也能挣钱，虽然不多，但日子过得也舒坦。”

宋老爷子粗糙的手割着宋知扬的手背，他偏过头，用那双失明已久，已经浑浊的眼睛看着宋知扬，仿佛能看见这已经长大成人的孙子。他颤巍巍地问：“那以后呢？”

宋知扬刚想答“以后就这样就行了啊”，但宋老爷子继续问道：“要是我……”

宋知扬脸色一变，打断了宋老爷子的话：“爷爷，我真读不懂书，只会在这儿唱点歌，您别想些有的没的。”

宋老爷子悠悠叹了口气，说：“回家吧，考不上也勉强不来。”

宋知扬这才提了点笑出来：“今晚想吃什么？”

小镇上的日子步调缓慢，尤其是河西这边，老年人仿佛拖慢了时间，宋知扬觉得每天都格外长。这种日子他过了很多年，小小的阴暗的屋子，就他和宋老爷子相依为命。

宋知扬的奶奶年轻时在剧团，唱得一嗓子好戏，身板儿曼妙，培养了宋老爷子的听戏爱好。自从失明后，他便喜欢听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又怕打扰宋知扬，总调低了音量。

宋知扬就在模模糊糊的南腔北调里拉亮昏黄的灯，他的房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他便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倚着床沿看书或者写歌。

他和宋老爷子说的算是真心话，他并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不好。他唱点歌也能维持生计，吃喝不愁有地方住，除了时不时因为时间太漫长了而脑袋空空地发怔，别的真说不上不好。

但自己不想念大学吗？不想去外边的世界看一看吗？就这么想守着这小地方吗？

宋知扬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青紫色的脉络，里面流淌着他爹一半的血，到底是继承了些不安定。

他哼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向屋子角落那柜子。三层小木柜，不大，旧得发黑。宋知扬打开柜门，下两层整整齐齐排着形形色色的埙，最上面那层拿布垫着几本埙谱。

宋知扬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关上了柜门。

他站在柜前久久未动，直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才缓过神来，掏出来往床边走。

是许秋白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去清渠书院一趟。许秋白就是清渠书院的主人，也就是许清渠的外公，是个知书达理又体面的老人，对他也不错，这次叫他去多半又是搜罗到了好东西，想要让他去拿一趟。

他仰面躺在床上，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我明天一早来吧，不过来吃早饭，老师您叫师娘别准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