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安心财
“我吐了,但吐海里了,安心财是啥.......”一时间我有点语塞,甚至有些惶恐,我究竟惹了什么祸?
彼得松开我,走向舰首围栏,朝着正中的那根粗壮的柱子看了又看,不断的蹲下平视再站起来,随后冲着众人摇了摇头,又再次问我:“这根柱子,你吐上了吗?”
“那肯定没有啊,我吐海里了,确定以及肯定。”我应该没记错,我最多是扶着吐的。
彼得长舒一口气,宣布着观察结果:“上面没有呕吐过的痕迹。”
林驷很平静的看着我和阿LS,点点头说道:“蒋平鸥,坏了规矩,于行不利,罚洗甲板一个月。王富贵,教导不利,致新人蒋平鸥规矩不详,罚半月甲板。”
阿LS显然十分不满,可能是认为惩罚轻了,嘴里嘀嘀咕咕的,但并没有当面顶撞林驷,林驷话锋一转道:“阿LS,可有不满?”
“没有不满。”
“好,上了一条船,就是一家人。阿LS袭击同伴,自作主张同样当罚,甲板半个月!”林驷说完,看着阿LS,阿LS倒是没再嘟囔嘀咕,很痛快的答应了。
老王说,洗甲板是海船上自古以来的惩罚,在古代洗甲板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如此才可维持船的耐久性。工具是一种石块,泼上海水然后擦擦擦,水手们通常称其为“圣石磨洗”。
海螺号可不是木质的老船,平时也不怎么洗甲板,因为在海螺号的甲板两侧和中央都有凸起可扭动的喷头,能够自动冲刷甲板。
老王说,这种技术造价昂贵,要进行整体管道结构改造,不亚于重造一艘船,海螺号花了重金,却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最终可通过喷洒淡化过的海水,对甲板进行冲刷,哪怕是高强度酸液喷在船上,也可以在无人操作下迅速冲刷干净,这是大多数军舰上也没有的。
所以老王说,洗甲板就是惩罚而已。
老王说,老王说,老王之所以说了这么多,那是因为他根本没干活,在甲板上翘着二郎腿喝着黄芪水,他时不时虚情假意的问两句:“小蒋啊,热不热啊,要不我帮帮忙。”
“你倒是干啊。”一旁的巴颂老爷子也笑骂道。
其实我能吃苦能干活,这事儿因我而起,我被罚不冤。老王对我不赖,没必要拖他下水。在暴风雨后,天空再度放晴,船上的船员们不少来到船头甲板晒着太阳,看着我们干活受罚,不断调笑聊天。
巴颂老爷子唱起了歌,很快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甲板上海螺号的船员们纷纷唱了起来。在这苍茫的大海上,男人雄性的合唱声,伴随着古朴的歌词,震荡着天地。
“明月玄天当空,坚船利甲催公。
少年驰江老不穷,金银绸缎玉鬃。
狂风硕浪雷轰,鬼怪妖物真龙。
执叉挥刃若不同,沉荒破毁大凶。”
我是文科生,在国内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当然知道这是西江月的6676。我没想到这首船上的歌,竟然是古词。
擦甲板的好处就是能听他们多聊一聊,知道些海螺号上的事情,不至于继续犯错误。这艘神秘的打捞船上,规矩诸多秘密一堆,哪里是老王说得过来的,还得自己多观察多问才行。
在船员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我惊讶于海螺号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最初林家只是船上的大副,就像现在的彼得一样,后来成为船长和船主也有四百年了。
自林家接手后,海螺号经历过上百次小型修整,四十次大整,每次海螺号都要焕然一新。我无法想象,把他们口中的那艘内河的小船和现在的远洋巨轮划上等号。从木质结构到钢铁构架,从帆船木桨到燃油动力,海螺号用比换新船更麻烦的方式,进行着更替和延续。
每次整修都要丢弃一些结构物件,船艏的安心财是现在为数不多的老物件了,而且是从初代海螺号就有的。
古时候人们造船时会在船上的大绵梁,也就是稳固大桅的横梁中央凿一个槽,用红布和红线包裹一块香椿木埋在里面,披上一块方形红布,欲辟邪兆祥吉利红火。
在这时候,船也修了一半了,船主需摆放供品祭祀神灵,同时办场酒席犒劳工匠,给造船称为捻匠的大木匠丰厚的赏钱。
安心财则是古时在底盘中间的木板,专业名称叫鼻龙骨的前端开槽,将银子砸扁,中间留下方孔,弄得就像铜钱一样,正面四边刻上“太、平、通、宝”四个字,背面镌刻二龙戏珠,同样以红布红线包裹,油灰封盖。然后要再次奖励捻匠,这一传统从宋朝传至今日。
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船只的进步,这两个地方都不方便放置香椿木和安心财了,便置在了船艏正中围栏前端,灌注在柱子里,在海螺号上被大家统称为安心财。
为了防止风浪和碰撞导致这两件传承不慎丢失,那包裹物件的柱子连同下面的支架是整体灌注的,所用材质为军用,一克价值与黄金相差不多。除非海螺号折成两半沉没了,否则绝对丢失不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是如此吉祥寓意的物品,我如果吐在上面,的确是该死。听老王讲,本来按照海上的规矩,在船头尿尿或者倾倒秽物就是大不吉,更莫要说安心财的存在了。
如果是刚上船的我,我肯定又要无法理解了。可当我接受了十万美刀的年薪,B3的塞壬,炸开的丁健后,这几百年传承的船又算得了什么呢?人说见多识广,其实对奇怪事物惊讶的底线,也是一样的。
这几天大管轮琼斯对我特别好,他正如丁健日记中所记录的那样,十分亲善热心,甚至过分亲善。或许是因为阿LS作为他的手下,与我发生了争执,他也想缓和一下隔阂。
很明显他跟马克的关系不怎么好,马克偶尔来跟我说话,他就闪到一边去。你也别说,老王真是见多识广,他说了柏林墙的由来,又讲了马克是西德的,而琼斯是东德的,虽然现在樯推了,但人们心中的樯却依然存在。
总的来说就是东德穷西德富,在过往的近三十年间,无论是思想还是经济,都产生了巨大的差异。因为墙的存在,他们无法融合。而东德满心欢喜想要统一,却碰到了西德的冷冰冰,以及幻想与现实巨大的差异。总之在海螺号上,这俩人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而是满满的不对付。
起初在船上,除了老王和巴颂老爷子与我交谈颇多外,跟大家也只能算是认识,但通过擦甲板我与大家熟络了起来,倒也不算是坏事。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擦甲板的第十天,我正在清洗拖把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巨响传来,也感受到了船身的震动。我想去看看咋回事,在楼梯拐角正与阿LS撞个正着,他古怪的看着我,我也盯着他。就在这时候,船又猛的晃动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上了海螺号。
“不对劲!”阿LS说着,而我则是全然戒备的状态,生怕这个神经病又突然暴起。
他却拉着我朝着船舱内跑去:“蒋平鸥,快去船长室,或许能帮上什么。”
我进入甲板的上层建筑,朝着船长室跑去,阿LS则向甲板下的机械室而去。这一刻,我才感觉到他是我的队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突然飞了起来,身后碎屑扬起,我是咋回事儿?我还没想明白,就重重的摔倒在过道上,胳膊瞬间破了,脸也来了个狗吃屎,不知道门牙磕掉没,但嘴唇是鲜血一片,滴的我前胸满是血迹。
我回首望去,一条比我都整个人都粗的触手从舷樯的栏杆处伸了进来,金属材质的围栏已经破碎,触手上面的吸盘每个都有我拳头那么大。我想起了丁健的日记,上面所记录的那只破坏追捕塞壬的大王乌贼。
胡思乱想只在一瞬间,我来不及害怕,甚至还没能爬起来,触手就朝着我的所在扫了过来。一股腥臊恶臭扑面而来,我奋力想要闪开,连滚带爬的却还是被触手末端最后一个吸盘给扫到了。
“卧槽!”我疼的大喊了起来,吸盘把我的肉都吸了进去,而且上面好像还有锯齿形的倒钩,深深的扎在了我大腿上,让我根本挣脱不开。
血瞬间就出来了,疼痛简直要让我昏厥过去,我只有大吼着,来宣泄着疼痛,但这对于我的困境,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慌乱中,我摸到了一截破碎弯曲的金属栏杆,也不管是铁的是钢的,拿在手里就是武器。我用断茬朝着触手扎去,人在危急关头,向来力气很大。大力出奇迹,这一下子,我就几乎把触手插穿。
然而触手并没有脱开,它朝着我迅速卷去,并在同时,把我向船外拖去。尼玛,这次,我死定了。
船依然在晃动着,我被拽了出去,悬在天与海之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坐游乐场中的海盗船,整个人被抡了起来。我飞在半空中,或许在生死的一瞬间,时间会放慢吧,我向下看去,身后是被攻击的海螺号,硕大的头就在靠近船艏的地方,与我目光对视的是那脸盆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