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河边的幽会
两人终于达成了默契,当然也越来越亲密。爱琳的成长过程中,宗教影响起着一定作用,但是她注定是性格决定命运的牺牲者。宗教和信仰对她根本不起作用。过去的十年里,她慢慢在心里刻画出理想情人的样子。他应该健壮、帅气、率真、成功,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健康红润的皮肤,还有天生的理解力和同情心——跟她一样对生活充满热爱。许多年轻男子追求她。最接近她理想的当数提摩太教堂的大卫神父。当然他是牧师,一辈子不能有家庭。他们之间从未讲过话,虽然他注意到她,就像她也注意到他一样。然后弗兰克·考珀伍德出现了。由于他们常见面,加上慢慢接触,他渐渐成为她心目中理想的人选。她被他所吸引,就像行星被太阳吸引一样。
如果此时插入反对力量将会发生什么,这倒是一个问题。这类的婚外情,有时会被瓦解掉。也很容易让人变心,但是需要充分的外力。恐惧是其中最大的因素,如果精神上没有特别担忧,也会担心物质上的损失——当然金钱和地位往往可以将其摆平。如果有钱有势耍手段就太容易了。
对爱琳来说,她没有任何精神上或诸如此类的担心。考珀伍德根本没有精神和宗教信仰。他看着她,心里想的只是如何瞒天过海,独享她的爱,而生活又不受干扰。只是爱她,他的确太爱她了。
他常常因为业务上的原因去巴特勒家拜访,每次都会见到爱琳。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她就设法先跨前一步,捏了一下他的手——瞅准时机偷偷吻他一下。另一次他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从客厅门后的窗帘里出来。
“亲爱的!”
她叫道,声音柔和充满诱惑。他回转身,朝着楼上她父亲的房间,警告地跟她点了下头。
她站在那里朝他伸着手,他赶紧迈出一步。她的手臂立刻抱住他的脖子。他搂住她的腰。
“我想见你。”她说。
“我也想见你,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在考虑。”
他松开她的胳膊,走了出去。她跑到窗前看着他。他朝西走,他的家就在几个街区外不远的地方。她看着他的宽肩膀,匀称的体形。他的步伐轻快矫健。啊,这真是一个男子汉!他是她的弗兰克。她已经那样看他了。然后她坐在钢琴前,沉思着弹奏起来,直到晚饭时间。
弗兰克·考珀伍德有钱,又足智多谋,很容易找到办法和手段,在他年轻时寻花问柳的冒险中,以及后来偶尔的不务正业的过程中,他懂得很多非道德的手段。当时费城有五十多万人口,城里有很多不起眼的小酒店,在那里,你可以受到谨慎和公平的保护,不会被外人看到和干扰。也有居家传统式住宅,可以事先付钱预订。至于避孕,对他来说,也不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他知道所有的措施。谨慎是最需要的防卫,他一定要小心,因为他现在正在迅速成为一个有影响力和杰出的人。爱琳对自己感情的未来当然没有什么意识,除了模糊的感觉,至于这种感情最终的导向却一点儿也不清楚。她只是渴望得到爱,被抚摩被宠爱,她没想那么远。如果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就像老鼠从阴暗角落里的黑洞探出头来,一听到响动,就给吓回去了。而且无论如何,只要和考珀伍德相关的就是美丽的。她觉得他爱她还没有爱到疯狂,但总有一天会的。她不认为自己会干扰到他妻子的权利,她不那么觉得。可是让她和弗兰克相爱,又怎么会不伤害到丽莲?
如何解释这种性情和欲望之间的微妙关系?生活在每一个转角处的人都要面对这些问题。它们不会自行消亡,而是在人类生物体之外,大自然宏伟而缓慢地运作着,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看到监狱、疾病、失败和毁灭等各种惩罚形式,但是我们也看到,旧有的情形并没有明显减弱。难道个人的意志和权利之外就没有法律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真的是太应该知道了,每个人都应该知道。每个人就都可以随心所欲,而不是对什么神圣的法律抱有幻想——人定胜天。
于是他们开始会面,她的激情恰到好处,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致命的危险。他们会偷偷在一起,在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从家里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发展到去城外秘密约会。考珀伍德不是那种会在这种事情上昏头而忽略了正经事的人。事实上,他越是想到这桩突发的艳遇,越是确定他不能让这干扰了他的正事和判断力。反正他每天全力以赴在办公室从早晨九点工作到下午三点。有时为了钱也会加班到五点半。他可以抽出几个下午,或者从三点半到五点半或六点,没有人会比他更聪明。爱琳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独自驾马车出来,或者骑着父亲从巴尔的摩一名马贩子那里买来的坐骑。考珀伍德也驾车或骑马,因此不难在威萨希肯或舒尔基尔公路附近安排会面地点。新开辟的公园里,也有很多地方像森林深处一样没人打扰。当然,也可能会撞上什么人,不过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很容易,或者根本不用解释,因为即使在这样的场合遇上,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因此,现在他们就谈谈恋爱,像恋人们常见的卿卿我我,单纯至极,还没有发展到最后的阶段。在一起快乐地骑马,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绿树下田园诗般的景色,考珀伍德生命中的快乐被唤醒,就像他幻想的一样。这种崭新欲望的闪动,是他前所未有的经历。早先在北前街追求丽莲的那些日子里,他原以为自己当时已经是快乐得无法形容。那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他已经忘了那种感觉。从那时起,他没有感受过什么激情,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罗曼史。然后突然间,在他事业正在兴旺发达的时候,爱琳出现了。她年轻的身体和灵魂,使他充满激情的幻想。他也明白,爱琳尽管很勇敢,却对他的那个狡诈而残酷的世界知之甚少。她随心所欲,父亲能满足她任何愿望,母亲和兄弟溺爱她,特别是她母亲。她的妹妹认为她非常可爱,没人认为爱琳会做错什么事。毕竟她太理智了,太渴望出人头地。快乐的生活在她面前展现,不久她会找到一个非常般配的对象结婚。她怎么会做错什么呢?
“爱琳,等你结婚的时候,”她母亲常跟她说起,“我们在这里好好给你办一办。当然那时我们会把房子装修好,如果在那之前不装修的话。你爸爸会找人装修好,要不然我自己也可以做,总之不要担心。”
“好吧,我宁愿你现在就装修好。”她回答道。
巴特勒以前常常会在她肩膀上猛劲儿地拍上一下,说:“你找到那个人了吗?”或者“他是不是在窗外等你呢?”
如果她回答说“没有”,他就会说:“嗯,会有的,别担心——真是不幸。我也不愿意你出嫁,孩子!你可以待在家里,想待多久就多久,而且记住,你永远都可以回来。”
爱琳很少把这种玩笑当真。她爱父亲,但是一切都是如此想当然。她的存在司空见惯,虽然足以令人愉快,却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些在春树下的日子,她是多么愿意臣服于考珀伍德呀。她还不知道最终的臣服是什么。如今他只是轻轻地抚摩她,与她交谈。开始他有点自我怀疑,然后日渐习惯也就觉得很自然了。为了对她公平起见,他要和她谈谈他们的爱可能会涉及什么。她会愿意吗?她明白吗?开始的时候爱琳感到有一点困惑和害怕。一天下午,她站在他面前,穿着黑色的骑马服,高高的丝质骑帽俏皮地斜戴在她金红色的头发上。她一边半信半疑地听着他讲话,一边用马鞭子击打她的马裤。他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会飘荡到哪里去?她是否真的爱他爱到不可分离?他们的两匹马拴在灌木丛里,离主路和刚刚他们走近的汩汩的溪流很远。她想看一下,还能不能看到那两匹马,只是佯装而已,她的眼神里根本就没有兴致。她在想他,想他漂亮的骑马服,和这一刻的美妙。他有一匹如此迷人的小马。树叶刚好长到足以做成一片透明的绿色蕾丝网。就像透过一条绿色的纱,看到树林之外的地方。溪水淙淙波光粼粼,冲击着长了苔藓的灰色石头。早起的鸟儿叫着,有知更鸟、画眉鸟和鹪鹩鸟。
“我的宝贝,”他说,“这一切你都明白吗?你知道跟我在一起你究竟是在干什么吗?”
“我想我知道。”
她踢打着马靴,看着地面,然后透过树丛看着蓝天。
“看着我,亲爱的。”
“我不想看。”
“但是,甜心,看着我。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不要强迫我,弗兰克,求你了,我做不到。”
“噢,你要看着我。”
“不。”
他握住她的手,她向后退,然后又一下靠向前。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不行。”
“看着我。”
“我做不到,别要我看了。我可以回答你,但是不要强迫我看着你。”
他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悄悄滑下来,抚摩着。又抚摩着她的肩膀。她把头靠在他的身上。
“甜心,你真是太美了,”他终于说道,“我不会放弃你。我知道应该做什么,我想你也知道。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我必须拥有你。如果我们的事情最终曝光,对你和我都不好。你明白吗?”
“明白。”
“我不太了解你的兄弟们,但是光看外表,我就敢肯定他们是很有决心的人,他们很看重你。”
“是这样。”她的虚荣心给触动了。
“如果现在他们知道了,一定会立刻杀了我。如果什么时候这件事走漏出去,你想他们会怎么做?”
他等待着,看着她漂亮的脸庞。
“什么也不会发生。我们不需要再往下发展。”
“爱琳!”
“我不看你,你不用再问了,我不能看你。”
“爱琳,真的想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弗兰克。”
“你知道我们不会就这么完了,对不对?你知道的这不是结局。现在,如果——”他把幽会的利弊平静又冷静地解释给她听,“你是非常安全的,除了一件事外,就是除了偶然被发现外,你都是安全的。当然,那样的话,就要解决很多问题。我太太肯定不会跟我离婚,她没有理由那样做。如果我能够按照我希望的那种方式打理,就是如果我能赚一百万,我不介意现在就不干了。我不想整天工作,我一直在计划三十五岁就不干了,到那时候我攒够了钱,然后我想去旅行。也不过只是几年的时间,如果你是自由的,如果你的父母都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奇怪的是她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停了下来。她还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脚下的绿草,脑子里都是跟他在一起的情景,在海上的游艇里,在什么地方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俩。她半闭着眼睛,看着那个幸福的世界,听着他说话,心里着迷了。
“说真的,我死也不知道何处是出路——死无出路。但是我爱你!”他搂住她,“我爱你——爱你!”
“是的,”她激情地回答,“我要你爱我。我不害怕。”
“我在北十街上租了幢房子。”他们走到马跟前,给马装上马鞍,他继续道,“还没有家具,不过很快就会布置好。我认识一个女人可以帮忙照管。”
“她是谁?”
“一个不到五十岁的寡妇,非常聪明伶俐,很有生活经验。我是通过广告找到她的。你可以找个下午,安排布置的时候去见她,再看看地方。你不必特意见她,除非随意的场合。可以吗?”
她一边上马,一边想着,并没有回答。他太直接了,真是一个很实际的人。
“你会去吗?没有问题的。你也许认识她。她不是一个令人反感的人。你会去吗?”
她终于答道:“整理好了,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