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名同姓受害者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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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被闹铃叫醒的大山正纪拿起枕边的手机。他想看看推特上的趋势。

流行的话题搁上一天就会过时,必须不断更新当天的谈资。

就在他要查查有没有好玩的推文时,一样东西跳进眼中。

排行榜第一位的词条——

大山正纪

正纪一时间有些茫然。他又没有在全国大赛上上演帽子戏法一类的壮举,名字怎么会登上排行榜的首位呢?

忧虑与不祥的预感一同袭上心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纪深呼吸以平复心情。

他陷入错觉: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成了全日本的焦点。这叫他胆寒,好像脊梁骨被换成了冰棍。

该不会是有人用奇奇怪怪的方式把他给曝光了吧。

推特上每天都会“检举”各种问题,总有什么人、什么事引发“骂战”,有时是强迫员工遵守不合理规定的企业,有时是性骚扰别人的摄影师、出轨的艺人,有时是广告里有歧视性内容的企业或者广告代理商、不爱护厨房卫生的临时工乃至说话难听的匿名账号。

即使有人不玩推特,只要别人在检举的同时挂出他的个人资料,他就会被绑上网络的十字架,被大众处以石刑。几个月前,岩手县有个议员在博客上谩骂医院,就激起一场大骂战,遭到媒体和网络的攻击,最后自杀了。

正纪是真的害怕这种事会轮到自己身上。

他战战兢兢地点开“大山正纪”的链接,有人上传了自己拍的杂志头版。

冷血无情 虐杀爱美

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十六岁少年的真名曝光

大山正纪

——我虐杀了爱美?

看到骇人标题的一瞬间,正纪感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犹如诅咒,朝他张开大口。自己的名字遥远得像是陌生人的,但又的的确确是自己的。

他勉强从屏幕上挪开视线,再次深呼吸。心脏像刚从后场全力冲到前场上一样,乱跳不止,逼近爆裂的边缘。

这名少年用没有人性的残忍手段剥夺了幼小孩子的生命,却倚仗十六岁的年纪,躲在《少年法》后。他的名字是“大山正纪”。本刊考虑到案件的严重性,特此公布其真名。

——只有被害人的隐私被公开了,太不公平了。

正纪先前对近年来罕见的凶残猎奇杀人案感到愤慨,又想树立正义使者的形象,便极力强调公布真名的必要性。

如今这本杂志打破《少年法》的高墙,曝光了少年犯的真名。这本该叫他快意。本来安心躲在“少年A”这一符号保护下的恶徒的身份会大白于天下,接受社会的制裁。

但正纪从未想过,被曝光的少年真名竟与自己一模一样。

他的视线转回手机,上面正依次显示出全日本包含“大山正纪”的推文。

看看数字,一个小时就发了足足一千二百五十六条,数量惊人。还有些推文被转发了成千上万次,扩散速度非比寻常。

“杀害爱美的杀人狂,叫大山正纪?”

“我就不废话了,大山正纪去死吧!”

“大山正纪,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大山正纪是吧,我记住了。你这种王八蛋就等着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吧!”

“大山正纪先生,你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可是被杀的爱美已经回不来了!”

“那个畜生的名字叫大山正纪,彻底喷死他!”

“不要放过大山正纪,我想把他给五马分尸。”

“大山正纪,你不许再回社会了!”

“请愿判他死刑。#大山正纪”

“大山正纪,我绝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大山正纪去死!”

“干得漂亮!难为你们公布名字了!#大山正纪”

“凶手名字曝光,真恶心人。#大山正纪”

“是叫大山正纪吗?我绝不会饶了你小子的。”

“就因为他未成年,很快就会回到社会上!#大山正纪”

“死刑也够便宜他了!#大山正纪”

喷薄而出的厌恶与激愤如有实体,朝他身上压来,叫他心跳得厉害。他的视界变小,除了手机屏幕以外,什么也看不到,胃像冻住了一样,血管中奔涌的血液也变得冰凉。

——我被全日本仇视,被全日本讨厌了。

正纪理智上明白那不是自己,感情上却转不过这个弯。

大山正纪。

一模一样的名字。网上写的文字毫无二致,没有任何差别能区分开他和凶手。那么,痛骂大山正纪的无数言辞不就等于在骂他吗?

他仿佛被踹进了绝望的深渊。

正纪闭上眼,试图和平时一样,沉浸到自己在比赛上大放异彩的幻想中去。

但他刚一进球,全场的观众不但没有欢呼他的名字,反而破口大骂。推特上看到的对大山正纪的辱骂、诅咒化作观众手中的石头,朝他身上砸。

正纪出了一身的汗,睁开眼。他喘着气,只觉室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入选日本足球国家队,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大山正纪。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但就在这一刻,这个名字沦为了丧心病狂的象征。

球场上公布首发阵容,念到这个名字时,众人脑中想到的是猎奇杀人犯。支持他的球迷每次呼喊他的名字,只怕也会想起爱美被杀的惨案。

自己的名字被玷污了。被同叫大山正纪的人玷污了。

走到案发、真名曝光的这一步,这个污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已经无从补救了。

正纪踉踉跄跄地下了楼,走进餐厅。母亲正在做早饭。

“早上好,正纪。”母亲打招呼的语气和平时一样。

正纪像从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一样,心里一宽,但同时又涌上一股不安,仿佛这片现实被社会遗弃了。

“早、早上好。”他的声音中带着自己也听得出的慌乱。

“……你怎么了,正纪?”

他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你脸色不大好啊。”

他无从解释,“大山正纪”这个名字沾上一辈子都甩不脱的污点了。

母亲应该还毫不知情。照网上的说法,今天发售的杂志曝光凶手的真名后,一转眼就在推特上不胫而走。知道的人想必有几十万了。

但仔细想想,曝光真名属于杂志“越轨”了,电视大概不会报道。他以前看过网上的报道,《少年法》第六十一条是禁止对少年做实名报道的。

只要电视不播,传播范围应该有限。

他这样劝解自己,却没有起到一丝安慰的效果。

“没什么。”正纪答了一句,在桌边坐下。母亲露出讶异的神情,却还是摆起早餐的碗碟来。

母亲有营养师证,每天做饭时都会考虑运动员的营养需求。她是真心支持正纪的职业足球梦。

——要是因为天赋之外的原因放弃,你一定会后悔,会放不下的。钱这些事你就别担心了,挑战到自己满意为止吧。

初中时母亲的鼓励仍萦绕于心头。

但现在……

“大山正纪”已经当不上球星了。以前有过和猎奇杀人犯同名同姓的体育明星吗?唾骂猎奇杀人犯会变成唾骂运动员,同样的道理,为运动员加油也会变成为猎奇杀人犯加油。

正纪想起他记得名字的暴徒,那些叫全日本恨之入骨的杀人犯——随机杀人案、地铁毒气案,还有许多毒杀案的元凶。如果有名人和他们同名同姓,他愿意叫出这个名字为之加油吗?

他想象一番,答案是不愿意。

任谁也无法毫无芥蒂地喊加油吧。即使只想为运动员加油,心底还是会闪过猎奇杀人犯的身影。

父亲下楼来,三人一起吃了早饭。母亲和平时一样,转到早间新闻的频道。

新闻上正在评论爱美被害案。

正纪凝视屏幕,心跳又乱了。

少年A。

屏幕下方的字幕和板子上写的都是“少年A”,没有提到真名。

正纪松了一口气。

电视还是遵守《少年法》的,知道少年A真名的只有网民和杂志的读者。

新闻里主持人在念少年所在高中的学生们的证词:“他在班里也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就是所谓的宅男,沉迷动漫,只有二次元角色是朋友的那种。”“他对小女孩的执念挺吓人的。”

摄影棚里弥漫开“果不其然”的氛围。

“据女学生说,‘能感觉出他不擅长跟现实的女生打交道。他不敢直视女生,就算有事要说,也结结巴巴的’‘他阴森森的,班里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还有传言称,他袭击过女生。”

主持人念完后,中年女社会学家板着脸说:“最近很多年轻人有这个倾向。现实中的女性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人格,不会任他们摆布。他们不知道怎么和现实女性打交道,只能依存于虚拟角色,但他们又放不下对现实女性的留恋,欲望就指向了不成熟的小女孩。因为小女孩和成年女性不一样,易于掌控。犯案的那个少年应当也是如此。”

主持人点点头,说:“是这个道理。”

画面切换,打出“被捕少年A的父亲”的字幕,镜头对准他的脸部以下。

“我不敢相信儿子会犯下这样的罪行。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我妻子精神也崩溃了,恳请大家不要骚扰她。”

正纪的母亲一脸愕然:“说得好像不关他们的事似的。最难受的可是被害人家属。他们该先给人家道歉吧?对吧?”

正纪提不起精神去附和,只是闷头吃饭。他一边咀嚼,一边朝煎鸡蛋伸筷子时,节目里工作人员送上了新的展板,上面贴着许多剪报。

主播朗读各家报刊的报道摘要。

“——而预计会遭到抨击的是今天发售的《周刊真实》杂志,它公布了少年A的真名。”

正纪心脏又猛地一缩,胃底泛起冰冷的紧张。

正纪偷眼去看父母的表情。

“……这才像点话,是吧?”母亲对父亲说,“这案子太恶劣了。”

父亲吃着饭,漠然答道:“是啊……”

“新闻说曝光了凶手的真名,我得去买本杂志。希望还有卖。”

正纪强忍焦躁。

如果他还不知道凶手的真名,恐怕也会表示关注,说“我也想看了”。冷静想想,一个看热闹的陌生人,就算知道了罪犯的真名,又能怎么样呢?罪犯叫木下,叫东,叫加藤,又和他的人生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还是别买的好。”

“你这是怎么了,正纪?”母亲奇怪地问。

他答不上来。等母亲买了《周刊真实》,发现凶手和自己的儿子同名同姓,会怎么做?会对“大山正纪”深恶痛绝、破口大骂吗?

不,她应该只会浑身不自在。

正纪搁下筷子,起身说:“我去学校了。”

母亲惊讶地看看挂钟:“还没到时间呢。”

“我今天值日。”

这自然只是借口,他不想再看爱美被害案了。

正纪快步走出餐厅,穿好衣服。他出了门,骑上自行车前往学校。

在住宅区里骑了十五分钟后,他到了。这时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进校门,看不到社团的朋友和同班同学。他在停车处停好自行车,走进教学楼。

入口和走廊都空荡荡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一片寂静。但猎奇杀人犯“大山正纪”就存在于现实里。他心里只剩下这件事了。

走进三年二班空无一人的教室后,正纪在座位上坐下,书包丢到桌上。他直直盯着暗绿色的黑板,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从书包中掏出教科书和笔记本时,背面映入眼帘。

大山正纪。

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正纪几乎要冷笑了。

标明物主的名字有多大意义呢?学校里没有同名同姓的学生,所以能辨别出物主,但放大到整个日本来看,它就不足以代表个人了。

曾经仅属于自己的名字的存在价值摇摇欲坠。他从未想过,名字是如此暧昧。

现在他知道凶手和自己同名同姓,“名字代表罪犯”的理论就叫他难以信服了。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个重名的人。名字代表不了一个人,除非那名字着实奇特,全世界只此一家。

不多久,走廊上渐渐热闹起来,学生们来上学了。教室门打开,两个女学生走了进来。她们的视线刚对上正纪,就“啊”了一声,彼此对望一眼。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早、早上好,正……”两个女生僵了僵,嘴都忘记合上,跟着又掩饰性地嘟囔着“啊,嗯”,走向自己的座位。

——正。

她们大概是想说“正纪”,但这个名字和可恨的猎奇杀人犯一样,所以欲言又止。或许是觉得太不严肃、太不合适了。

“哈哈!”正纪不禁发出嘲弄的笑声。

扎人的视线黏在背上,后面的座位上传来两个女生有所顾虑的嘀咕声。

回过神来,他已竖起耳朵。他陷入被害妄想,总疑心两人在讨论自己,无比关注她们的聊天内容。

叫人坐立不安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啊。”或许是没想到正纪先来了学校,天然卷的朋友面露疑惑。

“……嗨。”他微泛苦笑,轻轻扬了扬手。

正纪本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出异常,但朋友有了想法,要不表现出来也很难了。

他装出阳光的样子,打招呼道:“嗨。”天然卷的朋友本想直接去自己的座位,却又改了主意,走到他身边,挠着头说:“看样子,你知道杂志的事了吧。”

“……嗯。”正纪点点头,“网上都闹翻天了嘛。你是说爱美被害案的凶手吧。”

“这真名,吓了我一大跳。”

正纪只能报以自嘲的一笑:“是啊,我也是。”

“看到你名字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当时我是真纳闷,你怎么成凶手了。”

“最糟心的可是我。网上还没消停吗?”

“还在推特热门关键词的前十位呢。”

“真的?”

“现在真名在网上传开了,人人都知道,只有报纸和电视闭口不谈,对吧?可是网友没法接受,这事好像就完不了。他们质问媒体要隐瞒凶手的真名隐瞒到什么时候,让媒体不要当帮凶。”

网上的群情激愤不难想象,正纪一阵腻烦。他们向凶手“大山正纪”宣泄的怒火与恨意,全都扎到了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你没上网吗?”

“看到痛骂自己的推文,心里会不舒服的。我现在只用手机来收邮件了。”

“同情你。不过是碰巧叫了同一个名字而已,太惨了。”

正纪从未想过,前一天他的人生还充实无比,忽然之间,梦想就这样被践踏了。

棒球部的朋友也来上学了。他看到正纪,讪讪地走过来。

“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他问得暧昧。

“你是说我的名字?”

“……差不多吧。看到你的名字,我都慌了。”

“我才是头号当事人。”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情也很复杂。”

“你复杂什么?”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公布真名呢。”

“你这是只看结果吧。我还是觉得,应该直接公布罪犯的名字。”

“事没落在你身上,你说得轻松。换成你是我,你还愿意吗?”

“不带这么假设的,这事跟我又没关系。”

“发挥发挥你的想象力。”

“难不成你觉得杀人犯叫少年A就行了?”

天然卷的朋友插嘴劝解“好了好了”,又拍拍正纪的肩膀:“你也冷静冷静。”

他管正纪叫“你”。

正纪发现他们都没有叫自己的名字,明明以前都会叫“正纪”的。

在他们心中,“大山正纪”已经是不愿直呼的名字了。

正纪注视着棒球部的朋友:“说到底,这跟少年A问题是两码事吧?”

“名人里不也有同名同姓的吗?”

回想起来,有位棒球球员和足球球员同名。这种时候,大家管一个叫“踢足球的某某”,另一个叫“打棒球的某某”,好加以区分。

这倒也罢了。

不好过的应该是活跃在同一领域的重名人士吧?足球球员里也有这样的例子。

有名气的和没名气的。

如今想来,大家都管表现一般的那位球员叫“不出名的那个”,借此区分。这是事实,所以正纪也从未觉得哪里不对。但球员本人会怎么想呢?

他介绍自己时会自嘲地说“我是不出名的那个某某”,但心里只怕不会舒服。和有名的那位比,他确实寂寂无名。或许这就导致了他只能开开玩笑。

单是重名,球迷就会拿两人作比较。他们心里会不会觉得“不出名的那个”是冒牌货呢?

正纪恍然大悟。

名字这东西,是场先下手为强的争夺战。不管是恶名还是美名,只要先出了名,就能霸占这个名字。

如果和漂亮的偶像同名同姓,旁人一听到名字,就会对外形抱有期待,设下更高的标准。自己越比不上对方,旁人就越为落差而失望,然后断定这不过是个重名的冒牌货。

——即使对本人而言,自己才是本尊。

名字这样东西是何等暧昧不清,何等可怕?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两人如逢大赦,溜回各自的座位。

正纪也一样如逢大赦。

晨会结束,第一堂课很快就开始了,是正纪不擅长的数学课。黑板上写的公式宛如天书。

数学老师瞥了一眼挂钟:“现在是五分,这个问题就五号来回答吧,大山。”

刚点到他的姓氏,教室里的氛围绷紧了一下,时间短到难以察觉。是他多心了吗?

正纪一阵局促。

“呃……”他起身,盯住黑板上的问题,但脑子不转了,“对不起,我不会。”

数学老师愕然叹息:“六号,你来回答。”

正纪坐下,满心盼着快放学。

刚发现自己的名字成了猎奇杀人犯的代号时,他坠入了绝望的谷底。但荒谬的现状渐渐激起他的烦躁。

他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可恶!

——自己的名字被猎奇杀人犯给偷了。

大山正纪这个名字已经不属于他了。

足球社的教练叫他去办公室,是一周后的事。

“有什么事?”

教练挠挠后脑勺,皱起眉头,像是不好启齿的样子:“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正纪心生不祥的预感,恨不得逃出去。到底会有什么事发生?他的胃一跳一跳地疼。

“跟你说实话吧,”教练的语气很是沉重,“大学体育推荐的事泡汤了。”

正纪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股绝望攫住他,仿佛他所走的路忽然之间坍塌了。

“这、这是为什——”

“推荐的事只是私下的邀请,不是定死了。听说最后他们决定推荐其他人了。”

教练同情地向他解释,大学足球社的教练挑中的是对手学校的王牌球员。

“为什么是他?”正纪不肯罢休。事关他的人生,他无法轻易接受,“我踢得更好,也拿出了成绩!他们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

就在怀疑到对方受贿的时候,他一阵惊愕,如遭雷劈。

“是因为我叫大山正纪吗?”

教练脸上写着:你在说什么?

“谁让大山正纪有污点了嘛。”

“……你是说那个案子吗?”

“不然呢?队里要是有猎奇杀人犯,就不好办了呗。”

“怎么可能为个名字就不要你?是他们的教练眼光——”

别人或许会觉得“一个名字而已”,但真的是“而已”吗?

“站在教练的角度,要是实力没太大差别,会更青睐名字干净的那个吧?”

“别说傻话。”

“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不说出来,没人会知道。就算是因为名字不要我,表面上也可以说是我实力不够,要找多少说得过去的理由都行。”

“这——”

“我要直接联系他们的教练,问他们为什么不讲信用。”

正纪下定决心,走出办公室,对教练的劝阻也只当耳旁风。

他心里清楚,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了。

他的人生笼罩在名字的阴影中,就此乱套脱轨。如果“大山正纪”没有猎奇杀人,他或许就在绿茵场上大放光彩,当上职业球员,进军全世界,走向大家都觉得男孩子叫“正纪”真好的未来,走向大山正纪的名字备受爱戴的未来了。

但现在,这一幻想已然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