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思(洋眼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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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人与玩具

只要提到玩具,立刻就会想到孩子。记得小的时候,我经常站在玩具店前,缠着大人要买玩具。由于年代久远,记忆也模糊了,究竟买了什么一概不记得了,只是有那么个印象。自己特别想要的玩具,经过死磨烂缠,最后大人给买了,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记得有一次,我喜欢上一个德国制的八音盒,盒子里面有一棵小树,树墩上坐着个男孩,手里拿着小提琴,只要一紧发条,小男孩就开始演奏,会响起音乐声。其实,那个八音盒的结构并不复杂,男孩拉琴的动作也很生硬,但在那个时候,这也算是个很新奇的东西了。我特别喜欢,就死磨硬缠,终于让家长给买了。小孩子玩玩具,一般来说,玩着玩着就坏了。坏了也就坏了,没有谁在意。可那个八音盒却不同,我把它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是在上小学之前买的,一直玩到小学毕业也没舍得扔。

我觉得,孩子喜欢的玩具的特点是逼真。就像西方的那些老玩偶,有的可以哄孩子睡觉,有的还能够给孩子喂牛奶。动作虽然简单,但类似真人般的玩偶,还是能够提起孩子们的兴趣的。

如果说女人是男人玩具的话,那责骂之声一定会不绝于耳。但我这句话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够恰当,实质上还是有道理的。我换一种说法:如果一个女人的性格里没有任何玩具性的愉悦感的话,那么,这样的女人也就很难亲近。到了婚龄的姑娘们,她们的美丽、开朗与快乐里面,其实都隐含着一种玩具般的愉悦感;可是,一旦结了婚,这种愉悦感不知怎么就慢慢消失了——不管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做出来的事,都越来越现实,越来越没有愉悦感了。

女孩子们在能够给人以玩具般愉悦感的年纪,未经岁月的雕琢,显得很真实、很淳朴,可一旦成了妻子,经历了世故,变得圆滑起来,那种愉悦感也就荡然无存。我的意思是说,当一个女子具备了实用性,虽然得心应手,却失去了应有的情趣。

我不知道“主妇”这个词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也懒得去查,不过出现的时间不会太长。“主妇”想必应该是与“主人”这个称呼相对应的。而在日本,将丈夫改称为“主人”也并没有多少年。可是,我对“主妇”这种称呼有些反感,并且对那些自诩“主妇”的女人们深感恐惧。

在清朝的戏曲里,有一部孔尚任[1]的作品《桃花扇》[2]。这部戏的主人公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号为“香扇坠”——就是说李香君像一个可爱的小坠子吧。现在的年轻男人已经不会随身携带烟荷包那样的小工具了,所以,“坠子”这个词语自然也就用不上了。但是,在人们的心目中,“坠子”已然是娇柔而又可爱的象征。

李香君是一个很有主见而且讲情义的女人,平时待人也十分真诚,说她是个可爱的“坠子”,也恰如其分,真实地表现了她的性格。戏曲《桃花扇》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还含有政治的因素,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这个戏曲故事讲述了侯生[3]与秦淮歌姬李香君之间的爱情,而推动这部爱情故事发展的,无疑就是那个可爱的“坠子”。

女人那种玩具一般逼真而又笨拙的特性,曾经点燃了多少男人的心?遗憾的是,世间的许多女人并不懂得这一点。我曾经在一个电视台的妇女讲谈节目中谈论过这个话题。后来,妇女联合会的人批评我:

“您怎么能把女人比喻成玩具呢?这不是在侮辱我们这些主妇吗?”

她们的批评很激烈,仿佛我那次的讲演出了什么大错似的。可我不以为然。当然,对于那些固执己见的人,任你怎么解释恐怕也无济于事,所以我也就只好听之任之。在我看来,妇女联合会的那帮人把“主妇”这个词语堂而皇之地当作自己的旗帜,那才叫最大的自我侮辱呢。她们这是要让这世间多少女人完全沦为实用的“家庭工具”啊。我想,她们在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一个个可爱的“坠子”吧,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方便实用的“工具”了。而原有的那些情趣,都化作了烟云散去。

我衷心地期望女人们不要完全泯灭那颗“坠子之心”,或者说那种“扇坠精神”。“坠子”原本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实用物品,同时也是物主的心爱之物,具有欣赏价值,而绝对不会像“主妇”那样,总是说一些恶狠狠的话语。对此,我曾经问过一位贤明的妇人,她回答我说:

“您说得倒是简单。可女人要是都像您理想中的那样,谁去维持家庭啊?女人治理好家,男人才能在外面踏踏实实地做事,才能有闲心出去喝酒。既然如此,还要女人始终保持一颗儿童的爱玩之心,那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这样说来,看来女人是不可能同时具备实用性与愉悦感这两种性质的。但是,希望她们至少也能够明白我的话的意思吧。事实证明,她们大多已经丧失了“坠子”的本真,实在令我痛心不已。

一直以来,我除了随笔,没写过别的文章。有时出于工作需要,或是所谓“业绩”的面子,我也写过一些学术论文,但写着写着,还是觉得很像随笔。敝帚自珍,我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写法,所以,也就没有刻意想要去改变。其实,随笔是文学领域中最具有玩物性的文体,它不像小说或者戏曲,威风凛凛地行走在大道上,而是悄悄地从一条小巷穿行到另一条小巷,穿来穿去,有时候还会走些捷径。这都是随笔所具有的独特风格。所描写的人物也不像小说或者戏曲那样严苛,每一个人都要鲜明生动。随笔只是作者一个人的独白,读者若是还能够看得下去,写作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就像喝奶的娃娃一样,别的不用管,只要能喝奶就够了。由于随笔是作者一个人的独白,只要写得有点意思、有点欣赏价值,即便表现得委婉一些,也不失为一种文学。由此判断,没有欣赏价值的随笔就不能称之为文学。说到这里,又使我想起了“坠子之心”,或是“扇坠精神”。其实,随笔也可以称为“扇坠性”的文学,也许它的别致之处正在于此吧。

我好像有点离题了。我想说的是,希望女人们能把自己的人生打造得如同有欣赏价值的随笔,让自己的思想像太阳一样充满热情,让自己的感情像海洋一样浩渺无边,让自己的表情像寒冷中的阳光一样温暖人心,让自己的话语像海湾的轻风,像岸边的微浪一样亲切感人,让自己的襟怀像能够接纳小贝壳的沙滩一样温柔舒坦。

无论是明媚的阳光,还是微浪的海岸,它们的背景都是热烈的太阳与辽阔的海洋。所以,对于太阳与大海来说,温暖的阳光与微浪都是“坠子之心”,都是静美的风物。

人们虽然不想被烈日炎炎的太阳暴晒,也不想被抛弃在海洋里,但还是向往太阳与大海,希望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冬日的阳光,抚摸那海岸的微浪。

我想,说到这里,我大概说清楚了。我说女人是男人的玩具,并没有丝毫亵渎女人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世上如果多一些像扇坠似的女人,既具备实用性又让人爱不释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注释

[1]孔尚任(1648—1718):字聘之,号云亭山人,山东曲阜人。孔子第六十四代孙。清初诗人、戏曲家。

[2]《桃花扇》:清初大戏剧家孔尚任创作的传奇剧本。描写明末侯方域与秦淮艳姬李香君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反映明末南明灭亡的历史,并总结明朝三百年亡国的历史经验,表现了复杂的社会现实。

[3]侯生:指清代文人侯方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