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思(洋眼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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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女人与烟卷

“女人抽烟像什么样子?”每每看到女人吸烟,我们便会听到这样的指责声。这样的指责如今已经很少了,但在以前经常能听到。

想当初,还是抽烟袋的年代,女人们抽烟很常见。每当“罗宇屋”[1]进入巷口,尖利而凄凉的笛声就会随之响起。那时,围着罗宇屋的差不多都是女人。家里男主人和其他人的烟杆也都是由女人拿到“罗宇屋”去修理或者保养的,其中大概十之二三是女人使用的吧。

透过“罗宇屋”的玻璃,午后的斜阳照射在操作台的气罐上,热腾腾的蒸汽从那里喷涌出来。插在气罐上的烟袋被蒸汽熏蒸之后,融化的褐色烟油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面上……我与一帮小伙伴就特别喜欢看“罗宇屋”师傅工作时的样子。

很显然,“女人抽烟像什么样子”这样的责难是在西洋的烟卷传入日本之后才开始的。为什么烟卷就不适合女人了呢?大概是因为人们不太能够接受女人吸烟卷的样子吧。

用烟袋吸烟时,一袋吸完后就得去除烟灰。将烟锅在竹制的烟灰缸上敲得乒乓作响,那是多么威风,多么有气势!但是,如果女人们也这样做的话,未免有些不雅。所以,女人们往往轻轻地在手心里磕几下烟锅,就把烟灰给磕掉了。而男人吸烟的时候,不光是烟袋锅敲击烟灰缸要发出声响,就连他们从烟袋盒里取出烟袋时,也要发出很响亮的声音。但是,女人一般都使用布袋子装烟袋,所以,取烟袋的时候,也就不会发出什么声响了。总之,尽量保持安静,哪怕再小的声音也要避免,这就是女人抽烟袋时必须掌握的要领。

那种在吸烟的时候,将烟袋锅里的烟油烧得“滋滋”作响的吸法,实在是最低俗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女人们有时也会抽卷烟,她们将烟草卷成细条,用来抽着玩。而真正有烟瘾的女人,大多还是喜欢抽烟袋。

东京一直以来有两种烟袋,一种是“住吉烟袋”,一种是“村田烟袋”。有意思的是,这两家烟袋的总店都开在池之端[2]的仲町大街上。不过,住吉家与村田家的烟袋的式样不太一样。住吉家的烟袋锅子是扁平的,开口要大一些;而村田家的烟袋锅子开口稍微小一些,看上去很深的样子。

有人说:“要说女人家使的烟袋,还是村田家的好。”也有人说:“哪里,住吉家的烟袋看上去很美观。”其实,喜欢使用谁家的烟袋,完全是个人的兴趣,哪有什么一定之规?

后来,时兴抽烟卷了。但一般来说,抽烟卷的女人大多是从事色情行业的,正经的女人是不抽烟卷的。女人们抽的烟卷一般不外乎“朝日”“敷岛”这两个牌子。从抽烟的姿势上来看,男人们大多喜欢用食指与中指夹着烟卷,而女人们则喜欢用拇指与食指拿着烟卷。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并不是说某种抽烟的方法,就一定是男人或者女人的专利。其实,像男人那样抽烟的女人也大有人在。

说起抽烟,我便会想起与谢野晶子[3]夫人。夫人的烟瘾很大。虽然与谢野宽先生也很喜欢吸烟,可与夫人相比,也只能自叹弗如。

夫人平时很讲究穿着打扮的舒适性。例如,她在穿和服的时候,总是特意将衣领拉松一点,好让自己的胸部不因为绷得太紧而难受。她在与别人聊天时,周围总是飘着“敷岛”牌香烟的烟雾。若是心情愉悦,脸上露出笑容的时候,她鼻翼两侧的皱纹就会加深一些,很像猫叫时的样子,是那种特别迷人的表情。一直以来,东京新诗社[4]倒是有很多人都写过关于夫人的故事,可唯独没有人提到这一点。也许这样的细节,除了像我这种喜欢在鸡毛蒜皮事上用心的人之外,谁也不会在意吧。

大家在一起闲聊时,夫人谈笑风生,笑声很响亮,而且底气充足,听上去还真有些男人的气派。可是,要是在公众面前演讲,她的声音就会变得很细很轻,甚至有些不太听得清楚。那时也没有麦克风之类的扩音设备,听讲的人就会感到有点吃力。

抽烟的时候,晶子夫人比较粗心,常常会忘记还有烟灰这码事儿,所以烟灰常常会直接落到她的膝盖上。这种情况一般是发生在她与别人聊天的时候,或者在她凝神思考的时候。夫人在集中心思考虑问题时,眼神很严峻,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我觉得,这个时候晶子夫人的眼神,甚至比与谢野宽先生发脾气的时候更厉害。

我记得夫人曾经写过一首名为《烟草》的诗歌:

每当那位年轻男士走过来的时候,

嘴里总喜欢叼着根高级的金口烟卷[5]。

味道是那么的好闻,

又那么的让人感到新鲜,

像愁思一般的沉稳。

也许他并不知道,

每当他来到我的身边,

那烟味便会瞬间将我包围,

成为我心里唯一的思念。

袅袅的烟雾,

轻易地消散了我所有的恐惧,

留给我一个难忘的拥抱。

过去,我在读这首诗的时候,马上就会想起马场孤蝶[6]先生。我觉得,这首诗所描绘的,应该就是孤蝶先生。这并没有什么根据,仅仅是我的猜想而已。那么,让我们再来读一读夫人的另一首诗吧。诗的题目就叫《马场孤蝶先生》。

我的孤蝶先生,

无论何时都那么年轻。

那么苗条、优雅、文静,

就如同一支直溜溜的老枪。

我的孤蝶先生,

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情绪时起时落,

就像舞伎的脸庞,

迷人却难测阴晴。

要是将这两首诗做一个比较的话,不难看出它们内容的相通之处。正是因此,我才会产生上述联想。当然,如果具体分析的话,这两首诗也是有着很多差异的。比如,孤蝶先生确实是一个有烟瘾的人,片刻都离不开烟卷,但平常很少看到他抽金口烟卷。先生通常抽的是“大和”牌烟卷。这大概就是诗歌创作中的虚构吧,即使是将“大和”“朝日”之类的烟卷换成“金口”,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啊。

前一阵子,年轻人把抽烟当成一种时髦,不会抽烟的也在嘴唇上叼那么一根烟卷,为的是给人一种“酷”的印象。这种潮流还真影响了不少年轻女性,她们不知不觉也赶着抽烟的时髦,导致女性烟民数量大幅度上升。也许,她们并不全是随波逐流,但不可否认的是,女人们开始涉足一直以来都是男人专属的领域,诸如饮酒抽烟,或多或少都沾着一点“赶时髦”的边。

这些年来,在对待“女人与烟卷”这个问题上,人们已经有很大的改观。这也是我感到欣慰的一件事,想必许多人都会与我有同样的感受吧。若是在以前,那些陪客人喝酒的女人们,一看到客人掏出烟卷,就会立刻抢在手里,火点着,自己先吸几口,然后再还给客人。据说,这样调整一下火头,客人抽起来会感到更加舒服。可我不喜欢这样。你想,烟卷上沾着别人的唾沫,心里哪有不恶心的?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把女人叼过的那一截烟卷掐掉,然后再抽。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虽然还会有人给你点烟,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帮你吸了。本来,之前的那种做法也是从妓院里传出来的,大街小巷的陪酒小姐也就跟着效仿。可见也并不是什么优雅的习俗。这种风俗消失的原因,一方面可能与后来日本政府颁发的《卖春防止法》[7]有关,另一方面,人们卫生意识的提高,也是因素之一吧。

我最讨厌看到烟灰缸里那些带着鲜艳口红痕迹的烟蒂。也许,各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但我确实无法忍受那样的东西。如今,不是有许多既能装烟卷又能装烟灰的携带式烟盒卖吗?为什么还要那样不顾别人的感受而随手乱扔烟蒂呢?我虽然嘴上说得激愤,可一旦真的见到随便乱扔烟蒂的女人,说不定心就软了,又是一笑了之。

注释

[1]“罗宇屋”:日本江户时期为客户保养或修理烟杆的手艺人,通常设有移动小摊。

[2]池之端:日本东京都台东区的街名。

[3]与谢野晶子(1878—1942):日本明治至昭和时期活跃的诗人、作家、思想家。丈夫为与谢野铁干(本名与谢野宽)。她一生著述颇丰,被日本作家田边圣子评为“一千年才出现一个的天才”。

[4]东京新诗社:创立于1899年11月11日,解散于1949年10月。日本著名诗人与谢野铁干为了改革和歌而成立的诗歌结社。

[5]金口烟卷:在香烟的吸口上包了金纸的烟卷。

[6]马场孤蝶(1869—1940):日本的英国文学研究家、评论家、翻译家、诗人,庆应义塾大学教授。

[7]《卖春防止法》:日本政府于1956年5月24日颁发的旨在防止性交易(即卖淫)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