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以智的拜访
四月二十五。
方桥镇。
此刻镇外的一处田垄上,站着一位伸长颈脖观望的年青男子,他眼睛瞪大,满脸震惊,世界观受到巨大的冲击。
前方9号庄园热火朝天的春耕场面,让一身青袍儒冠的他,难以保持住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度,整个人已经绷不住了。
尤其是水田里那些喷吐着黑烟的钢铁怪物,那嗡隆隆的声音,更让他仿佛见到了可怕的神鬼般,清秀俊脸变的更加苍白。
“族伯,那吐出黑烟的怪物,究竟是何等神兽,又如何为凡人驯服,听话的帮农人种地?”
方以智询问一旁的族伯方承修,以他今年才二十岁的年龄,非常有限的见识,根本理解不了此等钢铁死物为何也能动,只能往神鬼方面去联想。
“哦,那是许家庄的翻耕机,数年前就出现了,不必大惊小怪。”
方承修淡淡的道,一脸的见怪不怪,根本不会说出,两年前他在许家庄参观,第一次见到翻耕机工作的场面,他的表现比族侄方以智还要不堪,差点抛弃圣人‘敬鬼神远之’的教诲,腿一软就要当场跪下。
好在旁人帮忙扶了他一把,护住了他的脸面。
今天看到族侄的这副表现,他忍不住暗暗得意了一小把。
“此乃神兽啊,族伯,一头至少可抵百头壮牛,若是这天下的百姓,都能用上这等神兽,断不会再有饥馑之忧,三代上古之盛世,定能出现在我等眼前,只是此等神兽祥瑞,竟无人上奏给朝廷,小侄也是今天才看到。”
方以智激动的道,虽说他是富家子弟,家里有良田百顷,按理不会对底层百姓有过多的关心,但他是受过正统儒门圣人教诲的圣人子弟,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胸中装着仁义和百姓。
有着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正确三观。
故而他心里一动,对方承修道:“族伯,这种唤作‘翻耕机’的神兽,不知能否用银两购买一头?再让虞山先生(钱谦益),将此神兽献给朝廷,再推广至天下万民所用,其功德何止无量,亿兆百姓再无饥馑之忧了。”
“贤侄,你想的太简单了。”
方承修不置可否的摇头:“翻耕机此等神物,且不说许家庄愿不愿卖,就算愿意,少则十万两一头,多则百万两一头,寻常小民怎能买的起?只有官绅地主之家,才可买下一二头,但一头翻耕机,可抵百头壮牛,抵六百丁壮,一旦地主有了翻耕机,便无需雇佣太多的佃农,会有数百佃户被赶出田庄,沦为流民,如此粮食没有增产多少,流民却是增多了,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嗡的一下。
方以智愣了愣,细细一想,顿时脸色大变。
小民永远用不起。
地主用了会增加流民数量。
没想到翻耕机这等神物,假如真得到了大力推广,带来的坏处居然大于好处。
其实这也是古代统治阶层,对待科学技术的真实看法,不少的工具机械物品,提高生产效率的好处他们不是看不到,不是不明白带来的好处不小,但利弊权衡一番后,终究是打入“奇技淫巧”之列,很难得到推广。
毕竟跟统治的稳固性相比,生产效率的提升并不重要。
想通了这一点。
方以智顿时颓丧了起来,神物就摆在面前,也确实能带来巨大好处,但就是很难推广使用,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
“贤侄,你带上我借你的30万两银子,带人去京城活动一二,争取把朝中的大臣都打点到位,只要这些银两全花完了,钱牧斋起复之事,便是反掌观纹,定能成功。”
方承修对他提醒道,希望他不要忘了最重要的正事。
“族伯,我想去许家庄拜访一番,见一见那位许庄主。”
方以智却沉默片刻,然后道:“您说许家庄有不少高产的种子,尤其是土豆、红薯、玉米这几种,产量少则千斤,多则万斤,若是把这些高产种子,由虞山先生献给朝廷,作为祥瑞献给陛下,我想先生起复的把握会更大……所以我想去那许家庄。”
直接使用三十万两巨款,去贿赂朝中大臣,这种蝇营狗苟之事别说去做,便是想一想,自认为圣人子弟的他,都觉得脸上躁得慌,心底十分排斥。
如果能把高产种子献上,加快这些种子在大明的推广,这种能帮助虞山先生起复,顺便也利国利民的好事,他是非常愿意去做的,也能大大减轻他内心的厌恶感。
“可以,我帮你写封拜帖吧,那许庄主也算是我的女婿,有了我的拜帖,他应该会拔冗见你一面。”
方承修点点头道,心里隐隐有点不满。
他那便宜庶女,嫁到许家庄有段时间了,那野丫头不回门看望下他也就罢了,就连那个许庄主,自己女儿都成他的人了,也不知过来看看他这位丈人,彼此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方承修还不知那富可敌国的便宜女婿,到底长什么样。
想到此。
方承修又道:“算了,我跟你一同去吧,我这个丈人登门拜访,他总归不会拒之门外吧?”
“好,多谢族伯。”
方以智拱手一礼,面露喜色。
……
下午。
方承修、方以智各坐上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的后座,前面由专门的健壮车夫负责出力驾驶,行驶在乡间的杂草小路上,虽有些颠簸,但速度比坐轿子快的多,甚至快过马车,耐力则超过马匹,日行百里很轻松,更有人创造过日行四五百里的记录。
“族伯,这自行车当真是方便,不比骑马慢,也不是很颠簸。”方以智忍不住感叹道。
“自然,这种自行车售价万两白银一辆,价格是马匹的百倍,一个人骑,速度不比马慢,耐力不比马差,还不用喂饲料,无需过多打理,着实是好用省事,若能卖便宜些,定能畅销天下。”
方承修不无得意道,只是他方家只有这么两辆,还是从那个庶女的彩礼中扣下来的,若能多拥有几辆,带来更多方便不说,也是件非常长脸的事情,据说如今在南京、扬州等城,富贵之家攀比的一项指标,就是家里有多少辆的自行车。
甚至还发生多起富家子弟闹市飙自行车导致伤人的事件。
“这许家庄太神奇了,精巧之物层出不穷,令人连开眼界,真不知那许庄主,是位何等的伟丈夫?”
方以智更加期待和好奇了,恨不得插上双翅,马上就见到那位许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