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借问梅花何处落(四)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若羽宣布与多伦停战。前线明明形势大好,只要再有一两个月,便可以拿下整个多伦。就算要提出停战,也应该是多伦支撑不住,率先提出。而若羽不仅提出停战和解,还提出将尚未及笄的公主若冰嫁给多伦二王子纳兰繁峻为王子妃。
当初,北塞是为了求助多伦,不得已封章相之女章含黛为公主远嫁和亲。历史上的每一次,北塞远嫁公主与多伦,嘴上说着永结同好,可实际却不知暗含了多少讨好和屈辱。朝臣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若羽要在多伦处于明显劣势时还这么做。多伦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立马顺着台阶往下爬,答应停战。若羽随即命令蒙守南立刻班师回朝,另一方命若琼为主帅,带领镇远军攻打南塞。
理由很简单——蓝榆弑兄篡位,加害南塞王蓝林和北塞长公主若西,引发天怒,才降下应城地动天灾。诬陷闲鹤仙师,屠戮闲鹤山庄子弟,罪加一等。北塞要替天行道,为死去的南塞王,北塞长公主,闲鹤山庄的弟子,还有那些因地动丧生的人们讨回公道。
疯了。真的疯了。
若寒在听到若羽下达这样的命令时,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撕扯着他的筋脉,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让他特别地想杀人。这样的邪念一旦涌出,就如蔓草疯狂滋长,难以遏制。他狂奔至东宫后院的梅林,拔剑向那些梅树疯狂地砍去。
此时的梅花开得正好,暗香疏影,浮浮沉沉的。可若寒再也没有了赏梅的心情。剑向梅树梅枝而去。所过之处,梅枝尽落,落下的梅瓣被碾作尘泥,梅树的树干上被划出深而长的口子,狰狞可怖。整个梅园,乱红如雨,似谁在悲鸣哭泣,流不出泪了,便只剩下血。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他在倾尽气力,和体内的恶魔抗争,遍体鳞伤地将其遏制。可为什么有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这恶魔逼出?
若寒长啸一声,将剑狠狠地插入泥土之中。到底又是哪里错了,才会有人信这样的弥天大谎。
“王兄,王兄!”若寒看到若冰一边哭着一边朝这里小跑过来。若寒的眼睛仍然是弥漫着杀气的赤红,他不能让若冰看到他这副模样,他更怕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误伤了他。
“站住!”若寒转过去背对着若冰:“不要再前进了,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
“王兄!”若冰直接在原地跪下,对着若寒拼命叩首,哭着道:“王兄,冰儿求你,求你去找父王说说情,冰儿还小,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到多伦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而且父王明明答应过母后,你我二人嫁娶皆随本心,不会为我们强配姻缘。可如今,为何会这样?”
“为何?”若寒冷笑道:“他疯了——”若寒将剑死死地往泥土里摁,以这样的方式,与体内流窜的魔性抗争。
“你且回你的房间给本宫好好呆着,暗影长风他们会守着你,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父王那边,本宫自会想办法替你解决。”
文武殿外,若寒长跪:“请父王收回成命,切莫为谗言蒙蔽!”
萧城春寒料峭,若寒不知道在殿前的石砖上跪了几个时辰。杨普从殿中踏出,对若寒道:“殿下还是先回去吧,大王说了不见殿下。”
“请父王收回成命,切莫为谗言蒙蔽!”
“殿下,您身子骨不好,这要是染了寒,受了病,该如何是好?”杨普站在一旁不住地苦苦相劝,但若寒神情坚毅,不为所动。
二十年前,楚怀寒托身若寒之后,再也没有受过这等屈辱。用自己的尊严,对那高高在上,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服软认错。
终于,这文武殿的门打开,若羽居高临下地看着若寒,只觉得面前人每一条轮廓都是用刀子刻出来,那么倔,那么硬。
“公主远嫁,永修同好。太子乃国之储君,比起尸山血海之战,和亲结好才是最好的方式。先前南塞王失踪,太子不顾自身安危,远赴南塞为的就是避免战祸。太子是明慧之人,道理不会不懂。如今,只因为公主是太子胞妹,太子就这般不舍,来寡人这里无理取闹,上演苦肉之计!实在是愧对寡人对你的信任!”
“纳兰横机乃小人,出尔反尔。战火本就是多伦无端挑起,杀我北塞大将,戮我北塞子民。而今穷途末路之际,正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好时机。只有彻底让多伦臣服,才能从根本上避免战祸!”
若羽自知说不过若寒,冷笑一声,道:“若寒,你是太子,这北塞未来的王,就应该知道着王命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是收不回来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大王是圣主明君,知道予夺。”
“是吗?”若羽倚着文武殿的门笑道:“当初,骊姬用一句‘古来圣主明君没有随便收回旨意的道理’,让寡人必须娶了你母后。”
“所以父王明明答应了母后,给我和冰儿兄妹二人自主婚配的权力,又为何将冰儿远嫁本已是败军之将的多伦?”若寒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若羽会看到他那攀上血色的眼神,他只能将手藏在宽袍大袖中,死死地掐进地面石砖的缝隙中。
“若寒,寡人是答应了霓裳予你们自由,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一次一次辜负寡人对你的信任。”若羽的手掐住了若寒的脖子,迫使若寒抬头看他。而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若寒眼中的血色,又让若羽厌恶至极。
“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如果你不希望冰儿远嫁,那便和彩蝶郡主定下婚约,择日完婚。当然,京城其他闺秀也可以,任你挑选,只要不是蓝月都可以。否则,冰儿远嫁多伦,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父王如此作为,已于家国社稷无关,只是儿臣不解,父王为何如此苦逼儿臣?”若寒甩袖起身,逼视若羽。放弃尊严,苦苦乞怜,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若羽的图谋在这里,长跪不起,就算把文武殿前的石阶跪穿,也没有什么用。若羽而今昏聩到要转而对南塞用兵,蓝月是南塞的三军统帅,若羽必定不会再允许北塞的太子与南塞的公主有任何瓜葛,所以下一步,他会——
若羽竟然真的被若寒的眼神逼得后退了两步,随即冷哼一声道:“当年因为寡人是太子,所以不得已娶你的母后。而今,你如果要做这个太子,就必须承担这些痛苦。除非——”若羽伸手抓住若寒腰间的龙形玉佩,将其扯下,用指尖挑起,悬至若寒面前:“你现在就不做这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