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借问梅花何处落(五)
玉佩从空中下坠,出乎意料,若寒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任凭玉佩掉落在地上。人都成了忌惮的对象,区区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又算个什么东西?
“儿臣便是不做这个太子,也不能让王上被小人奸臣闭目塞听,忠奸不分,贤愚不辨。儿臣告退。”若寒转身离去,步履坚毅,没有任何踌躇。
“混账!”若羽狠狠地在若寒掉落的玉佩上剁了数脚。王室玉佩玉质坚硬,龙形玉佩依旧完好如初,若羽一脚将其踢下石阶。
“哦?若寒宁愿不要这个太子之位,也不愿意娶郡主?”
“千真万确,文武殿前,太子和大王直接翻脸,大王大怒,将东宫禁足了。”
“有趣。”奉华侯若叙放下手中的茶盏:“没想到若寒为了蓝月私调东宫亲卫,非她不娶,触怒大王。看来是动了真情的。”
“且不管那若寒作何打算。可这传扬出去,太子宁愿让唯一的胞妹远嫁,也不愿意娶我们郡主,这不是让郡主和我们整个奉华侯府蒙羞吗?”
“无妨,他们父子斗,就让他们斗去,我们静静地观望便好。只是大王鬼迷心窍,竟然让若琼那个蠢货去和蓝月干,到时候死在战场上了,不还是得把位子乖乖地交给若寒吗?好戏,才刚刚开始。”
寒夜哀笛曲,霜天断雁声。
若寒坐在梅林的桥上,吹着玉笛。胡笳十八拍,拍拍断肠曲。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
“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
梅开今时,身边却无人共赏。而这梅园凌乱一片,如混沌思绪,不知该往何方。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抬头望天,空中无月。所谓明月明,众星隐;明月暗,群小起。不知明月和守南,现在可安好?
“殿下。”铁血拱手,递上消息:“公主婚期已定,大王已命礼部着手准备,不久就启程出嫁。公主得知,已经哭昏了好几次。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东宫一万亲卫被禁,若羽以太子若寒擅作主张,结交南塞奸佞蓝榆,东宫权力尽数收回,移交中书省及六部,自今至承英侯出兵南塞期间,将其幽闭宫中反思,无王命不得踏出东宫半步。朝臣人人望风而动,在他们眼中,废储另立,不过早晚。但也有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持观望态度,圣意难度,太子手段,人人知晓。说不定留着后手,等到最后反戈一击,弑君篡位,未尝不可。
“他以为他真的困得住我吗?”若羽放下玉笛,拂去桥上的落梅。梅沾冷玉,幽色斫血。
“太子的意思是?”
“公主出嫁,必定经过背阴山,背阴山山路纵横,错综复杂,是个动手的好地方。你安排好两路人马,一路跟随公主,一路插进公主的仪仗队。找个合适的时机下手,伪装成歹徒,里应外合,劫掠公主。接到公主后,将公主送到南塞,本宫会在你们行经路上做好部署。明月公主要奔赴前线,无暇照顾冰儿。你直接送到东宫家。从此,天下再也没有北塞公主若冰。”
到现在,若寒真正切身体会到了若西带着蓝月隐居楚城的良苦用心。只是若西自以为远离是非的隐居,自始至终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属下明白。是否要告知公主?”
“不用,她得哭得越真越好。只有那样,才会让所有人都相信,东宫太子若寒当真无能为力。”
“昏聩至极,不知听了哪里的谗言,如此作为,不配为人君;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如不是因萧郎之故,我恨不得直接发兵打进北塞京城,让若羽若琼好好看看,他们算什么东西!”蓝月气得将接到的奏报一掌拍在桌上,揉成一团。
“若羽曾是白归弟子,而白归又在十几年前南北大战中助北塞复国。若羽不信我们,而信白归,情有可原。如今长公主已死,更是死无对证。白归要是再若羽面前信口雌黄,我们也无力辩解。”
“应城地动,南塞伤了元气,但军队还在,未伤根本。我身为先王之女,云逸、少卿俱姓独孤,我们尚且站在大王这边,若羽之词,不足使南塞臣民信之,不足动我南塞民心。我虽在昆仑雪域受重伤未痊愈,然运筹帷幄,绝非若琼平庸之辈可及,此战必败无疑。还请大王放心。”
蓝榆拍了拍蓝月的肩:“对于你们,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若羽这么做,若寒不可能没有阻止,但若羽仍旧一意孤行,说明他对若寒已经没有了信任。你不必担心此战,你该担心的是他。”
“他……”蓝月低垂下眼眸:“我已失幽鸣,不得在塞洲大地上来去自如。如今南塞用兵之际,我不能擅离。以萧郎之能力,我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安排。”
“但最好还是派可信之人潜伏在北塞。”
“明白。”
蓝月回到东宫。
“追茗!”
“奴婢在。”
“你和太子、蒙守南将军都是相识,本宫命人潜伏北塞,如果太子有需要,你就联合我们在北塞的暗桩配合太子的行动。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那这样的话,我们在北塞的暗桩岂不是会被太子知晓?”
“他知道我们在北塞有暗桩,我也知道他在南塞有暗桩。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去吧。”
“是。”
“太子殿下,南塞明月公主身边的追茗求见。”
“请追茗姑娘进来。”
追茗一身黑衣,自外而入:“参见太子殿下,奴婢奉公主之命,问殿下安。”
若寒多日以来,一直坚如寒冰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微的融化,放下手中的笔,道:“明月近来可好?她的伤怎么样了?”
“公主已无大碍。倒是殿下,如今东宫处于困境,不知有什么需要追茗帮忙的?”
若寒的唇角微微上弯,虽是转瞬即逝,但已实为难得:“不必,这些雕虫小技,还不能拿东宫怎样,东宫自能应付。你隐匿在暗处便可,或者还是回到你们公主身边,我身边不缺人。”
“奴婢知道太子和公主彼此为对方着想,但奴婢毕竟是公主的人,只能听命于公主,恕难从太子殿下之命,还望殿下见谅。”
若寒顿了顿,思忖良久,方道:“这样,你去替本宫办件事吧。”
“殿下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