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凤凰山中存遗恨（二）
闲鹤仙师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寒气压在那下被挤压许久却又忽然之间纷至沓来的情绪。再将气吐出，他缓缓道：“好，我马上就来。”
他望了一眼蓝月，在这之前，他必须好好地安置她，他已经一刻也等不及，不能再让多年辛苦功亏一篑。
好在今日的日子恰巧，正好是十五夜。
每月十五夜的昆仑山月池，都会在月光洒下的时候打开，之后紧紧合闭，只能在下个月的十五夜才会重新打开。昆仑山月池的冰厚而坚，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生工，除了每月十五的月光，没有任何外力能打开月池。活人进入月池，会暂时沉睡；而死人进入月池，可保持不腐之身。
闲鹤仙师将封锁了穴道，陷入昏迷的蓝月沉入月池。冰池之中的美人，因沉睡使得痛苦之色稍减，十五明月光洒在身上，静美如玉。
“冰池共明月”，昔年吟此诗句之人对此冰池明月之美景，徒生悲伤孤寂之情，若见此明月般之美人入冰之月池，又当作如何感慨？
（“风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一句出自谢朓《冬绪羁怀示萧谘议虞田曹刘江二常侍》，“共”字今作“如”，据《文镜秘府论·南卷》引改，为贴合意境，作者于此引用“共”。读者可参考杨焄、杨明：《谢朓庾信及其他诗人诗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35到39页，更能知原句之妙）
而这月池中还有一人，沉入月池已经很久了。闲鹤本不想杀他，是他自己选择了绝路。
闲鹤摇着头长叹一声，待到十五夜尽，月池再度合上，严丝合缝，方才离开。
莫说若寒找不到这昆仑之巅的月池，就算真的万一万一被他找到了，也休想打开月池。
闲鹤仙师走得匆忙，青铜鬼面具仍旧留在昆仑山的冰窟之中……
若寒突然造访南塞王宫，让蓝榆猝不及防。
已是夜晚，蓝榆正在礼佛，听闻若寒来访之后，蓝榆对佛祖郑重叩拜起身，准备命人去请之时，佛堂里所有的烛火忽然间全灭了。
整个佛堂一下子暗了下来，什么光亮也没有，连外头的月光都没有一线，就是黑暗混沌的一片。蓝榆的眉头拧起——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见到若寒之后，蓝榆的猜想得到了应验。
从北塞北境到南塞应城，若寒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将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蓝榆。并呈上了闲鹤仙师那份形同战书的信——
“想见蓝月，一月内让北塞军队全部退至背阴山，两月之内让塞洲内外得知北塞太子若寒将迎娶彩蝶郡主若蝶；想救蓝月，三月之内让塞洲内外得知北塞太子若寒太子之位被废，承英侯若琼取而代之。”
退兵，迎娶若蝶，放弃太子之位，桩桩件件都是难事，若寒多年的苦心孤诣都会全部付诸东流，其中一个环节处理不好，北塞朝局将会大变，若寒甚至都会有性命之忧。北塞朝局一旦变天，那南塞又该如何应对？
蓝榆的手已经冰凉，放下那封信：“那太子打算怎么做？”
“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照着他的话做，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让事情越发不可控制。”
“可是不按照他的话做又如何？明月怎么办？”
“我能找到明月，但还需新王帮助。”
“太子有何需要但说无妨。”
“我要进凤凰山。”
“凤凰山？”蓝榆不解：“为何要进凤凰山？”
“此事说来太过话长，我一时间难同新王解释清楚。凤凰山位于塞洲至南，乃灵气之地。只要让若寒进了凤凰山，无论天南海北，若寒便都能感知明月所在。还请新王信我。”未及蓝榆反应过来，若寒已是一撩衣袍，对蓝榆郑重下跪。
蓝榆哪里经得住若寒行此大礼，若寒何其孤绝高傲的一个人，竟是对他跪了下来。若寒的话听起来荒谬，但蓝榆却是相信。
一年前，她使用蚩鹿禁术打败蓝柯，身受重伤之时，他在被囚禁的佛殿中来回徘徊，莫名的有一种害怕的心悸。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后来才知道，是她出了事。
蓝榆相信，两心相悦之间，自然会有他人不可知的心心相印。
蓝榆赶紧将他扶起：“蓝榆并非信不过殿下。只是那凤凰山，如今已是进不得。”
“蓝榆不会问殿下为何要入凤凰山，也不会问殿下入凤凰山是要做什么。但那凤凰山如今已是一整块无根之土，悬于地上。入其山内，便是有去无还。”
当初，蓝月为了提前结束与蓝柯之间的鏖战，亲手毁了应明月神庙。应明月神庙嵌入凤凰山山体之中，山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应明月神庙一毁，就会牵连整座凤凰山一同坍塌。楚怀寒当初如此设计，是为了掩埋应明月的墓葬不让任何人发现。但楚怀寒当然料不到千年后，蓝柯继续开挖了凤凰山。如此一来，只要应明月神庙被毁，凤凰山便如一滩烂泥。
蚩鹿平定后，蓝榆本想命人将坍塌后的凤凰山重新修整，重建应明月大将军神庙。却发现脆弱的凤凰山已经不堪负荷。时不时山体坍塌，泥石隆隆而下，已经要了许多人的性命。有人以为凤凰山中存着蓝柯留下来的财宝，冒着风险进入凤凰山，但进入山内的人，均是有去无还。整座凤凰山摇摇欲坠，风雨雷电弹指之间，仿佛就能将其彻底摧毁。开满凤凰花，长有三生草的凤凰山，已经是一座靠近便可夺人性命的死神之山。
蓝榆听从百里相离的建议，为了蚩鹿百姓的安全，让驻南使司在凤凰山附近将凤凰山围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
“凤凰山如今太过危险，太子不能进去！”
若寒摇头道：“新王既是佛门中人，就应该知道，凡事皆有因果，既然种了因，就应该承担起果。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不得不去。”
如果应明月神庙没有毁坏，如果凤凰山山体没有崩塌，蓝柯凭借着凤凰山充足的粮草储备和天险屏障，至少还可以和南塞的军队再对峙一两年。而凤凰山那夜的变故，是压死蚩鹿军队的最后一根稻草，残存的蚩鹿叛党，认为这是上天的指示，要蓝柯灭亡，要他们灭亡，军心在那一瞬间被摧毁殆尽，南塞军队不战而胜。
神庙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被毁。蓝榆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