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塔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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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斯芬克斯坦

“嗬呃!”我疼得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险些被所见吓到窒息——

一只穿汉服的小兽弓着腰蹲在床上,正眯缝双眼瞅我,两条胳膊下垂,高高扬起的长尾巴上卷着一枚沾血金属。

那金属片显然刚取出来,还在往下淌血。

我看到床前垂落的半圆形帘子,还有外面燃着火的壁炉。

再看这小兽,白毛搭配青色豹纹,圆耳挺拔,头顶乱发,鼻梁下塌,嘴部凸起,下巴略尖,加上一条几乎贯穿整张脸的粉色刀疤,俨然是只人形的豹脸精怪!

若不是腹部疼痛如此真切,我定会以为自己还没醒……

“小昱!”药蓠抓住我的手,一张大脸凑上来。

枭哥也在看我。

我缓了半天才喘匀气:“我在哪?这是……什么东西?”

“风生兽,”小兽开了口,声音清冷温润,“可以叫我狸叔,身为你们未来的老师兼医师,正在帮你疗伤。”

“风生兽,老师……”我皱着眉,一时还没法理解眼前的奇幻景象。

“这儿是斯芬克斯坦学院,我们在宿舍里,”枭哥说,“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如胜了。”

“啊!”听见姐姐的名字,我一挣。药蓠赶忙按住我:“等等,你还有伤!”

狸叔从腰间解下一只小药瓶,缓缓倒出些绿色黏液在长了毛的手上。

“放松,是草药,不疼。”狸叔把它往我的伤口上涂抹。

我紧张得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可说也奇怪,那团黏液凉冰冰的,一面缓解疼痛一面渗进伤口,逐渐变得温暖,一阵难耐的痛痒后,伤竟然愈合了!

“这里是姐姐的学院么?”我坐起身,感觉四肢百骸舒爽了许多,脑子也好使了,立刻盯住跳下床的狸叔,毫不客气,“就是你们让姐姐研究「塔」,害得她被通缉?”

狸叔扔掉金属块,侧过脸一笑:“小子,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说来话长,我觉得,还是如胜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言罢,他拉开门走了。

我瞪大眼,只得把到嘴边的问题憋回去,双手默默攥拳,被褥上现出深深褶皱。

药蓠抓住我的手,不等他开口,我便问:“就是他们把我们救出来的?”

“嗯。”枭哥点头。

“走,”我猛地掀开被褥,翻身下床,光着脚去开门,“找姐姐去!”

“哐当!”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红发白衣、脖子上挂耳机的娃娃脸少女险些撞我怀里。

少女及时刹住步伐,仰脸看我,一挑眉毛:“想跑?”

“小北?”枭哥和药蓠一齐赶到我身边。

“你不是出国了么?”药蓠不无惊?。

“不是国外,是内蒙古啦!”少女吐了吐舌头,“对了哥,校长说你的车运到门口了,让你自己拿钥匙开到车库!他还说,下次花钱再这样大手大脚,就不给你发奖学金喽!”

“你又是谁?”我彻底懵了。

“他俩没向你介绍过我么?”少女敛住神色,忽然郑重地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我,枭北辰,枭天启的亲妹,以后……”

她开朗一笑:“请多关照!”

我与她握过手,接着问:“你知道我姐在哪么?”

“在开会,和校长他们一起讨论关于你的事,”枭北辰肃然道,“校长说先带你们去餐厅,他们随后就到。”

“关于我的事?”我歪头。

“放心吧,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总归是为你好的,”枭北辰很耐心很温柔,“我也是新生,很多事情不太方便说,不过你很快就会见到如胜姐了!”

我咬住下唇。

“小昱,”药蓠拍了拍我的腰,“吃饱饭再说。”

他贴上我的耳朵,压低声音:“有我和枭哥在呢!”

--------------

出了宿舍是一条走廊,走廊下是明亮的大厅。

大厅正中有一座栩栩如生的应龙石像,石像昂首嘶鸣,蜿蜒而上作腾飞状,张开的双翼几乎伸进二楼,仿佛下一秒就要在祥云的簇拥下飞出四四方方的天井。

天井外,是繁星夜空。

“大家的宿舍在二楼,”枭北辰一路蹦蹦跳跳,“下边是休息区!”

四周有不少摆放藏品和书籍的博古架,两个博古架之间是围成一小圈的沙发桌椅,绿植和中式落地灯点缀其中,颇有一番闲适温馨的意境。

忽然,一阵奇怪的啼鸣从天而降,听起来像是在叫:“哔方——哔方——”

不等我反应,一团滚烫的风便掠过头顶,随后就见一只白嘴鹤低飞而过,拍了拍翅膀,停在应龙石雕的爪子上。

这白嘴鹤青羽红斑,仅有一只脚。

更奇怪的是,提鼻子一闻,似乎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啊——”那白嘴鹤瞅着我,咳出一团烟。

“小昱,你的头发!”药蓠大惊。

我赶忙伸手摸头,说时迟那时快,一桶凉水劈头浇来——

“山海异兽,‘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身上带火的!”枭北辰扔掉空木桶,看着落汤鸡一样的我忍俊不禁。

“不是,我没惹它……”我委屈巴巴。

药蓠脱下外套给我披上:“这么危险还养在这?”

“用火焰蹭你是它们表达好感的方式!”枭北辰笑着说,“只是,它们不知道人类很脆弱。”

“没关系,”看见那只毕方默默飞出天井,我心中有些不忍,“它为什么在这儿?”

“小红腿受伤了,狸叔把它救回来的,说等调养好就放它走,其实它的伤早就好了,”枭北辰撅着嘴看天井,“就是赖着不肯走。”

“我怀疑呀……”枭北辰忽然眼睛一亮,凑近我们说,“她是看上狸叔了!”

“那是雄性。”枭哥走近,睨向我们幽幽道。

“哇,哥你怎么看出来的?”枭北辰一把搂住他的胳膊。

“……”

走出宿舍,是一条青石板街,两旁竟有亮着灯的铺坊。

“呐,这是我们的中式澡堂——”

只见一幅蓝底白字的门帘,上书“浴场”。

“白泽!”枭北辰大叫一声。

“白泽?”对于这种“达知万物之精”的瑞兽我早有耳闻,简直不敢相信它就要出现——

“哗啦!”一个巨大脑袋顶开门帘,是头长着挺拔鹿角的白狮,头顶一撮红毛,一对金瞳冷气森森,声音深沉却富有磁性:“何事?”

“来认识一下新同学!”枭北辰毫不见外。

白泽扬起下巴扫过我们:“你们好。”

说罢转身就走,我们正自不知所措,屋里又传出他的声音:“门口刚逮的鱼,帮我处理一下!”

“嘿嘿,白泽哥真大方!”枭北辰欢欢喜喜地提了鱼。

“你们竟然让白泽看澡堂?”药蓠不无惊?。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呀!”枭北辰摊开手,“他可是我爷爷的朋友,有一天,他找到老枭说自己要隐居,老枭就和他讲了学校的事,白泽一听学校在山里,想来看看,参观的时候,老枭和他说这里冬季水源不足,恐怕学生们没法用热水洗澡,白泽就说他愿意留下来解决这个问题。”

“老枭?”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非同寻常,最初的警惕变成了好奇。

“枭鬼布啊!”枭北辰大大咧咧。

“咳。”枭哥瞥了她一眼,沉声提醒,“叫二叔。”

药蓠见状,忍不住捂嘴偷乐。

转眼我们到了第二家,这屋十分亮堂,里里外外挂满彩灯,室内飘出悠扬乐声。

我们悄悄凑到窗边往里看。

就见屋梁上,一个胳膊上长翅膀、双手像鸟爪的人正闭阖双眼,陶醉地拉着一把怪琴。

因为距离太远,又是仰视,我看不全他的脸,只觉得还挺俊美,眼眶被鲜艳的红色描画过,赤裸的前胸上绘有我看不懂的图案。

“听说他是一个落魄神仙。”枭北辰压低声音,“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从哪来,想住这儿等法力恢复了再走,可是谁知道他的法力还会不会恢复?”

“你们怎么称呼他?”药蓠问。

“迟。”

“迟?”药蓠不解。

“他只记得这一个字了,也不知道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系。”枭北辰答。

那琴声抑扬凄楚,像是绵长的呼唤,又像是远去的马嘶。一时竟听得我心里难受,恍惚自己正站在一片狼藉的故土上,烈火燎原,尸横遍野……

“小昱!”药蓠的声音唤醒了我,“你,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我赶忙抹掉眼泪,定了定神,“就是这曲,太悲伤了。”

第三间屋子窗户较小,灯光昏暗,里面陈列一个个大缸。

“喂,谷雨!”枭北辰双手合拢嘴边,对着屋顶大喊。

一只火红的九尾狐狸瞬间窜出来,昂首落在屋脊上,一对赤眸闪闪发亮。

枭北辰取出一条鱼扔过去,谷雨立刻跳起来接住,稳稳落于地面。

“快回去看酒窖吧,不然可告诉校长你偷懒喽!”枭北辰双手抱胸,全然不理会谷雨对篓子里那些鱼垂涎的眼神。

见没门儿,谷雨只得后退两步,飞窜进屋。

“天哪,”我忍不住感叹,“是不是因为异兽都到你们这儿来了,所以外面才看不见它们?”

“也许吧!”枭北辰不无自豪。

“这儿没有人么?”见第四间屋里一片漆黑,药蓠问。

“一家茶舍,本来是校长为朋友准备的,但是建好后,他的朋友突然过世,所以……”枭北辰叹了口气,“一直空到现在,我们偶尔帮着打扫一下。”

石板街的尽头有一座桥,桥下溪水潺潺,流水冲刷过的石子和桥面一起映出月光。

过桥后有一片低矮灌木,灌木中一条石子路延伸向前,目力所及的前方是一个超大操场,操场尽头伫立着哥特式城堡,一座被堡中微光照亮的高塔格外醒目。

高塔缺了一半顶,另一半尖端直指天穹,有一种残败苍凉的美。

“这塔……”我欲言又止。

“斯芬克斯坦是建在废墟上的学院,这座塔虽然残缺不全,却是当时废墟中最高、保存最完好的建筑,所以校长保留了这座塔,并围绕它建起学院。”枭北辰说。

“废墟,”我有些惊愕,“这里发生过什么?”

“不知道,”枭北辰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了,“没有人知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进入城堡,城堡走廊十分明亮,地面是黑白格的瓷砖。

“这两边的建筑风格怎么全然不同?”我问。

“校长和博士想要欧式的,如胜姐和老枭想要中式的,于是那里和这里的风格就不一样喽。”

枭北辰说着,推开一扇红木门,立刻香气扑面——

烛光照亮的长桌上有鲜红的大龙虾、点缀香料的整鸡、内容丰富的沙拉和各种酒水果汁,每把椅子前还有一块牛排、一碗浇了奶油的南瓜汤和一副餐具。

墙壁上画着日月山海,以及云间遨游的蓝鲸。

桌前还坐有一人,一个浅褐色皮肤的碧眼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

“峙还没有来么?”枭北辰问他。

少年摇了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和药蓠。

“嘶……”药蓠也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我们是不是见过?”

“白马。”少年幽幽开口。

听到这两个字,我陡然想起山鬼,刚要开口问他们是不是也带走了鬼哥,门“吱呀”开了,一个红发及腰的女子款款走进来……

她一眼便看见我。

“姐!!!”我张口就喊。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应声点在我的唇上。

“嘘,”姐姐轻轻地和我额头贴额头,刘海蹭着我痒痒的,她身上的柠檬香将我包裹其中,我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乖,等下吃饱了,我们去见一个人,之后我会用一整晚解答你的问题!”

姐姐吐息如兰。

我的眼眶开始泛红,不知道是对香水过敏,还是又想哭了……

“一整晚,直到天亮?”我睁大眼睛,像个听睡前故事到深夜,急于知道结局的孩子。

“是的——”姐姐突然抱住我,越搂越紧。

“直到天亮。”

(《问塔1:诗与剑》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