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长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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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福大命大

“你怎么样?”元容松了手中的武器,大刀明晃晃地立在尸体身上,鲜血沿着刀背回流。

“如你所见,还活着。”顾子期抬抬胳膊,血滴在脏兮兮色的地面上,蔓延开来,渗到泥土的深处,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入眼的唯有熊熊的火龙,窜天咆哮,吞噬着不远处的房屋,照的院内恍若白昼,门口的巨石巍然不动,空气中散发着肉类烤焦的气息。

元容一瞬不瞬地看向外面,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生命,一夜间便全部葬身火海,她记得,寨子里还有几个被劫来的寻常姑娘。

这不仅仅是自救,更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元容惊得合不拢嘴,记忆中那个有些任性的少年郎,唯有亲眼见了,才确信他骨子里就是个充满算计的男人。在他闯进来前,把一切得失都算得清清楚楚,先放火,后救她。

被扯破的衣裳还垮垮的罩在身上,露出半个圆润的肩膀,顾子期从元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的惧怕,胸前的红线落在胸前,顾子期没待元容回神,就勾手把红线拽了出来,另一头,是块小小的玉佩,玉体摩挲的光滑,显然是长久佩戴所致。

“你还带着?”白玉落在掌心,越发的温润,顾子期有些恍惚,这佩是母亲死前托人递来的物件,说愿他有朝一日可以送给自己心仪的女子,那时他年岁尚小,对于大人间的恩怨并不明了,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原本熟悉的人熟悉的生活瞬间远去,他有了新的身份,陌生的身世,跟着管家远远地离开故土,直到在那个秋日应阳遇见姜家的人。

相遇在初秋,而他第一次见姜承畴,却是在桃花盛开的三月,那个男人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事后何管家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乱跑,才又与姜承畴絮絮叨叨地聊了许多他听不懂的东西。厅堂内很无聊,他只好无趣的吃点心,等点心吃完,才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去。姜府的宅子不算大,起码比其他当年住的地方差远了,就在他四处打转时,第一次看见元容,她小小一只,穿着粉嫩的衣裙,小脸白生生的透着红,像颗小桃子。不久后,她似乎也看到了他,吓了一大跳。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如不见。顾子期觉得,如果当时他听了何管家的话,没有乱跑,没有遇见姜元容就好了。

后来他离开,元容抢了他视若珍宝的玉佩,小模样何其娇蛮,要是知道那根本不是在道士求得,而是母亲的遗物她说什么也不会据为己有吧。顾子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没有要回来,这块玉就像是包着火种的纸张,藏着他的秘密,姜家的秘密。这是他给元容的定情物,也是一道催命符,更是悬在姜家头上的一把刀。元容大婚的时候,他远在蜀国,他记得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当时他就想,只要赵衷碰她只要赵衷看见,哪怕真如姜承畴所说元容长了张先皇后的脸,那个男人也不会留她多活片刻,留姜家多活片刻。

偏偏世上总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如今元容落到这个境地,这物件反倒无用了。真不知是不是该说她福大命大。

“带惯了,你若想要便收回去吧。”说着元容就要伸手去拉,结果被顾子期挡住。

“算了,既然已送与你便是你的。”顾子期收回手,元容连忙扶他起来,刚碰到他就有些皱眉,顾子期的身子烫的有些不太正常,可是火势越来越大,这里显然不便久留,而那人却仿若不知,径自开口,“到时候没钱了,你还能换点银子。”

她也是这么想的,元容心里念叨着,终是没敢出声,这句话他说得她说不得。

元容在寨子后边寻了辆破旧的马车,马匹的毛发干枯,甚至有些地方早已缺了皮毛,比起山匪们打劫骑的马差远了,可是那些高头大马元容又不敢用,她力气小,顾子期又伤着,估摸着驾驭不了,想想还是这匹老马更合适。

马蹄声飘荡在林间的小路上,元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握稳缰绳,可以熟练地指挥方向,风云寨的火没有蔓延,这多亏了下午的那场瓢泼大雨,山岭间湿漉漉一片,直到走了一个时辰,才寻到一块平坦的地方。

此刻,马车中的男人早已陷入了昏迷,元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异常,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液浸湿,黏在皮肤上。元容不停地在他身上摸着,这种时候要是没带火折子,病情加重,她估摸着顾子期两三个月怕是都到不了蜀国了。

这么想着,元容摸向顾子期腰间的手忽然停下,如果这时候她把顾子期扔下跑了,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抓不到她了吧。她现在有马车,有银钱,只要再过上几个时辰,就可以到达不远处的镇子。

只是……姜元容垂下眼,面前的男人嘴唇泛青,就像从血泊里爬出来,再不济,他也没在关键时刻丢下自己不是?

做人得有良心,不能恩将仇报。

逃走的念头刚升起,就被理智打了回去,姜元容好不容易摸到火折子,无奈没有干柴,只好又把马车上的几个矮摔开烧了。等一切准备妥当,才开始关注起顾子期来,边把他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边碎碎念,“你来来回回的算计我,最后还不是要靠我救?若不是看在你风云寨里不曾弃我的份上,我早丢下你一个人逃生去了。”

衣服下面是皮肉外翻的伤口,血液早已凝固,衣服紧紧粘在伤口上,每撕开一处,伤口都会再度破裂,偶尔顾子期也会闭着眼睛闷哼两声,可见真的是疼极了,元容只得越发的小心。

这一晚,顾子期不停地咳嗽,身体偶尔还会抽搐,身上的热度却是怎么也降不下来,元容只好扯了块他衣袍上的布料,来来回回的去小水坑里取水给他擦身子,直到天快亮了,顾子期才安静下来,元容一宿没睡,捶肩望着泛白的天空,盘算着等到了镇上再给他寻个大夫抓药,等他养病的时候,她再跑也不迟。

‘咕噜——’

肚子发出响声,元容这才记起来,她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起身拍拍裙子,又看了眼睡得昏沉的顾子期,他都这副模样了,靠人还是不如靠己,与其挨饿不如先去找些果子垫垫肚子。

刺啦——元容看着自己的衣裳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去撕了顾子期的袍脚,把布料撕成一条一条的,每走段路便在树上系个布条,防止迷失在山林之间。走了近两里路,才在地下找到几枚干瘪瘪的果子,元容顺着果子落下来的地方望去,高高的树枝顶端红压压一簇簇,她使劲地推了推,大树参天,纹丝不动,才认命般捡起兜在裙摆里,沿着来时的记号原路回去。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元容一路上走走停停,看见不知名的野花总要采上几朵,又凑着溪水绾在发间,左照照右瞧瞧,直到肚子又响了几声,才起身回去。等元容人到的时候,顾子期早已清醒,半靠在马车旁假寐,听见她的脚步才睁开眼睛。

即便衣袍缺了大块,模样有些滑稽,却依旧老神在在的端着个公子模样,反倒衬得她好像个伺候丫鬟似的。

“你也不怕我跑了。”元容想着,跨大步走到顾子期面前,拿鼻孔对着他,接着从怀里挑了几个小点的果子丢到他怀里,“吃吧。”

言罢也不看他,往旁边移了两步,才盘腿坐下,拿着果子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塞到口中,果子入口酸涩,吃的元容直皱眉。

好在留下的都是大点的,顾子期的应该更难吃才对。元容想着,拿眼角偷偷瞟了眼旁边,只见顾子期单手握微青的果子,吃的一脸平静。

“挺甜的。”许是感受到了元容的目光,顾子期扭头冲她笑道,“辛苦容儿了。”

甜?甜吗?元容见顾子期不像作假,原本有些舒畅的心又郁闷了,又想到这本来就是自己采来的,自己理所当然要先选择。

一颗大点的果子落在眼前,元容又从男人怀里把原本给他的小果子夺了回来。

顾子期嘴角不动声色的一笑,瞬间又消失无踪。

“骗子!”元容就着小果子咬了一大口,苦味瞬间布满口腔,慌忙吐出来,拿袖口擦着嘴巴,看顾子期的眼神也多了丝恼怒。

“我觉得还行啊。”顺手丢了方才吃了一半的,顾子期拿起元容刚换给他的,咬了口,“是挺甜的。”

如果你吃的全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