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霞与嫁衣（2）

帝王出现那日去尚衣局，是吩咐尚衣局的宫人制作一件红霞嫁衣，暮春前必须制完。帝王亲自下令，令尚衣局上下的宫女好奇与心酸心中一阵翻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等的女子，竟令帝王如此倾心，除夕之夜亲自下令。

有的宫女说是丞相嫡女，丞相位高权重，嫡女为后意义非凡。有的宫女说是御史家的千金，御史家的千金个个才貌双绝，贤良淑惠，母仪天下。有的宫女说是太后的侄女，太后的侄女与帝王青梅竹马，情深笃定。

宫女们各有各的说法，可是她却无心参与其中。反正又不是她。

她默默地纴织，机杼声长叹。

“吱——呀——”

“吱——呀——”

时光飞逝，春日已至。宫梅落了大半，枝头很是凄清寥落。乌燕归来，桃李争艳，百鸟竞啼。乐坊中传来的不再是《蒹葭》，而是《桃夭》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织出了最美的锦缎，锦缎柔软光滑的就像少女的肌肤；染上了最美的颜色，就像暮色天边壮丽凄美的红霞；绣上了最美的纹饰，她心心念念又明知不得的凤凰。

她全心全意地制作着红霞嫁衣，就像在为自己制作嫁衣。她不知道哪个姑娘如此幸运，能穿上她制的嫁衣，嫁给她想嫁的人。

不过既然他深爱着那个姑娘，能如愿迎娶良卿，余生定会幸福。如此，她也该知足了。

她含笑制作着嫁衣，泪水却流遍双颊。

乌燕归时，春光明媚。只是，宫梅忍了一冬的孤寂后，只能咽声看桃李喧闹，乌燕相逐。零落成泥碾作尘，香如故。此恨无关风月，只关情。

嫁衣最终制成了，而在嫁衣制成的前一夕，她咳血身亡。最后，还是宫人替她补完了最后一针金线。

相思入骨，无药可医。

嫁衣被盛入金匣，进献于帝王。帝王打开时，发现嫁衣的正中央，落了一瓣梅，嫁衣散发出淡淡的梅香。

他细捏起梅瓣，仔细端详，发现这瓣梅竟如血一样红艳。

嫁衣被送到了该穿上它的那个女子手中，女子打开金匣，心跳一阵慌乱。

“吱——呀——”

金匣开启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百年，穿越了荣华浮沉，宫梅数开数落，乌燕几重春归，与那旦夜的机杼长叹相应。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出身贫贱的她也曾低吟浅唱，思慕着那遥不可及的人儿，一时间悲情全涌上她的心头。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苍茫，白雾滂滂，化作重霜，凝华蒹葭。所思所慕，在水彼方。

愿逆流寻他，此路艰险且漫长。若顺流而下，他却在我无法抵达的水中之央。

一字一血泪，一声一长泣。

不知蒹葭何寻，不知何时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