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灭三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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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女相(5)

其实在三个月前,罗素让徐白恪办的事情就是代她来阳城视察。相国的名声太大,看到的未必就全是真的,她让徐白恪来先探路,果然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徐白恪禀报说阳城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有大雨,因此时常遭受洪水侵扰,河桥极易被冲垮毁坏。罗素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回到暂住的居所之后,便开始设计图纸。

既然旧的河桥不好用,她就给这阳城的百姓架一座新的好桥。几个夜晚不眠不休,罗素终于把图纸设计完了。

“旧式的桥就不要再用了,让他们依这个图纸上的桥来建。”罗素挥袖把图纸丢给徐白恪,脸上自信的笑容光彩照人,掩盖住了疲惫之色。

她还是穿着大红色的相服,头顶的乌纱帽拢着乌黑发亮的发髻,面白净如月,目明澄似琥珀,黛眉微扬若拂柳,唇丹淡色如余晖,颦笑间的神韵敏而净。

徐白恪接过图纸,翻开看了看,疑惑出声:“这是……浮桥?”他曾随罗绮和罗素走遍天下,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可他只是见识过,没想到罗素竟然能记下来。

浮桥,指在并列的船、筏、浮箱或绳索上面铺木板而造成的桥。适用于所有水上环境。仅走人的小型浮桥,可以随水而上下浮动,其构造并不复杂,架拆也方便,灵活便捷。

为保持浮桥轴线位置不致偏移,在上、下游需设缆索锚碇。为与两岸接通,在两岸需设置过渡梁或跳板。为适应水位涨落,两岸还应设置升降码头或升降栈桥。

这样的灵活的浮桥,正适合阳城这样水域众多并且河水易泛滥的地方。三年前罗素随罗绮去了南边的战场,发现在有水的地方多采用浮桥的方式构筑通路。

她喜好器械工艺,可不仅仅停留在看一眼然后惊叹一番,她一定要钻研透这些东西,把它们记在脑子里。

徐白恪拿着图纸走了,后脚罗香就凑了上来,好奇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只会一些浮文藻饰呢。”

罗素伸了个懒腰,哈了哈气,揉着疲惫的眼睛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凡事都去学一点,莫做井底之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知道的东西越多,就感觉自己需要钻研的东西越多。或许,人的一辈子都在追赶罢。

暖暖的阳光洒进窗内,罗素走到屏风后解衣,慵懒地扑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她这般率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而非处处谨慎的相国。

罗香走上前去,用手试探了一番罗素的吐息,轻缓而富有节奏,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罗香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朝罗素刺去。

匕首尖端在离罗素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罗素依旧是睡颜恬静,吐息轻缓。眼角烟熏一般都灰墨色淡淡,面颊白皙之中稍透红光,如披霞的雪山。

罗香转身收起匕首,淡然离去。在暗室里的那两年,她无时无刻都想杀了罗绮和罗素二人,现在她却有点下不了手了。

罗绮和罗素姐妹二人都是力排众议的女相国,倒是与自己六岁那年在飞花阁中的争吵声中坐在阁主之位上颇似。这个时代要把女子踩在脚下,剥夺女子的各种自由,而她们偏要用实力来推翻这种愚昧的偏见。

就这一点而言,她们是一路人。

窗外阳光倾洒,枝叶繁茂,鸟语花香。

罗素在阳城待了半个月,有一部分的浮桥已经竣工,百姓虽然对浮桥怀有质疑,但是走过几次之后,就连声赞叹相国好计策。

浮桥一事,就是让她在百姓中树立一个光辉形象的伊始。往后她还会做更多的事情,让百姓承认她,拥护她,把王朝引入盛世之中。

尚一鸣这半个月几乎每天都来敲罗素的门,今天是听戏明天是品茶,风雅归风雅,可是罗素却将尚一鸣心中的打算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面假意接受,一面不动声色地把尚一鸣所付的银两退回尚一鸣。她的俸禄不多,这半个来几乎把她以前存的私房钱都耗空了。

半个月之后,罗素回到京城,有群臣问起修运河的事情,罗素尚未开口,尚一鸣就坐不住了,改口说道:“朕也去了阳城视察,发现要修成运河,二十万两不够。”

罗素淡淡笑了笑,一派温和。尚一鸣似有意无意地瞥向罗素,看见罗素恬淡的笑容,心中喜悦更胜,又言:“一百两万,户部拨出一百万两,工部来修这运河,相国全权督工。”

群臣大惊,心里都知尚一鸣这是千金博美人一笑,可是碍于尚一鸣的手段,又都敢怒不敢言。

户部和工部的尚书接旨,退朝后结伴冷哼着从罗素身旁经过,罗素朝他们假意微笑,两位尚书鼻尖朝天,高声嚷道:“相国大人当真是与陛下一心呐——!”

话里讽刺的意味谁都听得出来,此时退朝走在路上的文武百官虽然无人附和,可是他们斜目看罗素时的笑容,轻蔑如看风尘女子。

罗素本打算息事宁人,后看见尚一鸣的龙辇朝这般走来,也高声道:“我与诸君同朝为官,哪一个又不是与陛下一心呢——?”

这句话谁听得到,就是说给谁听的。此时尚一鸣已经走到了罗素等人身后,户部和工部尚书来不及回答,朝尚一鸣行礼,心中暗叹罗素口齿伶俐,逞一时口舌之快。

“两位爱卿退下罢,”尚一鸣假装没听见,可是看二位尚书的眼神已经是冷冰冰的了,他扭头又向罗素和颜悦色的说道,“朕有事与卿商议,卿随朕来。”

他不再对罗素称“相国”,也不是像对其他臣子一样称“爱卿”,而是单单一个“卿”字,少了一个“爱”字竟然听起来要更亲近一些,……就像寻常互相思慕的男女。

罗素脸上的笑意淡如白水,轻似和风。在户部和工部尚书看来,她这笑容与刚才对他们的假笑无异,可是在尚一鸣看来却是温柔至极。

两位尚书冷哼着退下了,尚一鸣知道朝中文武与罗素不和,这种情况一时间也难以扭转。于是尚一鸣还是假装没看见,笑容满面的对罗素说:“宫中前几日得了一些进贡的蜜橘,朕想邀卿品尝品尝。”

他看见罗素脸上的异色,又慌忙掩饰道:“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与卿商议修运河之事了。”

尚一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有些喜人,不像一个威严的帝王而像一个家世清白的公子。

罗素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笑,明净的眼眸好像一探见底,又好像被虚假遮掩住了眼眸之下的暗波。她清丽如白山茶,而白山茶向来是与雪色相融,一眼望去难以分辨是花是雪。

尚一鸣把罗素邀至风景旖旎的御花园,几个后妃路过时,还以为罗素是新册封的美人,尚一鸣目光中的温柔着实容易让人误会。

尚一鸣竭力回避谈国事,而是聊一些诗词歌赋和天下奇闻,想逗罗素高兴。罗素一边平静应答,一边又极力把话题往运河的方向上引,她的视野和口才常常让尚一鸣没了下文。

近乎日中,尚一鸣留罗素用午膳,罗素起身行礼便拒绝了。尚一鸣见她要走,连忙拉住罗素的衣袖。

罗素此时直言:“运河若是筑成,恩泽万世千秋。臣一心为国,愿以终老奉国。”

她心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家国天下。

尚一鸣见罗素说得义正言辞,从刚才到现在憋了很久的怒火便爆发了。他横眉冷对,眸底冰霜骤聚,怒吼道:“你若是愿终老奉国,那你就拿二十万两,去阳城修一辈子的运河罢!”

罗素本来也没有指望过,户部会真的拨出一百万两来给她修运河,便摘下头顶的乌纱帽,双手奉在尚一鸣的面前,说道:“臣之丹心,日月可鉴。”

乌纱帽被摘下之后,露出了乌黑柔顺的发髻。乌发连着白皮,黑白之色如太极阴阳,相生相吞,中庸调和。

罗素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新君,此时自己把乌纱帽一摘,就是在告诫他不要意气用事。以退为进,迂回周旋。

可是罗素高估的尚一鸣的素质,尚一鸣见她把乌纱帽摘去,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峰,他甩袖把罗素捧在手上的乌纱帽打翻在地,冷冷道:“肆意妄为,肆意妄为!来人,把她关入天牢!”

罗素听了如五雷轰顶,眼前一片眩晕。她看错了这个人,走错了这步险棋。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伴在这样喜怒无常的君王身边,她竟然大意的以为自己的这些小伎俩对他有用。

左右的宦官得意洋洋的把罗素拖了下去,罗素苦笑一声,心中除了对新君的失望,却并未太多困扰。这无妄之灾皆因尚一鸣一时气愤,尚一鸣可没有足够的理由关押她太久。

“算了,就当是去天牢里视察罢。”

罗素苦笑着安慰自己,同时让拖着她走的两位宦官走慢一点,不要磨坏了她大红色的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