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生不免经历痛苦，真正的痛苦是久久不能消散，而且越来越强烈。

痛苦，有的来自身体上持续剧烈的疼痛，精神也备受折磨，有的纯纯是精神上的折磨。

痛苦，有的能找到治愈的办法，有的却不能。

人生真正的痛苦就是再也回不到从前，而从前看起来总是充满了美好。从前不可挽回，一切都变了模样。

疾病，有的可以治愈，有的却不能，不能治愈的疾病总会让身体残缺，身体和精神饱受摧残。

不能治愈这一结果让人痛苦，寻找治愈的路途也很艰辛，如果四面碰壁，医生都无可奈何，这又是何等的辛酸。

帝都，汇聚了全国最好的医生和医疗资源，很多人不远千里来帝都求医问诊，希望能够治愈，有时能够收获希望，有时却不能。

越严重的病越需要早发现、早治疗，而一旦来帝都求医，自然已经是难治之症了。

希望总与失望相生相克，心怀的希望越强烈，希望破灭的可能性也越大。

病友的经历触目惊心，有人下定决心疼痛不去绝不离京，奈何踌躇21天后，经过一番治疗，病情反而加重了。谁之过？

越是难以治愈的疾病，其治疗的风险也越高。一纸知情书说明了一切，但人们对它又望眼欲穿，签字代表着亲人的恢复有了希望，每个人又是如此不同，冰冷的手术刀有时也是尝试。

难治之症，有的人可以治愈，有的人不能，病情不同，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

人为什么要得病？被病情折磨着的人也许会发出这样的疑问，问其原因，有时医生也难以回答，他通过各种检查指标和身体指征来判断你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对于病因往往无法回答。

世间没有神医，张仲景不是，华佗也不是，他们之后又有谁？

从料峭春寒到五月的风，从枝头吐露嫩芽、花儿凋谢到绿荫成片，在病情的折磨下，时光照样流逝，但人却不再是从前的人，他一定是另一个人了。

大自然似有情也无情，人终究是血肉之躯，难忍的疼痛要命得很，他人的安慰和照顾也无法减轻半分。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大自然无言，人却赋予它情感。它被赞美也被诅咒，它被寄托希望也承受人的无力感。

面对挫败和病痛，人往往对宗教产生热望，无宗教便无解脱，人无法把握自己时，需要它。在佛陀、耶稣那里寻找另一个我，世界已不同，他们则可以指引达到让心灵憩息的所在。

世界自从文艺复兴以来，我们从新文化运动以来，笃信科学万能，唯科学才是真理。世间万物却都有它的极限，科学也是如此，因此，它的尽头却是玄学。

玄学自然可以怀疑也可以笃信，但玄学终归只是玄学，它只是人们的一种幻想。

痛苦，在于认为简单的事变得越来越复杂，可以解决的问题却越来越难解，同样一件事别人是成功的，自己却失败了。

有的人通过手术恢复了健康，有的人却成为顽疾，伴随终生，而且还带来后遗症。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最怨叹之事则是不如意的人是自己。

为了治病，我跑遍了BJ著名的医院，协和、301、北医三院、人民医院，等等，却四处碰壁，都认为手术已没有必要。

但我却不甘放弃，因此心中痛苦。

没有人愿意听从命运的摆布，谁都想扼住命运的咽喉，但几人成功，几人失败?

医生说这需要尝试，尝试意味着治疗结果不会很理想，但你不放弃，他也要尽到责任。

血管的硬化闭塞导致血流不畅，导致肢体冰冷，而冰冷又何止肢体，而是心。

等待就诊是煎熬的，总想着早点走进诊室，遇到高明的医生，能够妙手回春，在万般绝望的境地里看到希望。

可是热切的希望总是受到重重的锤击，依旧是只能尝试，不保证结果，依旧是需要患者做好手术失败的准备。

我发现需要有人为我做出决定，而且做出的决定让我坦然，不会后悔，但是他是谁呢？

在茫茫人海中，我感到孤寂。

夜间醒来后，不自觉念及此，便难以再入睡，想得很清楚了，忽而又糊涂。我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我放不下，不是我执拗，也不是我不愿面对现实，而是现实难以面对。我不曾想过有此遭遇，也不曾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我的身边总是病人，看到他们忍受病痛的摧残会油然而生恻隐之心，但他们不曾是我的至亲，我对他们转眼不见，心情很快就释然了。

他们当中，有的人在奋力抗争维持局面，防止恶化；有的人因此截肢，忍受另一种痛苦。

曾经我对他们何等漠然，而今他们竟然成为我的精神源泉，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慰藉。

我有时心中生起强烈的悔意，如果我在两年前对至亲多一分关怀，有何至于此。老人常说人过六十身体不由己，各种小病总会不断。我想也是，脚痛治脚、头痛医头。

直到病情发展到难以忍受，听到过来人提醒，才意识到严重性，这才对症就医，可惜这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我后悔不懂医术，可是懂得又如何？

现在想来这一年来的就医之路，也后悔没有早早就来帝都，在省城耽误了很长时间，在省城遇到了庸医。然而后悔何用？

事已至此！我却有不忍！

人生的路上，我有很多不忍，但都没有面对至亲遭此折磨如此不忍！

记得父亲送我负笈荆楚，入学当天，为我买了一张牛皮纸，我铺在床下，不忍丢弃，这里有我对父亲的思念，直到它破碎成零落的一片片。

父亲有一把伞，我从小学时就用它，一直完好。我拿着它来到荆楚，奈何雨水太勤，经受半年风雨，它就不能再用了，我不忍丢弃又无可奈何。

也许我在父母悉心呵护下成长，内心不坚强，可是我也经历了无数风雨，面对至亲遭此折磨，我依旧脆弱。

人生总要经受挫折，特别是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人猝不及防，但需要承受住。

人生需要指引，有人指引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也能到达不能想象的高度；有人指引也可以走出阴霾，接受结果。

一个人的命运总让人唏嘘。

祸不单行。

被疾病摧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其他的病患却不期而至。当亲人病患的阴霾还没有散去，生活却遇到各种不适。

守在病人身边是痛苦的，这将日夜不得安神，有时会走到崩溃的边缘。

没有守在亲人身边，依旧在心底里挂念，挂念也是一种折磨。一时间，亲人病痛的呻吟没有回荡在耳边，不会有揪心的痛，但这依旧是一种痛苦。

因为在你不知道亲人病况时，而你知道患了重病，往往不会往好处想，心情也会沉甸甸的。

人到中年，总会遇到身不由己的事。

亲人还在住院，生活上总冷不防多一些磕磕绊绊，平时感受不深，而此刻总有入心的痛。

你觉得不幸的事，确实不能相告与人的，因为你的痛苦根本无法博得同情，因为同情也是苍白无力的，正因为如此，凡不幸的事，最好咽在肚子里。

人生总伴着冷风凄雨的，凄冷的风雨让生命变得坚强。

在劫难面前，总想自己有三头六臂，事事都能扛起来，生活还能如往常。但劫难来了之后，生活就会一路下滑，直到劫难也感到疲倦，它终于撒开了双手。

我想世界上没有不经历痛苦的人生，只是你的痛苦完全是你自己的，与别人不相干。正如与你擦肩而过，正经历痛苦的人一样，他的痛苦，你也感受不到，体会不到。

至亲在经受疼痛的折磨，纵使我有万般揪心的痛，他忍受的、经历的痛苦，我也不能完全体会，虽然我很想替他承受比利刃还要钻心的疼痛。

时光静好时，总想往着做大事，自以为有什么本事。

一旦经历这无奈的痛苦，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才知道自己无非是沧海之一粟，平凡而平庸。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让我褪去了粉饰和虚妄，残存的本真是如此残酷，我想，人生本来就如此残酷，社会本来也并不美好，只是没经大痛苦划破这薄薄一层面纱时，总被这表象蛊惑。

阳光、清风、白云、绿树红花。

亲人的病痛无法治愈，我内心的痛楚无法止息，平时感触的一切的美好竟如此可憎，这世界从此不一样，我也无法回到从前。

从前，有很多的美好，有很多的如意。

现在，在经历生活的鞭笞之后，在内心深沉处，将痛苦看作良药时，在无奈之余，依旧要负重前行。

天无绝人之路，但在往后的日子里，看着圆满、美好、希望一点点消逝，留下的却是用尽余生都难得放下的苦楚和悲愤。

我想，我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