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在医院，总是充满矛盾。
治与不治，医生不能为你做出决定，但医生有时也没有办法。
一旦得了难治之症，人难免后悔，后悔的要死，会有要去撞墙的冲动，但终归无可奈何。
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都缺乏医学知识甚至基本的保健常识，只有多次住院，不停的与医生打交道，才会建立起一些医学观念，但为时已晚。
一些医学科普的书籍，即使摆在眼前，也不觉得有翻看的必要，因为即使是科普，文字也难免生涩，生涩的文字多不讨喜。
但现在，我是多么渴望早点了解一些常识，多年前如果能够意识到问题，也许就不会遭遇今天的苦痛。
老人的病折磨着他，也让医生感到窘迫，因为现在身上有多个疾病缠绕，要解决这个问题却发现那个问题存在，需要首先解决那个问题，但因为这个问题的存在，那个问题也不能根本治疗。
保命要紧！
这是共识，但执行起来却发现难度竟如此之大。
在遭遇困境之际，人不免后悔，会前前后后想到很多，繁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人痛苦不堪。
现在看上去，曾经努力为之的事都充满了错误，错漏百出，让人无法原谅自己。
大病当前，总让人觉得错过了一个个绝佳的机会，但当时却想着圆满的医治。
现在决定做出截肢的打算，但心肺功能又不满足，我如遭遇万箭穿心，我不能自己。
这到底是我的无知，无能还是无助？
家人的状态很差，呼吸困难，饮食也不好，通过增加流食、多吸收蛋白质来增强营养，可这是多么无奈的事！
有时，花钱买不来健康但你却需要花钱，花钱买的是希望。
守在病床前是痛苦的，看着至亲饱受疾病摧残之痛，你也跟着痛彻心扉。
不守在病床前，耳边没有了他的哀嚎，双眼也不见他的憔悴，也许多少会感到轻松一些，但这哀嚎与憔悴已然深深印在脑海里，不在病床前，担心却并不会少。
透过微信视频，看到至亲身上插上很多管子，如在重症监护室，痛楚便从心底里涌出来。
现在，放眼望去，看到很多病人，以前都不曾想过会有这么多病人，这么多轮椅，这么多被疾病折磨着行动不便的人！
放眼望去，也注意到很多健康的老人，他们腿脚虽不再矫健，但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挂着微笑。
我想，如果我的至亲如此健康该多好！这是多么美好的幻想。
我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该多好，我会早早注意这一切。
曾经多么美好，都已成追忆，再也回不来。
原来人的一生会经历这么多痛苦，原来人活一世是如此不易，原来疾病会让一个坚强如钢的人变得萎靡，我一直不曾想过。
我一直在追求着美好，美好的东西总是难得，现在才发现拥有的才最美好，比如健康，它的失去将意味着人生将翻过一页。
至亲住院，我不能守护，心底里很难过。
曾经，我即使有一点点不适，父母就紧张起来，不管寒暑，一定要克服困难，带我去医院，守护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身体和情绪。
他们可以忍受我的挣扎、不满和歇斯底里的发泄。
如今，双亲已年迈，一个慢性病缠身，一个一年来久治不愈，面临截肢。
我需要多关怀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是这又抵得上他们付出的半分吗？
我在电话这一头，至亲在电话的那一头，我说疾病最终的药是心药，可是我也懂得他的痛无法忍受，他每天连半刻都无法入睡，谈何乐观。
但是他答应着，没有任何不满和抱怨。
我多么想到他身边，可是我分身无术，我暗自嗟叹，这真的是一种悲哀。
人需要坚强，但当一位老人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之际，怎么让他精神起来，只有强打精神，就是我在手机视频里看到的样子。
我很伤心，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希望看到他的一丝微笑。
我时时感到莫名的悲哀，穿心的痛楚折磨着我，不断的伤心伤神使得我的身体也变得不适很好，而且我还需要照顾两个孩子。
我不敢畅想明天，也不去思考营生的去处，我希望能够与家人一起走过这段阴霾。
可是，现在捉襟见肘啊！
半月前，我要去医院签家属知情书，我中午就去了，我已与大姐总结出几个疑问与医生探讨，看看能否用最好最有效的方案再做一次尝试。
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半，医生才走过来，我本来想与他交流手术方案，但他瞧了一眼，冷冷的、笃定的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再做手术了，让我们考虑一下，最终他替我们做出放弃手术的决定。
我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为何要我们住院；既然是这样，为何还安排了手术。
世间太多矛盾，太多纠结，只任凭时间将它消磨的没有太多印象吧。
我彳亍，矛盾，纠结。
我看着希望升起，又看着它在眼前消失。
我不得不重新寻找希望，只为看到希望的影子，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我拼命的抢号，为的是希望遇到对症的医生，能够绝处逢生，我时时检查着约号的APP、小程序，抢到号之后却凭空多出很多焦虑，希望早一点到医院问诊。
早一点问诊，就能早一点得到诊治，也会早一点入院。
我焦虑的等待叫号，本来平台估计2点半能问诊，等到4点半才进去，进去之后发现不是专家，而是一名进修生，她只是负责整理资料。
我苦苦的抢号，苦苦的等待，竟然让进修生来诊断和治疗！
我如万箭穿心！
一个病人闯了进来，问专家什么时候到！
又有病人闯了进来，他说专家已下了飞机，很快就会到。
我焦虑万分，不过我还是见到了专家，与她交流了病情，讨论了治疗方案，她感到无奈，她也深深叹息，觉得根治根本无望。
我明白！
文字里读人生，也能体悟一番，体悟的只是名家的见地真高，非我等庸人之辈能体察。
文字里读人生，也会感慨一番，人生是一场修行，不悟不痛，小悟伤神，大悟才能解脱。
可是，生活中的辛酸和痛苦才能让人真正体悟人生，这人生着实不易，除去劳碌、病痛、烦忧，就是几许的悲欢和离合。
我忽然觉得这一年来，处境日渐寂静，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
曾经熟悉的人再也遇不到，遇到的是许多陌生人，京城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小区里进进出出的老人，这流水一般的变幻，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正映衬我这一年来的心境，落寞，苦楚，难得几番欢愉。
至亲多次住院，每次住院，我的心都提到嗓子上，凡是至亲在医院，我就不放心，但治疗无效而至亲出院，依旧不能放心。
我就这样被折磨着。
曾经为了碎银几两，在京城奔波，早已不知自己是血肉之躯，而是一部需要赚钱的机器，能赚到钱则喜，赚不到钱则忧。
曾几何时，我想我需要有充沛的情感，找回曾经的自己。
人不能落寞如稻草人，也不能头脑苍白、空洞如机器人，我强挤出一点情绪，发现这挤出来的情绪太假了，人生真如一潭死水。
这一年来，至亲不断住院，我备受煎熬，苦痛穿心，只要醒着就想起至亲的病痛，我的心不再苍白、空洞，这大苦痛如大风浪吹打、撕裂着我的寸心。
这真是讽刺！
我有去撞墙的冲动！
我的心不再苍白、空洞，但我着实无法将我的心境剖析出来，化作文字，一任这苦楚在存心间左突右撞。
我希望我去承担至亲的苦痛，但不能。
我希望我能做些什么来减缓至亲的苦痛，也不能，除去心底里的祈祷，在医院之间奔波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已然没有！
所以我很痛苦，正是现在我无能为力，如果我能继续做点事，也许我还能忘记些痛苦。
我现在搜集了一些医学科普的书，我的兴趣一直不在这里，但现在读起来却分外感到亲切，如一阵阵春风拂面而过。
字里行间有些真知，我将自己能够消化的部分说与家人。
我懂得越多，反而越悔恨，悔恨自己无知，如果自己早早知晓是什么病症，至亲就能早早脱离病痛的苦海了。
因为我不懂，延误了最佳的治疗，而且即使在接受治疗时，我也因为无知而未能尽心，我能感同身受，但一直未能想得到位，因此我悔恨。
亡羊补牢，总有晚的时候。
现在工作上业务不多，这让我忧心，因为没有业务就没有收入，而治疗需要费用。如果只出不入，对中年人、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磨难。
我只有深深的祈祷，祈祷着云开日出，祈祷着新的一天能够撞上好运气，这是一种奢望。
快乐的事极易分享，痛快的事难得有人分担。
我付诸文字，为着一种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