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寰尘之上（二）
木村教授和他的学生将小仓带回踉踉跄跄地赶到五合目时，这里已聚满了从山顶上逃下来的游客，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停车场内，人们为了下山而争相抢夺旅游大巴，景区管理人员已无法制止，拥挤中不断出现踩踏事件，现场警员见状，只得掏出手枪对空中鸣枪示警，但仍控制不住混乱局面……
此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山体深处传来，如同雷鸣一般深沉、连绵和有力，渐渐盖过了人声和警笛声。人们惊恐万状地望着已被云雾笼罩的山顶，不少日本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朝着山顶膜拜，仿佛是在祈祷山神平息心中的愤怒、饶恕人类的罪过……
山体的抖动越来越强，已经能明显感到大地和建筑物的摇晃；八合目以上已被昏暗的云层覆盖，云中闪出一道道刺眼电弧，像一把把利剑劈向山顶……
“天哪！它要爆发了！”木村俊雄面朝山顶发出了悲哀的声音。
突然之间，只见笼罩在富士山顶的浓云中透出一种绚丽的光环，像个彩虹般的透明托盘，托着一朵彤红的、剧烈翻滚的云团；紧接着，从云团中放射出无数道金色的耀眼光芒，将云层和天空照的苍白一片……
几秒种后，当巨大的声波和震波传来时，木村俊雄、琳达和拉吉姆师徒三人及小仓飞行员，还有五合目所有的惊恐而无助的人们，看到了从富士山顶喷发出的火红的岩浆夹杂着火山灰正形成浓厚的“云冠”、在半空中向四面八方滚滚铺开，将阳光遮蔽……
紧跟着山体又是一次剧烈颤抖，五合目的人们和车辆，顿时像是炒锅中的食材那样被“天神厨师”颠了起来、又摔在地上。同时从山顶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富士山终于向所有生灵发出了它最强大的怒吼！
火红的岩浆如同恶魔的舌头，疯狂舔舐着半边天空和大地；黑灰色的火山喷发柱在火山喷口的内压下源源不断向上升腾到约2万千米的空中，而更大量的炽热的尘埃则顺着山体以极快的速度向下翻滚弥漫，与彤红的熔岩流一起倾泻而下，那场景像是地底的恶魔正钻出来，舞动着黑红两色的魔法绸布，将富士山瞬间变成了它吞噬一切的炼狱……
富士山火山爆发的恐怖场景，曹子铭和琦琦站在酒店总统套房朝西北的窗前看得清清楚楚——那高耸入云的黑灰色喷发柱和火山顶端连续爆开的赤红岩浆，已经给大东京地区带来无比的灾难性影响，也给距离尚不足100千米的神奈川县带来了极度的震撼。
大楼在一次次的地震中猛烈晃动着，曹子铭和琦琦坐在窗前的地毯上，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并且将她的脸摁在自己的胸口处——他不想让她看见眼前这恐怖的末日场景。然而，几十千米外的半空中传来的火山爆裂声，以及室内陈设在酒店大楼的剧烈晃动中掉落到地面的破碎声，已经让琦琦感到了死亡在迫近。她双手掩面，在曹子铭的怀里抽泣着，像是等待暴怒天神的判决……
由于地磁在“云体”进迫下愈发紊乱，大东京地区的供电系统陆续开始出现故障，通讯网络也因为磁场的干扰而中断，手机、电脑和其他智能设备变得毫无用处……十几分钟前，有服务生在外面敲门，告诉曹子铭说：由于停电停水，酒店已无法向客人提供日常性服务；总统套房内有饮料、食品和一些药品，请他们自行使用。
曹子铭曾预想过不少灾难发生时的场景，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会在异地他乡面对这种浩劫！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昏暗，显然是火山灰覆盖了本州大部分地区所致；远处城市中已经开始出现一片片电弧和熊熊而起的火光，那是建筑物因电线短路而发生燃烧……
大楼又猛烈摇晃了一下，又有几个东西从柜子上掉了下来。
琦琦再次发出惊叫，曹子铭用一只手捂着她的耳朵，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说：“没事，你别怕！日本是个多地震国家，他们的建筑抗震能力都很强，再说，这座大楼已经晃了那么多下都没塌，应该是没问题的！”
曹子铭嘴上虽在宽慰着琦琦，但心里却几乎要崩溃。因为她被他挡住所以看不见那天崩地裂黑云蔽日满城火光的末日景象，而他自己却无法相信和接受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富士山的山顶，在这次猛烈爆炸中已经被削去了一半，无数道炽热岩浆倾泻而下，将大半个山体染得彤红……
窗外的空中已经开始飘落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火山灰，有的像雪花一样飘撒到玻璃上，竟比手掌还大……
曹子铭又回头望向大海，那道“云墙”似乎还离得很远，然而，海面已开始翻腾，犹如被煮沸的开水，疯狂地涌动。无数海鸟惊恐地尖叫着，在海面乱飞，一阵阵凄惨的鸣叫声响彻天空。
正当曹子铭惊魂未定之际，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窗前划过，伴随着刺耳呼啸向沙滩坠去——那是一架波音787客机！飞机坠毁爆炸形成的气浪将酒店窗户震得哗哗直响，红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沙滩附近马路上正排队等候疏散的车辆，引发连环起火、爆炸……
曹子铭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团直冲云霄的蘑菇云，并且看到在它后面遥远的“云墙”与海面交汇处，仿佛从海底深处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海浪瞬间推起到数十米的空中，形成一道望不到尽头的高大水墙，朝岸边汹涌而来……
“海啸！”曹子铭绝望地喊了一声，随后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蜷缩在窗前的琦琦，闭上了眼睛……
30分钟后，“云体”在日本、夏威夷和冰岛三地同时造成火山爆发、地震和海啸的电波已经传遍全世界，即使在灾难尚未发生的各大洲内陆国家，也迅速启动了疏散预案，一时间，地球上出现了空前的恐慌……
在X基地地下指挥中心，高天骏和丁雨诗急匆匆地跑来向李战雄报告：“艾森失踪了！”
全员转入地下城后，高天骏就发现艾森一直恍恍惚惚心神不定，他吩咐丁雨诗务必要严密看护好艾森，担心他出现意外。但没想到，丁雨诗还是让艾森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此时此刻，李战雄关注的重点本来已经不在艾森身上。作为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如何防范和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才是他的首要工作。但是，艾森在这时的突然失踪，还是令他感到意外和震惊。尤其是在像地下城这样守卫严密的封闭环境中，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从人们的失业中消失？显得更为诡异！他当即吩咐高天骏带警卫人员对地下城进行拉网式搜寻，但搜寻人员找遍了地下城的所有角落，最终还是没有发现艾森的踪迹。
李战雄脑子一下乱了。他瞪着两眼冲高天骏厉声训斥：“你搞什么名堂？！上次让卡茨溜了出去，这次你又把艾森给弄丢了！”
高天骏不想做过多解释，他内心里只怪自己在大难来临之际疏忽了对艾森的保护，而是将责任放在丁雨诗一人的身上。
丁雨诗知道，这时自己无论是主动承担责任还是帮高天骏解释都没有任何作用，因此她反而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认真回忆着艾森从她眼前消失的前前后后。她恍惚中记起，自己曾看见艾森离开、独自沿地下通道向前走去……
忽然间，有个画面在她的眼前闪现：艾森正迈着坚定而沉重的脚步，走向空旷的发射场……
“他可能在地面！”丁雨诗脱口而出，“我出去找他！”
“慢着！”李战雄叫住了她。“他怎么可能出去？！他出去干什么？”
“艾森已经拥有了意念控制的能力。他之所以要出去，应该是去跟‘云体’对话……”
“乱弹琴！”李战雄愤愤地说。随即转身吩咐其他人，“马上调取地面监控，把这家伙给我找出来！”
不一会，指挥中心报告说已经找到了艾森，并将监控画面传了过来——艾森果然是在独自向发射场走去。
“高天骏，我命令你立刻把他带回来！”李战雄指着高天骏道。
斜阳夕照，天空自西向东由金黄向湛蓝过渡，没有一丝云彩，显得格外清澈和通透。然而，整个发射场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了往日的生机。
艾森缓步走向千米之外的发射塔架。他不知道自己要到那里去干什么，也许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他需要从宇宙中汲取意识的本源，就像“云体”生命那样。在他的眼前，似乎正在呈现着惨烈、恐怖的末日景象，已经分不出是在梦中所见、还是对来自遥远意念的接收。这种景象过去他曾多次梦见，或许那就是冥冥之中对今天现实场景的预兆？
在昆仑山死亡谷中现场经历了“云体”那可怕的降临后，他就已经意识到，无论是人类最先进的科技，还是永生人的超凡意念，在“云体”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和苍白无力！正如艾彬和“边际空间”给人类的提醒，宇宙是有秩序的、这个秩序应该是由某种“神”级文明来制定和维护的，而这个“神”级文明甚至就是超脱于整个宇宙文明之外的“造物主”或“观察者”。过去人类在灾难来临之时如有神助般获得解救的种种奇迹已经证明，这个“神”不仅存在、而且也一直在保护着人类文明！
然而，在今天的这场足以毁灭地球的巨大灾难到来之时，它又在哪里？！它为什么没有再次现身来拯救人类？！除非……这就是《圣经》里所描述的那个“审判日”结局？！
地球上每个生灵和物种都遵循着它们的生存法则和秩序。它们为了适应环境而努力寻找食物、保护自己、繁殖后代；它们虽不能沟通，但相互依存，每个物种都有其特定的角色和职责，这种依存关系和行为秩序在保证它们生存与繁衍的同时，也在维护着地球生态系统的平衡和稳定。作为地球最高级物种的人类，也相当于地球生灵和物种的“观察者”，它具有对违反秩序的低等级生物进行“审判”和“清除”的权利。人类也一直在行使着这个权利。
那么，宇宙是否也如此？……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艾森的思绪。
高天骏和丁雨诗驾驶着一辆敞篷吉普车疾驰而来，在艾森身边停下。
“艾森！立刻上车！跟我们回去！”高天骏厉声道。这是他第一次冲着艾森吼叫。其实他已经很克制了，当他在地下指挥部的监控画面上看到艾森的身影时，就咬着牙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对方狠揍一顿。
“请允许我一个人待着。”艾森说，他丝毫也没有想上车的意念。
高天骏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站在艾森面前。“李战雄将军命令你立刻回到地下城去！这是命令！你懂吗？！”
“地下城对我和‘云体’都毫无作用，这里才是！”艾森也一改往日的顺从，变得强硬起来。
“艾森，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丁雨诗也从车上下来。
“……”艾森欲言又止。他看到了远方的天空中正在出现着某种异变。
高天骏和丁雨诗发现了艾森的眼神的异样，他们回头一看，表情顿时僵住了——只见在东北方的高空中，从湛蓝中隐约透出一团红褐色的光晕，它的颜色越来越深、范围越来越大、轮廓也越来越鲜明！
“‘云体’已经到了！”丁雨诗惊呼，“快回去！这儿危险！”
“我要跟它对话！我们不能躲避，也无法躲避。我们必须面对！”艾森的眼中闪现着坚定的目光。随后，他又深情地看着丁雨诗说：“请你们回去吧！请转告李将军：面对宇宙中未知的高等级文明，我们已不能用固有的、以人类为中心的理念来揣测它们的意识和行为。我想做个尝试……”
丁雨诗见自己说服不了艾森，便望着高天骏，期待着他的决定。但是，此刻的高天骏已经将视线转向了空中的那片正在迅速扩大的“云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