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主教的天使
快九点的时候克劳利先生才回到自己的家,见妻子和女儿正在等他吃早餐。“我估摸,格雷丝今天该来这里的。”克劳利太太说。“她还是呆在她原来的地儿为好,”她说。这话说过,早餐间几乎再没有说起什么话来。早餐完毕,简得到她母亲的示意,走到她父亲跟前,问他还要不要她跟他念书了。“现在不行,”他说,“现在还不行。我必须让自己的脑子休息一下,等到它能干活儿才行。”然后他坐进炉火旁边那把椅子里,他妻子这下又忐忑不安起来,生怕他会呆在那里一整天不动窝儿。
但是这个上午没有过去多一会儿,这里来了一个打扰他的来访者,而且这一打扰还真给他找到事干了。时间刚到十点,这所住宅的那个小门前来了一个骑着矮脚马的人,简看见他站在那匹矮马的头前,四处找人把他手里的缰绳接过去照顾他的马。这人是瑟姆布尔先生,他骑着主教马厩里的一匹可怜的跛腿马来到霍格尔斯托克;这匹马曾经是那位主教的坐骑。现在,普劳迪太太在主教府邸发出的信,在巴彻斯特方圆二十英里跑跑颠颠,全由那匹马来完成了;不过这位太太事无巨细,这匹可怜的牲口决不会有白吃草的时候。谒见主教并应承下去送那封信时,瑟姆布尔当时向普劳迪太太提议说,在从“万塔利龙”旅馆雇马车之前,他很高兴知道一下——那样子一如他过去对“玛丽·安妮和那些孩子们”一贯表现的那样——这马车费从哪里拿来归还他。普劳迪太太冲他皱了皱眉——不是她肝火正旺时使用的那种至关重要的皱眉,而只是皱起眉来,赢得稍许思考的时间,如果经过思索认为有必要训斥,她好接着训斥一顿。但是经过深思熟虑,她倒是发现瑟姆布尔先生的谨慎不无道理。如果这位主教精力充沛,或者甚至主教的那个贴身牧师像他应该的那样精力充沛,克劳利先生没准儿,如同普劳迪太太深信不疑的,没准儿会为瑟姆布尔先生的运输工具付款。但是,这种精力充沛的劲头没有哪,而这租来的马车费,如果真的租下的话,无疑会最终落到这位主教的肩上。这是十分可悲的事哟。普劳迪太太过去没有少为主教监督的必要开支费心思,而且人们听说她宣布过自己的观点,说每一个主教管区应该设立一项为私人服务的慷慨的款项。基督教会的专员们克扣主教们的所有那些可观的收入,他们用来干什么更好呢?但是目前还没有设立这样一笔慷慨的款项,因此,普劳迪太太冲着瑟姆布尔皱了几秒钟眉头,这才要求他去牵那匹灰色的矮腿马了。由于瑟姆布尔先生以前骑过这匹灰色的小矮马,那他就更喜欢坐一辆马车啰。但是,这匹灰色的小矮马比他自己花钱租辆马车更合算。
“妈妈,大门口有个人等着要进来,”简说,“我想是个牧师。”
克劳利先生立即抬起头来,不过他没有马上离开他的椅子。克劳利太太走到窗前,认出来那个可敬的来访者。“亲爱的,来人是瑟姆布尔先生,他和主教关系挺亲近的。”
“瑟姆布尔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谁知道,我亲爱的;他会亲自告诉你的。”但是,克劳利太太尽管有意用一种快活的声音回答他,心下却十分害怕这位主教府邸的不速之客的到来。她马上明白过来,主教这是要根据昨天治安官审理的结果干涉她丈夫的事了。
“妈妈,他不知道怎么安置他的小马儿。”简说。
“告诉他拴在围栏上吧。”克劳利先生说,“要是他指望在这里找到仆人,像他在主教府上使唤他们那样,那他可就弄错了。要是他想进这儿来,让他把那牲口拴在围栏上吧。”这样,简走出去,让那个使女给瑟姆布尔先生送了几句话,瑟姆布尔先生于是把那匹矮马拴在了围栏上,跟着那个使女走进屋来。这时,简从后门退出去到学校去了,留着克劳利太太原地呆着。她留下没走开,不过她完全相信她丈夫,倒愿意他独自守着这块阵地。因为瑟姆布尔先生没有马上进这屋,克劳利先生慢慢走到门口,用手打开门站在门边。虽然他知道瑟姆布尔这个人,但和他没有深交,因此他只是礼节性地冲他冷冷地点了一两下头,这下倒也没有完全把瑟姆布先生搞得不自在。“我是瑟姆布尔先生,”来者说,“凯莱布·瑟姆布尔牧师。”接着他把主教的信拿出来。克劳利先生似乎没有留意那封信,只是用手示意瑟姆布尔先生先进屋来。
“我猜你是早上从巴彻斯特来的吧?”克劳利太太说。
“是的,太太,从主教府邸来。”瑟姆布尔先生,尽管是个在各方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的谦卑之人,如同他本人总是挂在嘴边的话,一个对他的上司低三下四的人,但是他身上仍然带出几分那些属于巴彻斯特那所主教府邸的牧师们惯有的傲气。如果他被派去给普卢姆斯特德主教管区送信——巴彻斯特主教府邸如果可能发出这样的信件的话,他便会恰如其分地在那位副主教面前低三下四一气,或者被允许在格兰特利太太那威严的面孔前出现时对这这位太太点头哈腰一番;但是他目前这个差使他明白大可不必唯唯诺诺;普劳迪太太曾明确谕示他要坚定不移,而他也有意思表现得坚定不移;因此,在向克劳利太太传达他从主教府邸而来这一事实时,他有意把他的语气填塞了威严的成分,而这在克劳利先生听来也许会当作愚昧无知的东西放过去。
“那‘主教府邸’找我有什么事呢?”克劳利先生说。克劳利太太马上知道一场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不,这战斗已经开始啰。不过,她总的来说并不为此而遗憾;既然她对丈夫独自坐在火炉旁的扶手椅里深感忧虑,那她就只能对他跟任何别的牧师在任何问题上发生争执表示放心了。“那所‘主教府邸’找我有什么事?”克劳利先生提这个问题时,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瑟姆布尔先生的脸。瑟姆布尔先生牢牢记住克劳利先生是个名符其实的穷光蛋,穷得欠这一带那些屠户和面包师一屁股债这一事实,又记住他,瑟姆布尔先生本人不欠任何人的钱,他妻子有幸还有自己的一笔小收入这另一事实;有这些记忆作后盾,他便能竭力拿出气魄来迎击克劳利先生的攻击。
“当然当然,克劳利先生,你心下明白西尔弗布里奇发生的那件不幸的事情——”
“我没功夫,先生,跟一个生人讨论西尔弗布里奇发生的那件不幸的事情。如果你是从巴彻斯特主教那里到我这里来送信的,那么你也许把信拿出来的好。”
“我带来一封信。”瑟姆布尔说。然后克劳利先生伸出手来,一句话没说,拿上那封信走到窗户前,慢条斯理地读起来。当他把信的内容全部吃透时,他把信叠起来,又装进信封里,返回瑟姆布尔先生站着的地方。“我会回答主教的信的。”他说,“我当然要回答的,因为这事很适合我干。我可以问一下,你是要等我的复信呢,还是我通过邮局寄去呢?”
“我想,克劳利先生,由于主教希望我承担那个职责——”
“你承担不了那个职责,瑟姆布尔先生。你用不着费这个劲啰,因为我不会拱手把我的布道坛让给你的。”
“可是主教——”
“在这事上我心里可没有主教。”他这时很生气地说话了,然后又调整调整了他自己的情绪。“我十分渴望主教的原谅,还有他的信差你的原谅,如果由于我情绪冲动说了什么对他阁下的职务大为不敬的话的话。我尊敬他阁下在这个主教管区作为主教身份的这一崇高位置,而对他提出的所有合法的命令照办不误。然而对他那些非法的事情我可是一百个不会照办的,也肯定不会在上帝面前照他的吩咐放弃我的职责,除非他的吩咐是根据教会的法规和这块土地上的法律说出的。下星期天,领着我的教民在我的教区教堂里祈祷,并从我的布道坛上向他们布道,这将是我的职责;有上帝的帮助,我将履行这一职责。我将不会容许任何牧师干涉我履行那些神圣的职务,不,就是他主教本人为了加强他那非法的命令亲临现场也不行。”克劳利先生讲这番话时不仅没有半点犹豫,反倒说得雄辩有力,身体挺直,他那可怜的苍白的脸上闪烁着高贵而气愤的光芒;我想,就在讲这些话的当儿,他比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情绪要愉快得多。
瑟姆布尔先生耐着性子听他讲话,一只脚比另一只脚稍稍向着跨着,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脑袋瓜儿向一边侧着,两只眼睛注视墙和天花板相交的那个角。普劳迪太太告诉他要表现得坚定不移,他一直在考虑如何才算表现得最为坚定不移。他想起他记得哪里有过两个牧师争夺一个布道坛的故事,认为他自己可不喜欢在本主教管区招惹出这样一桩丑闻。关于这件事情的法律条文,他本人一窍不通;但是他揣摩一个主教总会比一个终身牧师更精通法律吧。他完全知道普劳迪太太是为所欲为,专横跋扈的。如果这封信只是普劳迪太太独自撰写的,那么他可以认为冲着她也最好就此罢休得了。然而,由于那位太太的专断骄横得到了她丈夫那谨慎的行动和犹豫的语言的支持,瑟姆布尔先生心想他一定得让法律站在他这边。“我想你将会发现,克劳利先生,”他说,“主教的禁令是完全合法的。”他已经从普劳迪太太口边捡到了这个强有力的词儿,深为在完全达到自己的目标时用上了它而扬扬得意。
“禁令是非法的,”克劳利先生说,话音比刚才提高了一些,“而且将会是绝对无效的。由于你已向我申明,你本人和你自己的个人因素和这件事有关系,因此我已经把我的动机告诉了你,本来我只应该跟主教说明就是了。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将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我可以理解,克劳利先生,你拒绝服从主教的命令吗?”
“主教给我写了信,先生;我将用书面形式向主教说明我的动机。由于你是替主教往我这里送信的,那我必须问问你,我是还麻烦你把我的回信带回去呢,还是我通过邮局寄去?”瑟姆布尔先生思考片刻,拿定主意他还是等一等,把这封信带回去交差为好。这天是星期五,那封信通过邮局要在星期六早上才能送过去。普劳迪太太要是发现他是贻误时间的原因准会生他的气的。但是,眼见克劳利先生虽然话语客气但只是拿他当一个不足挂齿的信差看待,他实在是从心里不愿意等待下去了。
“我想,”他说,“我带回去你亲自给主教写的信,也许可以更好地解决我们大家都面临的那个问题,就是关于名正言顺地主持霍格尔斯托克教堂的星期天祈祷仪式一事。”
“这事由我负责,用不着麻烦别人。”克劳利先生高声嚷道。然后,在往他的写字台前坐下之前,他背朝这位来访者站着默想一会儿。“我要请你原谅了,先生,”他说着环视几眼,“因为,由于这屋子太穷酸了,我妻子不能好好招待你,尤其缺少一位牧师对另一位牧师应有的礼遇。”
“哦,别提这个了。”瑟姆布尔先生说。
“如果你容许,先生,我倒认为应该提一提。”然后他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开始写他的信。
瑟姆布尔先生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尴尬。如果这屋里没有第三个人,他便能坐在克劳利先生的扶手椅上,耐心地等待那封信写成。但克劳利太太在场,他理所当然应该跟她说几句话。他能用什么口气开口讲话呢?即使他,尽管几乎没有怎么深动感情,也还是被这个人为他自己的贫困发生的呼吁所动,因此他觉得克劳利太太也一定被她丈夫对主教的命令所抱的态度深深感动了。毫无疑问,他不应该讲这个,因为他十分清楚克劳利先生会马上反驳他的。最后他想到一个话题,并有意用轻快的声音说道:“我刚才来这里时路过的那是校舍吧?”克劳利太太告诉他说那是校舍。“啊,是的,我想准是。你们这里有领到文凭的教师吗?”克劳利太太解释说政府的帮助从来没有到过霍格尔斯托克。除了他们自己,他们只有一个他们自己教出来的年轻女人。“啊,这可太遗憾了。”瑟姆布尔先生说。
“我——我就是持有证明的教师。”克劳利先生从他的椅子上扭过身来,说。
“哦,啊,是的,”瑟姆布尔先生说;此后瑟姆布尔再没有问起霍格尔斯托克学校的问题。不一会儿克劳利太太离开屋子,因为她看出来瑟姆布尔先生正处于不知所措的境地,并且感觉到她在场眼下无疑显得多余了。克劳利先生的信写得很快,尽管不时地他要把笔举在空中坐一会儿,从记忆里寻找词儿。但是那些词儿很容易就回到他的脑子里,一个小时不到他就把信交给了瑟姆布尔先生了。这封信的内容如下:——
“一八六某年十二月写于霍格尔斯托克牧师住宅”
“尊敬的主教阁下,——我收到昨天的来信,是您阁下垂恩于我,通过瑟姆布尔先生之手送到寒舍的;我顺便利用那位先生的仁慈,以同样的方法回答您,所以这样决定让他久等,主要考虑到以此方法我对您阁下的命令的回复可以比平常的邮寄办法更早到达您手中。
“深感遗憾,我觉得自己不得不告知您阁下,我不能首肯您关于本教区教堂之礼拜仪式所下的命令。我不能允许瑟姆布尔先生,或任何您阁下派来的使者,篡取我在布道坛上的位置。我不愿意让您认为,如果我可能驱散您头脑中这样的思想的话,认为我漠视您那崇高职务,或者我在毕敬毕恭服从置于我头上的主教这方面有什么怠慢行为,因为它是王权作为这些领域的首脑所应有的权威;然而在这点上,如同在所有服从命令的问题上一样,被要求听命的人一定要审察一下要求听命的人所行使的权威之限度。您阁下可能使用您作为这主教管区的主教之声音,号召我彻底放弃我在这终身牧师身份上所拥有的各种权利。巡回审判的法官,就是我将在他面前接受审判的人,可以不经陪审团作出裁决便命令我回到大牢去。那些就在昨天才把我提交审判的治安官同样可以滥用他们的权威,而您阁下就是根据他们在这方面的决定才采取了如此之快的行动。然而在这片国土上,一个臣民决不应该服从法律容许的威权和需要的服从以外的东西。就是王权本身也没有权力通过像您阁下送给我的这样信件,禁止我履行我在这个教区的日常职责。如果您阁下认为阻止我作为您主教管区里的一名牧师的嘴说话是正确的,那么您一定会根据法律在基督教会的法庭上这样干,并将在达到您的目标方面大获成功,或者按照那些对于奉命而做之合适与否的证据归于失败;这些关于我的证据可以在那个专设的法庭面前出示。
“我认为,一个牧师对其主教向他提出的公开建议,应该给予足够的注意。在这方面,我必须向您阁下首先表达我的充分理解:您的信用意不是转达建议,而是命令;是禁令,一如您的信使,瑟姆布尔牧师表达的。尽管我拒绝服从命令,可如果我收到的是劝告,那这一情形则另当别论。然而我收到的恰不是劝告,只是我以正当的精神接待了您的使者,但愿我做到了这点。我收到的也不是别的建议,因此我想象的那样的情形现在则不可另当别论了。但在这件事上,老爷,我不能接受活人的建议了,不,尽管那些使徒他们自己的双手已经把他培养成为能正式向我提出建议的主教,并且已经把他安置我头上做我的向导,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呀。我走进了一条可怕的直线之中。烦恼,忧愁和危险压在我和我的家人身上。一如您阁下说的,目前这一时刻的苦水很可能漫过我的头顶,把我毁掉。我感谢您阁下告诉我从何处去寻找援助。实际上我真不知道为我准备的援助到底还有没有。然而,我的烦恼愈深重,我的忧愁愈沉闷,我的危险愈逼人,我就愈是需要在这些日子里挺直腰板,尊重自己,让我周围的人都知道,谁爱谴责我谁就谴责好了,我却没有谴责我自己。如若我放弃我的布道坛,除非通过合法的手段逼着我这样做,那我在这样做时还要根据诉状对我自己的罪名提出抗辩。而这个,阁下,我不会听从的。我荣幸成为,老爷您阁下最顺从的仆人,
“乔赛亚·克劳利”
他写完他的信后,不慌不忙地从头至尾念了一遍,然后交给了瑟姆布尔先生。写信这一行动,他脑子里的思维活动,还有他在每个词里同主教针锋相对的感情,这一切和一种同权威交战的雄赳赳的喜悦结合起来,使这个人的脸上露出了光彩,使他的两眼有了很久以来所没有的表情。他妻子这时走进了屋子,他便用一种胜利的姿态看着她,一边把信交给了瑟姆布尔先生。“如果你把这个交给他阁下,保证我在所有事情上对主教阁下尽到责任,我将十分感谢你,请原谅让你等了这么久。”
“等这会儿,不必在意。”瑟姆布尔先生说。
“怎敢不在意;不过你也是个牧师,会感觉到充分表述我的想法是我义不容辞的呀。”
“哦,是的;当然当然。”克劳利先生站起来时,克劳利太太也站起来了。这在瑟姆布尔先生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俩都期望他启程上路了。但是他已受命要表现得坚定不移,他这时很怀疑他表现得是不是算得上坚定不移的份儿。就这个早上的工作进展情况来看,他似乎觉得克劳利先生自己在演这出戏;觉得他,瑟姆布尔先生,根本没有显示身手的机会。他,从主教府邸而来,好像在这个被迫为自己的穷困申辩的人面前吓破了胆。在他离去之前,说几句话,不仅是为主教,也是为他自己,当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克劳利先生,”他说,“到目前为止我是在耐着性子听你说话的。”
“不,”克劳利先生说着,莞尔一笑,“你的确表现得很有耐性,我对此表示感谢;可是我的话是写出来的,还不是说出来的。”
“你跟我说过你无意服从主教的禁令。”
“我当然这样告诉主教了。”
“我现在可以要求你听我说一会儿话吗?”
克劳利先生仍面带微笑,两只眼睛仍然表达出那让它们生辉的不寻常的胜利,这时踌躇少许,然后回答他说:“牧师先生,要是我说不行,你可要原谅我啊,在这个话题上,怕是不行的。”
“你难道不让我说话吗?”
“不;在这件事上不行,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如果我闯进你的住宅,对那些对你来说尤其珍爱的事情刨根问底,那你会怎么想呢?”
“但是,是主教派我来的呀。”
“但不止十个主教已经派我来了,如果你愿意那样说的话,一次大主教的宗教会议派我来的!”瑟姆布尔先生吃了一惊,被冲他使用的这些词儿的力量镇住了。“一个人要是一身轻——他心里没有忧愁,他家里没有顾虑,他胸中没和他密切相关的事要思考,那么如果他碰巧当上了一个牧师,这位主教就可以用他的大拇指来触动吗?”
“我不是主教的大拇指,”瑟姆布尔先生鼓起勇气说。
“我的意思不是就事论事,专指我自己的事情。我将会把你当作教会的一名天使看待的。”瑟姆布尔先生听到这句话,开始确信克劳利先生是神经出了毛病;他知道天使是不会骑上灰色的矮脚马在巴塞特郡的小巷里到处转悠的。“作为天使我会尊敬你的;但我不能跟你讨论主教的信件这一问题。”
“哦,好的好的。我会跟主教阁下如实交待的。”
“我巴不得你这样做。”
“主教阁下,如果他这样决定了,将会在我下次来时以这样的力量武装我,以便我能够执行主教阁下的种种心愿。”
“他阁下会遵守法律的,你也会的。”在讲最后这几个词儿时他用手打开门站在门口,而瑟姆布尔先生正不知如何加强或甚至坚持他的坚定不移,心想还是走为上计,于是出门骑上他的灰色矮马儿一溜烟儿跑了。
“这个可怜的人听见你叫他教会的天使还以为你是在拿他寻开心呢。”克劳利太太走到他跟前,冲他微笑着说。
“如果我告诉他不过是个信差而已,那他会往坏处想的;可怜的傻瓜!他们真的摆脱我时,准会把他安插在这里,我的教堂之中;但目前没门儿,目前休想。简哪里儿去了?告诉她我准备跟她一起开始念底比斯[24]的七个守护神那节。”接着,简马上被派人从学校叫来了,底比斯的七个守护神这节,爷儿俩念得格外起劲。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克劳利太太从厨房经常听见克劳利先生出声地念着,或者说硬是全文背诵,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某些合唱台词大段大段地念了出来;她禁不住打心眼里感谢那位主教给他们送来了信和信使,这对她丈夫竟产生了如此有益的效果。“地地道道的教会的天使哩。”她一边为肉汤切着大葱,一边跟自己嘀咕说;从此以后,她一直把瑟姆布尔先生当作“天使”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