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明前后
黑夜里，有火把摇了三下，“吱呀”木栅栏给推开了，有人影闪了出来。
“山伢子，你可要活着回来呀。呜，呜，呜。”妇人压低嗓门说了话，接着又捂着嘴哭了出来。
“娘，你进去吧。可别给人听到动静了。”
年轻的身影在黑夜里往前奔，妇人用力捂住嘴，看着火把往远处行去。
山伢子和举着火把的人碰面，大家互相低声说：“你们爹娘都应承你们出这一趟门？”
“我不走，家里活不了人。我走，省下来一口粮，一家人又能多活上几天。”
“山伢子，我们要去哪里啊？我这心里是慌的落不下来，你心里有底没有？”
“没有底，我只知道往城里去，城里的富人多。
前林村里的读书人叶大哥，说外面有学识的人，都在为解放我们穷苦的人奔忙，我们去找叶大哥吧，去找一条生路。”
“我不去，我听人说，会死人的，会死好多的人。”
“我们在家里，也一样会死的，会活活的饿死。我们去找到好心的叶大哥，有他的帮助，我们有活做，至少不会饿死了。我们多做活，还能让家里人也跟着活命几年。”
“呜，呜，呜，我怕，这个世道好难啊，我都看不到头。”
“别怕，我们走，叶大哥说了，我们大家只要有一口心气在，解放了，我们穷苦的百姓，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山伢子，叶少爷可靠吗？他家可是有钱人啊。我们去投奔他，他还能认识我们，还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人只会种田的人？”
“是叶大哥，他说城里有夜里的学堂，可以教我们认字。我想一边做活一边认字，以后也能多挣一些钱回来，让我娘煮饭的时候，不用再数着米粒下锅了。”
天色亮了，一群面黄肌瘦衣裳破烂的少年人，行走在山路上。
饿了，他们直接用手捧着河水喝上几口，他们不知道进城的路，但是听人说过，顺着小河走，走到大河的时候，就是进城的路。
他们从山里走进了城里，当中许多的人，受不了这种辛苦，在半路上，寻了一份活做，然后就顺势留了下来。
只有山伢子觉得要寻到叶大哥，有叶大哥的地方，或许就有解放穷苦人家的法子。
他从小城里寻到大城里，总算寻到了叶大哥，此后的一生里，他和叶大哥结下深厚的同志情谊。
后来，他和人说，他寻到了光明，这一生都不曾后悔少年时做下来的决定。
关于这位山伢子的小名字，其实也不是我认识老人的名字，还有叶大哥，其实也不姓叶，但是这也不影响一个碎片故事的进度。
今年六月底的时候，我看到“大道同行”征文的时候，我想写就是关于这位老人的故事。
只是每一次因为各种原因，迟迟不能顺畅的敲打下第一个字。
直到这一次，我突然想着，也可以说一说关于我外公外婆的故事，只是越是亲人，越是不知道如何的说故事，最后只能写一些碎片故事，用来纪念已经故去的人。
如今再来写这位老人的故事，其实也是听来的一些故事，很是有几分传奇色彩的老人，他生前，在年青的小辈们的心里面，他是一位不世故的老人。
我们家和这位老人是有一些渊源的，他是我大姑父的叔叔。
少年时，我们家从西北回来后，两家有了来往。
春天的日子，我们一家人去拜访他们。
他们家住在城市的老巷子里，左右很多的楼房，很容易让人迷失了方向。
父亲因为已经来过一两次的原因，还是很快的找到了地方。
当时他们的住处，让我很是惊讶，非常小的一里一外的两间房，老人在房门口弯腰生煤炉，烟一个劲的往上窜，我母亲过去接了火柴继续生煤炉。
老人很是不好意思的对父亲和母亲解释：“昨晚没有封好炉子。”
他的妻子在一旁不好意思道：“我生煤炉还不如他。”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留下来用餐，我不记得吃了什么，只记得他们夫妻热情的笑脸。
在走的时候，老人一再叮嘱：“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下一次还来啊。”
父亲在回家的路上，笑着告诉我们，老人是老地下党员。如今工作中还是一样的不讲人情世故，如果我们两家不是有亲戚关系，我们一家人未必能上门拜访他们夫妻。
我后来还跟着父亲去拜见过老人，直到年纪大了后，才渐渐没有和父亲再去见过老人。
但是我还是能够感受到老人对小辈的慈爱，那一年的国庆，我生病住进市里的大医院。
父亲去看望老人的时候，在老人问起的时候，说了我生病的消息。
老人很是心急和担心，他当时就带着父亲去拜访了他的老战友，而且他老战友的小女儿，正是大医院里的医生，她成了我当时的主治医生。
而且这份恩情，一直延续多年，他老战友的女儿，在几年后，又救了我和我的孩子。
父亲时常会去拜访老人，他同时也会和我们说一些关于叔爷爷的事情。
老人一生大公无私，从来不曾利用身份为儿女图谋过任何的好处，以至于儿孙们在外人看来，都不是太有出息的样子。
晚年的时候，他老妻曾经生过重病，医生都劝老人好好对待老妻，不用再费心医治了。
而老人如同年少时一样的不认输，他和老妻商量：“你生这样的病，迟早都是要死的，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我来开中药给你吃。”
老妻信了他，而他开了药方给老妻用。
一年后，老人和老妻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惊讶的发现，老人老妻的病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老人活到九十多岁，他去后，他的老妻又活了一两年。
其实老人的故事有很多，但是他们这样有信仰的人，一生都习惯保守秘密。
许多的事情，他们一生都不会说出来的。
哪怕在最难的时候，老人也不曾弯过腰。
哪怕后来面对生活中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老人也不曾低过头。
老人后来回到故乡生活，最终老在故乡。
他老去后，当地的政府，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我后来听亲戚们说过，家里面的小辈们感叹：“他们从来不知道祖爷爷是如此伟大的一个人，直到他走了后，他们才知道他原来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