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本是同君缘

心情舒畅，就连看着天空中的朗日晴云也觉得柔软可爱。

他二人在街上走着，路过一处商贩云集的街市，正巧路过一处套圈的摊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处套圈的摊子倒是与以往常见的摊子不同，这摊子中不只有摆在地上需要扔圈子套中奖品的方式，还有挂在转动的轮板之上，射箭取得奖品的方式。

轮板上挂着木牌，木牌上写着奖品的名称，有铜镜、瓷瓶、簪子、玉镯等东西，都是档次稍高些的奖品。

按理说木牌上的奖品更加有吸引力，但想要射中轮板上的木牌可不是一件易事，因为轮板前吊了两个比寻常玉珏稍大的玉珏，玉珏并非固定不动，而是从两个方向晃动的，参与的顾客门槛颇高，需要站在三丈之外拉弓射箭，箭需要通过两个晃动的玉珏，从中穿过射中墙板上转动的轮板上挂着的木牌。

若是箭矢能成功通过这两个玉珏，射中其后的木牌，便可以得到木牌上所写的东西，若是射不中其实也罢，但若是不巧使玉珏发生破损，还需要赔偿玉珏的价钱，所以轮板上的东西一直无人问津，反倒是地上的套圈参与的人众多。

其实这也是小商贩的一种小聪明，人们见到更难的选项自然会去选容易的，不过不巧的是遇到了崔清宴这个射箭高手。

在两个移动的玉珏中，抓住它们重合的时机，并射中后面转轮上的木牌，这需要对射箭时机有极强的捕捉能力，并且手需极稳。

良好的心理素质、敏锐的时机把握力、高超的箭术，三者缺一不可，但崔清宴对自己的箭术很自信，禹国若是有射箭这一科的科举，他想他一定也会是该科的状元。

老板见有人居然敢来挑战射箭，怕他们若是射碎了玉珏后会赖账，再三确认道：“我这两个玉珏若是射碎了，可是要赔钱的，一个是一钱银子，两个就是两钱，两位公子可想要好了，真的要挑战这个？”

崔清宴笑笑道：“今日高兴，正好身上带了两钱银子，若是射中了便当讨个彩头，若是射不中便当是给老板你送了门生意，也没什么可后悔的，老板你放心，若真是射碎了你这玉珏，钱我一定会照付的”

老板听他如此说，这才放心，将弓箭递给他。

崔清宴先张弓试了试弓弦的松紧，调试箭矢的时候，吸引了旁边一些路人的围观。

这套圈的摊子在这也摆了许久了，老板的奖品也是日常能用到的，所以在附近有口皆碑，生意倒是不错。

不过自这老板摆摊开始便一直没人来射轮板上的东西，所以第一次见有人挑战，众人都十分好奇。

弓弦调试好的时候，围观的路人基本上也围成了一圈，他心无旁骛弯弓搭箭，却迟迟不射，两个玉珏便那么一摆一摆的来回交错而过。

就在周围人渐有不耐烦之意时，崔清宴看了一眼前方玉珏下缀的流苏，确定了风向后，等两个玉珏分别摆到最高点时，他一箭才出，箭至玉珏中心圆环时，两个玉珏正好前后交叠在一起。

圆环极小，箭身极稳，几无抖动，不然震动的箭尾箭从中心射过时，也会使玉珏碎裂。

箭身穿过玉珏，正中转轮上的一块木牌，而后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连那老板看的都惊了，而后拍手赞叹道：“这位公子好箭法，我摆摊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一射即中的人”

周围人有好信的人问道：“老板你快取下那木牌看看，这位公子射中的是什么好东西？”

那老板闻言去取木牌，念道：“青铜海鸟葡萄花纹镜”

老板转身从箱子里取出这个镜子，拿给了崔清宴，“开店的便是讲究一个诚信，公子即射中了，我便分文不取，这镜子归公子了”

崔清宴象征性的付了一个彩头的钱，而后带着那个镜子同她走了。

他们走之后，这一射即中的场面震撼了其他围观的人，令他们纷纷生出了此事十分容易的错觉，便也跟风去射，倒是纷纷射碎了玉珏，反贴了老板不少银子不提。

路上崔清宴摸了摸那面青铜镜，而后递给她道：“这面镜子精致可爱，送给南兄可好？”

她看了眼镜子笑道：“我一堂堂男子汉要这镜子做什么？”

崔清宴想着自己留着也用不到，思来想去，竟说出了一句，“我没有妹妹，不然南兄代我送给望舒妹妹也是好的”

上一世便是在此时她才会怀疑崔清宴怎知‘她妹妹’也便是她的闺名，遂问道：“崔兄怎会知家妹的闺名？”

崔清宴意识到自己出口唐突了，抱歉道：“刚刚直呼令妹闺名，是我唐突，其实令妹的望舒小字乃是从南兄在学舍所射箭柄上镌刻的小字才得知的”

她道：“这箭崔兄也曾捡到过？”

崔清宴答，“当时我捡到这箭后，因要去学堂取书，正好遇见赵兄，便叫他将此箭拿给南兄你，其实当时我还想指导你下射箭的技法，免得再次射过院墙，误伤路过行人，不过后来见南兄再未射过箭，此事便也作罢了”

“所以，我射的那支箭是崔兄先捡到的？”

崔清宴疑惑她的问题，但还是点头应是。

她如当时一样，说道：“这镜子我收下了，并一定会转交给望舒妹妹的，明日酉时观音寺前，可否邀崔兄一同观灯市，我有些话想和崔兄说”

虽不知她什么话不能现在说，但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还是应道：“一定如约而至”

揣着那面镜子回到了鱼跃酒楼，她等了一会儿，见赵言礼回来了，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崔清宴与赵言礼独处。

赵言礼本还意外她能单独找他，正想献殷勤的时候，却见她开门见山的道：“赵兄想必是早便知晓我女子的身份吧？”

赵言礼还想掩饰，故作诧异道：“南兄在开什么玩笑，你与我们同窗十年，怎会是女子？”

她道：“若是不知实情，恐怕会被你此刻的模样给骗了，那支箭柄上刻有望舒小字的箭明明是崔兄第一个捡到的，你却故意说谎，让我以为天定的缘分是你，而后你又私下打听，确定我父只有一子，望舒是我，我即使望舒，你知道了我女扮男装进入学堂的事，但你却不曾张扬此事，因为你已与望舒定下了婚约，无论如何我都会嫁与你，是与不是？”

赵言礼被揭穿之后，面色涨红，却仍想为自己挽回一局，问道：“是崔兄与你说，最先捡到那支箭的是他？为何你肯信他也不肯信我？”

她道：“若非他捡到了那支箭，他又怎会知道箭柄上刻着我的小字望舒呢？”

赵言礼道：“那便更说明了与你有缘的乃是我，是我拿着那支箭第一个找到你的，也是我第一个察觉出你女子身份的，更是我第一个带着聘礼去与南伯父提亲的，我什么都赶在崔兄的前头，难道还不够说明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吗？”

他的这一番话，不得不说，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番话，她才意识到，原来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赵言礼隐瞒了那支箭是崔清宴第一个捡到的事实，而是在于她的心早就属意崔清宴了，所以才会怪他隐瞒箭的事，其实是谁第一个捡到那支箭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心意已定，她不能委屈自己的心意。

于这件事上来说，她的确对赵言礼有愧，订了婚约又毁约的确是她的过错，但既已辨明了心意，便不能将错就错下去，“抱歉赵兄，虽有负于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只有同窗之情却无男女之情，先前你去家中寻父亲提亲，届时我还没有明晰自己的心意，稀里糊涂地便没有阻碍这件婚事，但是时至今日，我心中已经清楚自己心悦的到底是谁，与是否是第一个拾到那支箭的人无关。

赵兄才高八斗、卓尔不群，自有名门贵女青眼，而我实非你的良人。婚事待救得父亲出来后，我自会与他去说，赵兄不用为难，也不用顾惜退婚一事对我女儿家名声有损，这些后果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赵言礼执意道：“若我不肯退婚呢？”

她道：“赵兄是个聪明人，我父亲，经此一事如能保得县官一职，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于仕途晋升一路已再无希望，以赵兄高才，若能另觅良缘，定能在你未来的仕途上助力不少，想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我在此便先预祝赵兄高升了”

赵言礼哼了一声，“我若高升，你便不会后悔吗？”

她道：“怕是赵兄娶了我，于仕途上无有助力才会后悔，赵兄绝非池中之物，应借风扶摇直上才是”

赵言礼青白着脸道：“那我便先收下你的恭贺了”

按理来说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乃是正合他的意，以他钻营爬升的心思，日后定是想要步步高升的，若真娶了她这个知县的女儿，占了正妻的位置，怕是之后再难与京城高官联姻。

但他之所以会如此气愤，恐怕正是因为退婚一事是她主动提出的，这伤害了他的自尊，而她中意的人，他大抵也猜到了便是崔清宴。

在科举中崔清宴本就压了他一头，这般被退婚，更是说明他不如崔清宴，他不允许自己被人如此轻视，是以那一世才会招致他之后的报复。

不过她既已知道了那一世赵言礼背后所做的那些事，如今对他的愧疚也便不复存在了，二人的交谈以不欢而散告终。

而此刻她考虑的是明日崔清宴会否第二次失约？

第二次之所以会失约，是因为在她得知赵言礼冒认了第一个捡到她所射箭矢的人，明晰自己的心意早就在崔清宴身上了，便给崔清宴留了一封信，约他第二日酉时在观音寺相见。

但当时这封信并没有直接交到崔清宴手中，而是见他不在，将信件插到了他屋子的门缝当中。

第二日崔清宴并没有如约去到观音寺门前，她反而是在那里遇到了赵言礼。

赵言礼说虽不知她在等谁，但既然对方没来，不妨由他来相游作陪，姻缘不成，但总归也不是仇人。

她那时本也对他心中有愧，见崔清宴未来，便听从了赵言礼所言，在灯市中漫无目的的闲逛，没走多久，却没想到，在一座九孔石桥上，崔清宴与唐晚乔相对而立，男才女貌正相谈甚欢。

他笑的是那般明媚爽朗，就连唐晚乔那般淡漠疏离的女子也露出了会心一笑的面容，不得不说俊男美女十分赏心悦目，但这一幕落在她眼里却只觉得十分刺眼。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有可能当时崔清宴连那封信都没有收到，而从中作梗的人，很有可能便是第二天恰巧而来的赵言礼。

但这次她是直接与崔清宴约定的，赵言礼再无机会从中作梗，想来这次可以弥补崔清宴上次失约的遗憾。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日，白天又有朝中的官员约见崔清宴，他与她打过招呼后早早便走了，再三保证到自己酉时一定会及时赶来的。

他走之后，她便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套女装，说来也巧，她从泽州来京城，包袱里只带了一套女装，便是那套鹅黄色的裙子，今日她便会向崔清宴坦白她为女子的身份，并且要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至于是不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已经不重要了，有些话就是要及时说出来，才不会让遗憾的种子在心头滋生。

白日的时候，她在妆台上摆上崔清宴送她的青铜海鸟葡萄花纹镜，对镜淡扫蛾眉、略施粉面、朱红一点、碧玉妆成，一个容貌素雅清丽的女子便映在镜中。

她持镜照了照自己，许久不曾见到自己女装打扮，对于这个淡妆很是满意。

离酉时还有一段时间，她便拿出一卷书闲坐在窗前看了起来，待到时辰将至的时候，她才起身出屋，赶往观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