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相思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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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非我独相思

出去的时候经过门口,站在柜台后的小二看到她时不禁诧异,他们店里什么时候来过这样姿容昳丽的客人,他怎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待赶到观音寺的时候,还有一刻便是酉时,此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日影西移,天空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金。

观音寺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里处于集市之中,因此入夜之后很是热闹,往来的人很多,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但她还未见到崔清宴的身影,难不成这次他依旧还会失约。

她想起上次她是在观海寺西侧的一处石桥上看到的崔清宴与唐晚乔交谈的身影,如果这次结果没有改变的话,他们二人现在应该就在桥上,她遂决定先去石桥处看看,刚要走开的时候,却见崔清宴气喘吁吁的赶来。

现下虽然已是初春,但若走的快些,在这人群繁密的地方,即便穿着薄衫也会走出个满头大汗,他弯着腰用双手撑着大腿,一边喘气一边抬袖擦着额头上的汗,庆幸道:“还好还好,这次没有来晚,可不能再让南兄失望了”

听他这话,他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而是在自言自语道。

她笑了一下,并不准备叫他,而是想看看他会否认出她来。

崔清宴直起腰的时候向左右环顾了一圈,没见她的身影,还以为她是来晚了。

但见他目光扫过她这边的时候,目光不禁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又移走,移走之后似乎又觉得诧异,将目光又移了回来仔细的盯着她。

她也没有回避就这么大方的看向他,倒是他被看的有些窘迫,蹙着眉头转过了脸,而后想看向她这边,但又觉得盯着一个姑娘看很是失礼,虽满腹疑惑但又不好贸然开口去问,她见他局促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也不再捉弄他了,走近一步道:“见过崔兄,重新认识一下,泽州南乔乔,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这对于他来说仍有些不可思议,但二人面貌的确相似,他疑惑道:“姑娘说你是南兄?”

她点头道:“南桥即是南乔乔,望舒即是冰轮,今日便以我本来身份与崔兄相见,从前为了能够进入学堂读书,父亲便让我扮作男子身份,没想到这一扮便是十年,在泽州时,我们以同窗相称,但时至今日我想告诉崔兄南乔乔不是男子乃是女儿”

崔清宴此时又惊又喜,其实他也对南桥有意,不过他以前并不知道南桥的真实身份,还以为自己是好男风,既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又忍不住在心中鄙夷自己心思龌龊,竟对南兄存了亵渎之情。

但如今知道她是女子,自己从前对她忍不住想要接近之情便可释然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是女子,太好了太好了”

她道:“崔兄不怪我?”

“我怎会怪你呢?”,说到此,他神色突然落寞道:“既然你是女子,那你的妹妹望舒”

她打断道:“父亲便只有我一个孩子”

“那......”

她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道:“父亲答应赵兄求娶之时,我并不明白我心中真正属意的是谁,但如今我已经看清自己的内心,赵兄那边我已经回绝了,我只想问崔兄你可心悦于我?”

崔清宴摇摇头道:“不不不,我......”

她蹙眉道:“是我唐突了,我......”

崔清宴忙道:“不是望舒妹妹唐突,是我,是这份情意本就该由我先说,岂能先让女子开口”

听他这么说,她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遂听他这腼腆又简纯的人继续剖析他的情意,他道:“其实,当我得知赵兄与府上定了亲事后,真的好生羡慕于他,南兄如此风采,想必其妹也不遑多让,可惜府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然我定也求了父亲母亲带着聘礼前去府上求娶。

那时虽然心知与南兄一家结不成姻亲关系,但至少你我还是同窗好友,便也认了自己不如赵兄好运,而后便一门心思扑在科考之上,直到后来南兄因南伯父的事情从泽州赶来京城,再次见到南兄之后,又日日与南兄共处同一屋檐之下,只觉得自己看见南兄时总是不自觉的心跳加速,总是觉得浑身血液涌动,有时看见南兄的脸庞时也会觉得脸红,而看不见南兄的时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忍不住想要多与南兄相处。

我被这种心情堪折,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有龙阳之好,只是自己未曾发觉,可除了会对南兄如此,对别人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今日南兄,不,是望舒妹妹能向我坦露自己的身份,乃是为我解惑,原来我不是好男风,只是无论男女,都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这话听得她心头一暖,无论男女,喜欢的都只是她这个人罢了,她笑笑,“若我真是男子,崔兄岂不是要终身不娶了?似崔兄这般年轻有为的状元郎终身不娶可是大罪过啊”

崔清宴神色认真道:“我也想过了,若不曾知望舒妹妹身份,南兄一日不娶,我便一日不娶,南兄一日若娶,我便心死而已,但好在南兄变成了望舒妹妹,我得以婚娶,也算是免了一桩大罪过”

她嗔了一声,边走边道:“谁要嫁给崔兄了?”

崔清宴追上去道:“望舒妹妹既已退婚,待南伯父的事情解决了,我便修书一封让泽州家里人先行待我去府上提亲,待我返乡之后,便成吉事”

二人一路逛着灯市,说说笑笑,这一次崔清宴不仅没有失约,反而她还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并得到了他的回应,她知道这一世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而是双方心意相通的有缘无分罢了。

二人在一处埠头边上登了一艘乌篷船,她和崔清宴坐在船舱里,船夫则是站在船头撑蒿,这里是京城的内城河分支,没有运货的大船,有的是些画舫游船、客船、渡船等等,他们上的是一艘游船,船夫撑船沿河道过石桥游走一圈,赏玩灯市盛景。

说来也巧,上一次她在见到崔清宴与唐晚乔相对而笑后,赌气转身便走,赵言礼转身去追她,奈何灯市观者如堵,没走两步便被人潮拦住,只得见她越走越远。

她心中气愤崔清宴爽约,不仅如此反他更是为了去见唐晚乔而爽约,这一对时下被京城人中称作天造之和的男女,也是即便父亲没有入狱,她一县官之女又怎么能配得上当朝状元,她越想越气愤,不知不觉走上了一座石桥。

迎面而来的是成双结对的男男女女,他们看起来都十分登对,只有她一人是孑然一人,便侧身靠在石栏边,失落地对着河面哀伤。

不多时,天上升起了点点天灯,红红的天灯染红了天边,众多男女齐齐抬头观看天灯而忽略了脚下,便有那摩擦拥挤的事情发生,人群之中开始推推搡搡的,推搡波及到桥边,却将她这个在桥边顾影自怜的人挤到了桥下。

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桥上的人惊慌失措,有女子尖叫道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

说来也巧,那时第一个跳入河中的竟然是与唐晚乔分别后有走到这边的崔清宴。

泽州多水,他自小水性便不错,因此来不及多想便径直跳入河中救人,从河中将她拖到岸边后,和众人将她抬到岸边,准备用急救之法救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落水这人是她。

他也没多想便解去她的衣襟,以让她呼吸通畅些,他大为震惊,再仔细观她面貌,也与平时他所认识的那个南兄有所不同,缘是脸上的伪装被水冲掉,露出女子精致柔美的面貌,虽然身上还是一些男装,但眼前之人是为女子无疑了。

也便是因为这个插曲,崔清宴才识得原来她是女儿之身,他当时虽然救得她,但她因为最近崔清宴第二次爽约之故,并未向他表露自己的心意,在此之后也一直无缘话与他听,以至二人虽然心意相通,但在那一世却是互相不知的遗憾。

眼前的乌篷小船随着水流一摇一摆的向前划行着,二人观赏着河道两边的街市风景,灯火通明的城市、琳琅满目的商品、络绎不绝的人群、欢歌笑语的人声,这一刻竟然圆了前世之憾。

然而此时在梦境当中的崔清宴显然不知,二人互通心意后还略有些尴尬,崔清宴主动道:“其实刚刚我差一点便迟到了,是因为我在路上遇见了唐姑娘,为感谢她向沈兄提供了南伯父一案的证据,我特地拜谢了她,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此案证据是出自她手,我便也没有直说,估计她此时也还是一头雾水罢”

她心想,看来这一世崔清宴虽然没有失约,但事情其实还在按照上一世的情景在进行着,只是细节上略有差别,崔清宴照旧会遇到唐晚乔,想来那之后,他们的绯闻也会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崔清宴见她沉思不语,以为是他与唐晚乔的接触让她不高兴了,便解释道:“我对唐姑娘并无男女之情,虽然京城里都传唐大人中意我为他之婿,但唐小姐本人确实也无此意的,即便唐大人本人再坚持,我与唐姑娘都无意,想来他也不会执意乱点鸳鸯谱,乔妹妹可放心”

这么一会儿,他对她的称呼便已经从望舒妹妹变成乔妹妹了,她笑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她一边说眸光一边落在河面之上,末了拍了拍崔清宴的手道:“一会儿坐好扶稳”

崔清宴显然不解她为何如此嘱咐,这河面上十分平静,更是无风,又不会像海中行船会有触礁之险,不过他的性情向来是很随和的,既然她如此嘱咐他听从便是。

不过很快便印证了她的嘱咐没错,这里是江淮所布下的梦境,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如意顺遂的,看着他们解除了上一世的误会,他怎会乐得给他人做嫁衣,自然是要与他们添些乱子。

于是河水无故发生了抖动,河面波涛汹涌,像是河中的龙王突然被人吵醒,生了怒气一般搅的河面上翻涌不止。

船夫在此行船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船身渐渐不稳,是以即便她已提前预警,但仍是免不了舟覆人溺的结果。

好在崔清艳水性不错,又提前有所准备,二人双双掉入湖中时,临危不变的游到她的身边,将她头仰起托至河岸上。

那船夫本就靠水为生,水性自然不错,不用他人相救,自己也游上了岸。

上了岸之后船夫仍惊魂未定,他划船将客人翻入了水中,自是怕客人责备,反要他倒赔银子,不过她知道不是船夫之过,便让船夫走了。

但二人这下都成了落汤鸡,身上湿淋淋的也没法继续游玩了,便一同返回酒楼,如今他是女子身份再同处一屋,自然不甚合适,也怕落人口舌,有损她的声名,于是便在酒楼中单独另开了一间房,当夜晚上二人便分开居住。

到了第二日,也不知流言是从哪传起的,总之昨夜有人见到崔清宴与唐晚乔在石桥边相会,那传话的人平日里定是一个多嘴杂舌之人,添油加醋的到处渲染此事。

众人的口中都流传着崔唐二人是如何男才女貌情深意笃,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过没多时便有另一层言论甚嚣尘上,有人说崔清宴当日见过唐晚乔之后,又与一身着黄衣的美貌女子相聚,二人相约游船观览灯市,后同乘小舟覆,二人双双落水,崔清宴将那女子救回岸上,二人遂有肌肤之亲。

而那黄衣女子似乎不是他人,正是不久前从崔清宴老家泽洲而来的同乡,二人在泽州县学里同窗十年。

那女子来京后,依然以男子面目示人,二人同处一室,怕是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这崔清宴看着纯厚良善,但没想到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家里养着一个小情人,外面又想勾搭着唐姑娘为其倾心,好攀上大理寺卿唐大人的这枝高枝,其心思狡诈阴险、诡计多端,虽夺得状元之衔,但其德不配位,有辱禹国历届科举状元之名,到后来甚至有不少人请愿让朝廷剥夺崔清宴的状元头衔。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时,她才明白原来之前流传的所谓崔清宴与唐晚乔有多登对的目的便在此,此前有多登对现在看来这崔清宴便有多可恶。

为了平息言论,她便暂时搬离了鱼跃酒楼,在附近的一间民居里租住。

不过讨伐的言论仍旧未止,甚至愈演愈烈,而事情发展到此竟与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有了不同的走向,损毁崔清宴名声一事在上一世根本不存在,不过她想即便事情有所偏离,但应也不会偏差太多。

算算时间,南庭煜一案的前后因果刑部暗中应该也快调查完毕了,之后世人的目光便会转到唐凤章舞弊一事中,对于此时处在风口浪尖的他们只要再熬过几日便好。

是以等了几日,在众人的指责谩骂声中,渐渐有另一种言论在京城之间流传,有人说,崔清宴与南乔乔本就是青梅竹马,二人在泽州之时便已定下婚约。

南乔乔留守泽州,等待崔清宴榜上有名,到了京城之后,崔清宴也不负殷盼高中状元,不料却被唐家所看中,唐家势大,强拉新科状元做他唐家的上门女婿,崔清宴不肯,唐凤章便暗中向崔清宴泼以脏水,以此来逼迫他不得不从。

这段言论自然不是她与崔清宴放出去的,倒似乎是一股自发而起的力量在替他们与此前的流言相抗,令他们不解的是,即便崔清宴以状元之名结识了几位京城高官,但他毕竟还未被授予官职,更谈不上什么根基,如何会有人暗中帮他。

直到沈之砚再来时,才稍解他们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