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冷冻
战区总院已经在短时间内成立了人体冷冻专科,它是基于人体单器官冷冻实验室的基础上成立起来的,这虽然是一项新生的且根本不成熟的生物技术,但是,目前在要求进行人体冷冻的绝症患者日益增加的情况下,国家并未出台禁止性法律加以限制。
在东北地区有条件可以进行人体冷冻操作的仅有战区总院和医科大学附属总院这两家医院,但也仅仅是在起步阶段,仪器和设备十分有限,刚刚设计完成的人体冷冻液氮罐及维护设备在半个月前才投入生产,目前首批生产出的完整的设备仪器战区总院仅拥有五套,现阶段也只能对五个人进行人体冷冻,而大批量进行还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然而许多绝症患者或许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实际上,以人类现有的生物科技,即使实现对人体单个器官进行长期冷冻仍然还需要漫长的探索道路,现有的探索方向是将器官储存在零下196度的液氮中玻璃化才能长期保存,然而,器官冰晶化后,在解冻时细胞组织必定会破损而无法修复,而整个人体相比于单个器官更为复杂,即使解冻时肌体可以恢复,但是人的意识能否恢复仍然是一个难解的问题。这对于那些毫无治愈希望的绝症患者来说无疑是一个没有胜算的赌注,而他们获胜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个兄弟文明身上。
战区总院的人体冷冻专科目前是不可能对外接纳绝症患者的,仅有的五个名额是经过战区高层严格审批确定的,第一批进行冷冻的两位患者中就有钱书庭,已经在一星期前冷冻完成,他在获悉总院拥有人体冷冻的条件后,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申请,并很快得到战区高层的批准。
而张鹞随后提出的人体冷冻申请也获得了批准,对于钱书庭和张鹞这两位为探索人类未知领域而勇于献身的英雄,战区高层是不会吝啬那稀有的冷冻名额的。在经过一个星期的前期准备后,张鹞会与另外两名有特殊身份和贡献的绝症患者将进行战区总院第二批人体冷冻的操作。
这是一个春雨连绵的午后,病房宽敞的窗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雨水像无数条细细弯曲的长蛇在外层玻璃上蠕动爬行,窗外的世界在阴郁的天色和细密的雨丝包裹下模糊不清,而悬挂在天空中的信使仍然在散发着它轻柔的白色光亮。
张鹞现在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已经虚弱得无法下地行走了,妻子和女儿灵灵安静地坐在病床旁凝望着张鹞,在这个即将离别的时刻,任何语言的交流也无法表达亲人离别的愁绪,他们只能用相互的注视将对方离别时的容颜深深地记在脑子里,而在心里保存着一丝能够在将来重逢的希望。
路婷婷走进病房后,张鹞强撑着坐了起来,他微笑着示意路婷婷坐在病床边,路婷婷看到这位曾经英姿勃发的年轻军人被病魔折磨得如此憔悴,又联想到钱书庭冷冻前虚弱不堪的身体,忍不住伤感地流出了眼泪。
张鹞用虚弱的声音问道:“钱教授的冷冻操作还顺利吗?很抱歉我没有精力去与他告别。”路婷婷点点头说:“整个流程都很顺利,但这是一个十分精密复杂的操作,每一步都必须保证完全精确,所以进行了50多个小时的时间,老钱在最后时刻看上去很安逸,他对将来的生物科技能够为他解冻复活抱有很大的希望。”
张鹞苦笑道:“他是一个执着的科学家,一直对人类未来的科技抱有美好的幻想。”路婷婷说:“专家介绍说现在冷冻前向人体注射的蛋白防冻保护剂中加入了纳米磁性颗粒的技术,可以通过外部的磁共振仪器让人体器官保持一个恒定的低温数值,即可以让器官长久保存,又可以防止器官结成冰晶,这对于将来解冻时不损伤器官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张鹞从妻子和女儿相互对视的目光中捕捉到她们对这个希望的欣喜,他欣慰地说道:“但愿吧,但愿将来我还可以与你们相见,还可以见到钱教授。”然后,他用依恋的目光望着女儿灵灵说道:“或许那时我的女儿灵灵已经老了,而她的父亲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灵灵则开心地笑起来说:“那我也要叫你爸爸,还得让你抱我!”路婷婷苦笑道:“或许那时候,我们都已经不在了,世界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很伤感地凝视着张鹞说道:“但是你跟老钱是注定要相见的,你们会共同生活在那个未来世界,老钱是个不懂得生活的男人,到时候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的照顾他。”
张鹞笑道:“这是你今天来看我得目的吗?”路婷婷严肃地说:“我还要你告诉老钱,他有后代了。”在张鹞质询的目光注视下,路婷婷点点头说:“对,我怀孕了,是老钱的孩子!”
张鹞被护士推出病房的时候,病房外的走廊已经聚集了很多与他告别的亲朋和战友,在被护士注射了麻醉剂后,张鹞的意识有些恍惚,目光也有些迷离,但是他还是能够分辨出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离别的愁绪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些都是他今生最为亲近的人,在他生活的每个时刻,他们当中都会有人陪伴着他,与他一起享受生活的悲欢,经历人生的波澜,在每个平和的日子里共同沐浴着阳光,共同历经寒霜雪雨,而他将要长久地离开他们,或许这将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永别。
他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雷鸣长官,他精瘦的身体在整洁的军装映衬下竟看上去竟有些伟岸,他正在用期望的目光注视着张鹞,似乎将人类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做为一名军人,张鹞头一次对首长的期望怀有缺乏执行信心的愧疚,目前,他还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更看不到世界的未来。当张鹞被护士推到战区总院人体冷冻操作室门前时,那道厚重的乳白色铁门如一张蒙向他双眼的白纸,终于让他的大脑处于一片空白,他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