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援者
“噗通！”
伴随着一阵长长的、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一辆小轿车在方易面前，从环湖马路直直地朝着怡心湖冲了进去，溅起一大片水花。
方易瘫坐在一边的草坪上，轿车刹车的印记距离他的脚只有不到三厘米。
可以说，这完全是死里逃生了。
轿车的驾驶员从湖里爬起来，心有余悸地喘着大气，看向他：“你，你，你没事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的车突然失控了……”
“你有没有事啊？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方易双目无神，推开驾驶员的手，默默的起身，朝着寝室的方向慢慢走去。
驾驶员还在后面叫喊着，快步跟了上来，从钱包里拿出一沓湿漉漉的纸币，一边往方易口袋里塞，嘴上一边说着对不起。
方易没有理会，直到独自一人走到一条小路，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因为死里逃生而导致一片空白的大脑，在这一刻渐渐清醒，心里也开始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刚才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对自己大喊往后跳，那么自己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想想刚才那辆轿车冲刺的速度，以及距离，方易就忍不住后背发凉，如果不是那个声音，自己恐怕已经是一滩肉泥了。
“很抱歉，让你遭遇了这个意外的。”
就在这时，方易听到，不，更准确的说是脑海里直接出现了一个明确的意识，但这个意识并不是自己的，他立刻向四周看去：“谁？谁在说话？”
“按照你们文明的语言，我的名字叫救援者。”
“救援者？”这个词，以及脑子里莫名出现的声音，让方易有些疑惑：“刚刚是你救了我？你在哪里？”
“我会接你来见我。”
话音落下，方易只看见白光一闪，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方易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空旷却黯淡的巨大房间里，或者说应该是一个空间。
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至少有十几个足球场的面积大小。
但是，第一时间吸引方易的并不是这个令人震撼的空间，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观察这个空间具体的细节。
方易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头顶几百米之外。
那里有一块庞大的、透明如玻璃的罩子，而罩子外面是一片璀璨、深邃、寂静、浩瀚、无穷、并且在地球永远也看不见的星空。
在地球上，所看见的星辰只有芝麻粒大小，只能看见闪烁的光芒，可是在这里，凭借肉眼就能看见一些距离稍近的星球，以及它们周围的轨道光环。
方易虽然是数学专业的，但是并不缺乏理科知识，几乎在这一个瞬间他就知道。
自己来到了太空当中！
片刻之后，方易才慢慢从震撼中回归神来。
“这片宇宙，美丽吧？可惜没有处于稳定状态，美丽不过是一时的。”
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方易扭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发出声音的居然是投射的人影，穿着一身他极其熟悉的警察制服，这应该就是那个救援者。
地球上的制服？
方易有些愕然。
“是的，这是我根据你的认知改变出来的形象。”
这位穿着制服的救援者伸手挥动一下，一个如乒乓球大小的光芒飞了过来，这应该是一个小型飞行器，在它的下方还坠着一副眼镜。
方易顿时意识到，这是给自己用的，于是接过来戴上。
黯淡的空间顿时明亮起来，通过眼镜，方易能够看见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一艘庞大的飞船投影，这个飞船像是一只银色的笔，几乎所有区域都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在底下还有一个类似盛装燃料的图标，那里也已经见底了。
通过眼镜上的字幕，方易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艘飞船损坏非常严重，甚至接近于报废状态。
红色区域代表着功能已经被损坏，而颜色的深度则是代表损坏程度，整艘飞船也仅仅只有几个区域还是正常的。
在这些正常的区域里面，有的部分没有任何颜色，有一小部分是绿色，绿色表示正在使用的功能，但还有一些也是处于正在使用当中，可无法被打开查看具体情况。
除此之外，每一个区域，眼镜上都附有相应的说明，二阶碳基生物循环系统、磁场生成系统、粒子传输管道、压缩能源传送系统、引力助推系统……飞船的所有应用系统都能够在眼镜上查看，并且眼镜上还有一个平滑的开关，只要点一下就可以看见详细信息，不仅仅包括系统的相关信息，甚至还有系统使用的技术、构建材质等等。
对于方易而言，这简直就是来到了未来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我们在进行空间跃迁时遭遇意外，飞船大面积被破坏，同时，飞船所使用的燃料也已经消耗殆尽。”
救援者投影站在方易身边，声音很低沉：
“飞船上一共有四百八十一位船员，他们全都死了，包含舰长在内。”
方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合起救援者的名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是……进行救援的吗？”
“是的，我们负责对宇宙内处于灭亡或者面临灭亡的文明进行救援，每一个文明的诞生都极其不易，作为第一个达到五级标准的文明，我们希望其他文明能够避免因为各种原因出现的危机，但是……”
救援者顿了一下，语气里充满了哀伤：
“很抱歉，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对你们的文明进行援救了。”
眼镜带来的新奇感瞬间消失，方易张大了嘴：“你是说……我们处于灭亡当中？”
“是的，按照你们星球的自转计时法，在五十年后，你们恒星系内的高能粒子墙将会出现活跃运动，运动产生的能量会促使小行星带高速冲击你们的星球，这足以将你们赖以生存的星球摧毁。”
救援者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我想向你展示一下我们截取的有效数据，以及计算模拟，但是启动中枢系统会耗费不必要的能源，我们剩余的能源不多了，需要珍惜。”
其实，不用救援者展示，就凭借眼前看见的一切，方易就已经相信它所说的了。
在五十年以后，地球将会被摧毁。
这个结论，或者说被确定的、将在五十年后发生的事实，让方易难以接受。
“我们没有多余的能源通知你们所有人，所以随机抽选中了你。”
救援者又开口了，
“建立联系需要足够的时间与能源支持，在联系成功建立以后，需要耗费多余的能源降低影响，否则就会对周围设备产生影响，尤其是你们的设备相比而言比较低级，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影响的能力……很抱歉让你遭遇了那个意外。”
想起了刚刚死里逃生的那一幕，方易不由得后怕：“那个倒计时，是和你们进行联系？”
“是的，通过生物电释放的频率建立联系，这其中所使用的技术需要达到四级文明标准。”
方易没有心情去了解关于文明的标准以及相关技术，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无法对我们进行救援，那么五十年后，我们怎么办？”
“这正是我们选择与你们进行联系的原因。”救援者说道，“我们已经无力对你们的文明进行救援，但是你们可以选择自我拯救。”
“自我拯救？怎么拯救？”
“这艘救援飞船搭载了粒子转换系统，只是当前已经损坏了，如果你们将这艘飞船修复完善，就可以自己去解决高能粒子墙的活跃运动问题。”
“修飞船？”方易有些惊诧，不由自主地说道：“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修复飞船啊！”
地球现在连一艘飞船都造不出来，怎么可能修得好一艘飞船？这其中的技术差距，完全就是天堑。
“我知道，所以我做出了一个违反规定的决定……不，现在应该说是违反了信仰的准则。”
救援者的声音落下，又一个小型飞行器飞了过来，在它的下方悬浮着一个注射器。
“这里面是搭配了纳米计算机的纳米机器人，里面储存着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所有技术，它能够根据你的需求为你提供相应的技术。”
方易接过注射器，沉默不语，按照眼镜的提示，他得知了注射器使用方式。
“虽然你们的文明刚刚进入二级文明，但是你们有能力在高能粒子墙活跃之前将飞船修复完善……这也算是，救援者文明对这片宇宙最后的贡献吧。”
沉默良久，方易将纳米机器人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低缓地说道：“谢谢。”
“还有你佩戴的这副眼镜，也一起带走吧，它可以帮助你们进行解析信息，调动飞船开启空间跃迁，也能够更好的配合纳米机器人……并且，它还能够证明，一个伟大的文明，曾经这样骄傲存在过。”
在说话间，救援者的投影动了，它缓步走到边缘，仰头看着这片璀璨星空：
“这艘飞船剩余的能源能够支撑你往返你们的星球两次，待会我把你送回去以后，下一次你再使用时，记得要提前带上足够的能源，否则你们就没有机会拯救自己了。”
得到了来自五级文明的馈赠，方易本该是高兴的，可是他看见救援者的投影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的信息系统马上就要崩溃了，与其将飞船上的能源消耗干净，不如把能源留下，给你们一个机会。”救援者的语气满是低沉。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地球吗？”方易问道。
“你们的文明仅仅是刚刚进入二级，如果我进去，那就意味着将放弃超过99.9%的信息，况且这艘飞船的二阶碳基生物循环系统已经损坏，我能够维持的信息不会超过百分之零点零一，这样维持弱智的生存有什么意义呢？结束对于我而言，是一个解脱，我太累了，我们都太累了……”
救援者声音渐渐微弱，充满了哀伤：
“这个宇宙年均灭亡的文明数以千万计，我们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是你们的提升，至少能够证明我们曾经在这片宇宙留下的痕迹。”
方易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帮你吗？”
“文明的差距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们只能做到最基本的、对反质子的观察，但是帮助我的基础条件是：能够为我提供三吨反物质。这是你们有几率做到的最高能量方式，有了三吨反物质，我可以驱动跃迁发动机，让飞船前往一百八十亿光年外的维修基地。”
听见这个回答，方易沉默了。
他在上课时听到教授讲述过反物质，一克反物质就能产生相当于核弹爆炸的规模，前两年，全世界最顶尖的对撞机实验室首次成功制造出了约五万个低能反氢原子，然而这些加起来仅仅1纳克，换算成常用重量单位的话，不足十亿分之一克。
三吨的反物质，按照地球当前科技水平计算，即便所有的对撞机不计成本的火力全开，并且所有反物质都能被储存下来，没有丝毫浪费，要完成这个基础条件，至少需要几十万年！
然而，这几十万年的努力，对于救援者而言，只是进行一次长距离空间跃迁需要的能源！
文明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时，救援者又让那个飞行器带过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盒子，然后将其放进墙壁中，一个标志着“中央转换系统”的槽子。
“我会为你们提供最后的贡献，永别了，希望你们能够完成自我拯救。”
“在将来，如果你们的文明提升到足够高的等级，并且你们还有余力的话，希望你们能够承接我们文明的救援准则……就算做不到救援，至少给他们留下一个希望。”
方易嘴唇嚅动：“再见……”
白光再次闪过。
方易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小路与场景，有种说不清的意味持续冲击着他的大脑。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易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天空。
透过眼镜，他还能看见飞船内部的场景。
璀璨的星空下，一个身影静静地肃立着，如同一座永不腐朽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