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华夏文明的第一原理
当年伏羲王天下时,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那么他观天是如何观的呢?是简单的望着天空发呆吗?是白天观呢,还是晚上观?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天上两个最大的现象是太阳和月亮,观天肯定是首先观太阳和月亮,然而最重要的又是太阳,所以观象于天,先是观白天的太阳。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运转不息,第一个要研究的肯定是太阳。太阳光那么刺眼,直接用肉眼观察是不现实的。我们每个人在小时候肯定都有一个阶段,对自己的影子特别痴迷,在太阳下,地上总有一个影子跟着自己,自己走影子也跟着走,想甩都甩不掉,一定非常苦恼。同理,古人也对影子有同样的好奇心,也会去观察分析影子是怎么回事儿。有个成语“立竿见影”,说明了古人对观察影子的感悟。
日晷示意图
同时还会发现,太阳东升西落,影子也跟着运动,早上太阳从东边升起,影子在西边,到晚上时,太阳转到西边,影子又跑东边去了。然后发现,可以用影子的方位来确定一天中时间的早晚,后来发明了专门的天文仪器日晷来测量太阳影子的方位。日晷是由一个圆形的晷面和垂直于晷面的晷针组成的,太阳出来后,根据日晷晷针在晷面的投影方位来确定时间。所以日晷的原型肯定是“立竿见影”。
立竿见影,除了发现太阳影子的方位变化规律外,还会发现一个规律,早晚太阳的影子长,中午的影子短。就是说太阳的影子从早上开始由长变短,到午后,又开始由短变长,那么一天之中,一定有个时刻,影子的长度最短。那么肯定会留意这最短的影子,然后就会发现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规律,每天影子最短的时候,其方位都是一样的,都在一条线上。
于是就专门来测量每天的最短影子,也就是《周髀算经》中说的“日中立杆测影”,在正午时分,太阳当头的时候,垂直地面立一根表杆,测量太阳影子的长度。为了日中立杆测影,后来发明了天文仪器圭表来专门测量正午日影长度。
圭表示意图
圭表和日晷是两个不同的天文仪器,可能很多人还分不清楚它们的区别,日晷是专门测量一天中太阳影子的方位的,根据影子的方位来判断时间,而圭表是专门测量正午日影长度的,根据正午日影长度来测量日期。它们的结构也不一样,日晷是由圆形的晷面和垂直于晷面的晷针组成的。而圭表是由垂直于地面的表杆,和水平地面上沿着正午日影方向的圭线组成的。《周髀算经》中对表杆的高度是有要求的,为了方便计算天高地远这些周天历度数据,定为八尺高。
日中立杆测影,每天正午,日影最短,而且都在一个方向上,这个方向就是南北方向。同一地点,同样高的表杆,每天正午日影线的长度变化非常有规律,某个期间,每天的正午日影逐步变长,到某一天正午日影达到最长后,又开始逐步变短,到某一天正午日影达到最短后,又开始逐步变长。伏羲发现正午日影从最长开始变短,又回到最长,所需要的天数,三次是365天,一次是366天,平均下来是365.25天,这是太阳运动变化的周期规律,现在把这个周期叫作年。
伏羲还发现,南北方向上,同样八尺高的两根表杆,在同一天中午,位置越靠南,影子越短,于是做极限推断,继续往南某个位置,正午时分,表杆的影子长度为零,没有影子,那么太阳在这个位置的正上方。这样就可以确定太阳的位置了。
伏羲还发现了正午时分,表杆的影子随南北方向位置的变化规律:“勾之损益寸千里”。
夏至日那天,八尺高的表杆,正午时分日影长度是一尺六寸,即16寸;正北方向一千里,同样八尺高的表杆,正午时分日影长度是一尺七寸,即17寸;正南方向一千里,同样八尺高的表杆,正午时分日影长度是一尺五寸,即15寸。由此总结出规律,南北距离相差一千里,正午时分日影长度相差一寸,即勾之损益寸千里。勾是表杆的影子,因为表杆垂直于地面,所以表杆和表杆的影子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表杆和表杆的影子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勾和股,表杆的影子是勾,表杆是股。
有了这个日影长度变化规律定理,根据夏至日正午的影长16寸推算,南方一万六千里正午日影长度为零,太阳在这一点的正上方,对应现代的北回归线。又根据冬至日正午的影长135寸推算,南方十三万五千里正午日影长度为零,太阳在这一点的正上方,对应现代的南回归线。其他日子太阳就在这两点之间来回运动。《周髀算经》把太阳的这种位置变化称为南北游,其路程是十一万九千里。当然,这些数值是不准确的,而且误差非常大,主要是因为“勾之损益寸千里”这个定理不准确。但误差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发现了太阳的第二视运动。
太阳的第一视运动是太阳的东升西落,这是地球的自转导致的太阳视运动,是直观的运动。从正午日影长度变化推测出来的太阳的第二视运动,是地球围绕太阳公转导致的太阳视运动,即太阳的南北回归运动,这个运动是非常难发现的,而且要量化测量这个运动就更加困难了。又由于太阳是天上最大的现象,太阳第二视运动的道代表了天运动的道,简称天道。这就是《周髀算经》中“日中立杆测影,此一者天道之数。”中的天道,由此给天道下个准确的定义:
天道是通过正午时分太阳影长变化发现的太阳回归运动的道。
日中立杆测影发现的这个天道,是一条明确的道,南北相距十一万九千里。每天正午,太阳的影子长度都是确定的数值,另外通过太阳影子从最长再回到最长位置所用的天数,准确的测量出了一年是365.25天,这些都是天道之数。天道之数和日期是相关的,所以天道之数就是天时,是时间,抽象复杂的时间概念就用空间概念量化表达出来了。由此给天时下个准确的定义:
天时是用太阳回归运动代表的天道来度量的时间,是天道之数。
“日中立杆测影,此一者天道之数。”天道和天道之数都明确了,那么“此一者”是什么呢?它不是数量一,而是一条线,是正午时分圭表表杆的影子所在的那条线,每天正午日影都在这条线上,日影长度值有规律的变化,每天都有相应的刻度值,这一条带有每天正午日影长度值的线,更像是现代数学上的数轴。由此给“一”下个准确的定义:
一是天道之数天时的数轴。
科学上有第一原理,即一些复杂而高深的理论,往往是从一个最简单的最基本的原理出发,推导演化出来的。“日中立杆测影,此一者天道之数。”是华夏文明的第一原理,这一句话讲明白了中国文化和哲学中三个重要的核心概念:“一”、天道和天时,它们同出于天文学而异名,它们是三位一体的三个概念。
“日中立杆测影”是天文学的科学实验,日中是实验的时间条件,杆是实验器材,立杆测影是实验方法。华夏文明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的,华夏文明优秀的文化和哲学也是以科学为基础的。
再回头来理解《尚书》的“时乃天道”,就非常简单了,天时就是天道,天时是用天道的运动度量的时间,现在看到天时天道,就不会觉得是封建迷信了,这是科学,是我们文化自信的底气。
再看看《说文解字》中的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这里的道是天道,“一”是天道之数天时的数轴,天道立于一,是因为天道运动的规律性,宏大的天道抽象成了圭表的圭线这个“一”,那么天道就是“一”。造分天地,是发现了天道之数,天时的规律性,一年365.25天,天时按春夏秋冬四时往复运行,春夏秋冬和草木枯荣直接相关,像是天时使万物生化,是以化成万物。
现在我们格“道”致知终于大功告成,发现了道的本,道是太阳运动代表的天道,天道之数是天时,天道之数天时的数轴是“一”,这是我们文化和哲学的基础。我们的文化和哲学是在这基础上开枝散叶的,由于现在枝繁叶茂,难免会出现枯枝败叶,但不能因为这些枯枝败叶就推断其根也枯败了。对于文化和哲学,我们也需要格物致知思想,探寻其本始,正本清源还原其本来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