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火德真君
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徐长青连忙睁开双眼。
挡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陆月儿。
徐长青心想，两人大抵是没救了。
“你快走吧，我受伤了。”
陆月儿紧咬红唇，用食指捻起一张止血符按在他脑门上。
“太阳出来一滴油，手执金鞭倒骑牛，三声喝令长流水，一指红门血不流，急急如律令！”
徐长青刚才所伤偏向于内伤，止血符的效果不佳。
但，一缕缕烟火气在他体内不断流淌，修复着伤处的脏腑。
徐长青刚想说些什么。
“没事了，有位镇妖司的大人来了。”陆月儿抱着他的身体，温柔道。
“妖怪呢？”
徐长青略微睁开双眼，问道。
至于妖怪，正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缘道是化为了案板上的蛇肉，任人宰割。
不远处，一位女子站在原地，身形高挑，穿着的黑红绣服上画有传说中的朱雀，腰间的白玉令牌上刻着几个青色的字，却被雨水遮盖…
风吹过，女子脖颈后束着的马尾散落开来，随风起舞。
红似火。
徐长青听见她一字一句的道出：
“镜神仙鬼，封入其中，奉吾律令，斩妖除魔！”
且见，周围的墙壁瞬间变成了一面面镜子。
其上印刻着成百上千个扭曲的文字。
骤然间，这些文字带着熊熊火光不停燃烧，明亮的光芒照向水蛇硕大的身躯，发出滋滋的声音。
女子拎起背负的绛红色剑匣，向前伸出手臂，轻声吐出两字。
“桃花。”
原来剑的名字叫作桃花。
同样是桃木剑，常人手中的桃木剑是被雨水打落的烂桃枝，可女子手中的却是人间四月的盛桃树。
芳华、缤纷。
女子轻巧的转动手腕，挽起一朵美妙的剑花。
紧接着，雨水停了下来，就这般停在了半空，逆流而上。
此刻，女子仿佛是碧绿汪洋里的一株大春桃，赤烈如火的桃花即是她手中的剑。
“镇杀，拔除。”
女子说出这四个字，仿佛吐出了一股混着秋霜的烈酒热气，连带着剑身上的雨水被熏干。
收剑，入鞘。
彼时，雨停。
方圆半里的雨水重回青天，被封在镜子里的妖怪早已消失不见，徒留下耀眼的白光。
这一次，徐长青看清了。
女子腰间的白玉令牌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火德真君」
待在原地久久未动的徐长青，不禁瞥向一脸憧憬的陆月儿，颤声问道：
“她是？”
“嗯...她应是益州巡抚之一，火德真君。”
透过地上残留的水渍，反射出一缕残阳，照在徐长青的脸上。
目之所向。
那是比憧憬更为强烈的渴望。
对实力的渴望，对守护自己，守护他人的实力，渴望至极。
可以说，在他十年修行的分分秒秒里，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为强烈。
此人的实力，令他心神向往。
未曾想过，以凡人之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只手镇妖魔，一剑断天水。
曾几何时，他若能像此人一般潇洒就好了。
“益州巡抚…火德真君…”
徐长青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此人之名，将她牢记在心。
......
雨过天晴，一股闷热潮湿打在身上。
徐长青的伤势虽然好了大半，但身上已然被血迹染红了大片，混着雨水，黏黏糊糊的。
就像他和陆月儿的关系。
彼时，陆月儿从手镯里拿出大把的丹药和符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徐长青嘴里和身上招呼。
“长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丹药吃多了，补过头了。”
徐长青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悠悠的讲道：“其实也没伤到哪里，就是被这妖怪一口水给吐在墙上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见他的脸上多了丝血色，不再如之前般苍白，方才放下心来。
陆月儿微微扭转脖颈，低下眉目，愧疚道：“都怪我，我若是不出馊主意来这里的话，你便不会受伤了。”
“此事确实怪你，所以...”
话锋一转，徐长青伸出颤抖的手拂过她的发丝，语气幽怨道：“不亲我一口，这事儿是过不去了。”
“呵，我看你是伤的不够重，还有心思打诨。”
陆月儿眼里含着些泪水，本来低下的柳月眉总算翘起了。
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俯下了身子。
本想蜻蜓点水，没想到脑袋瓜后面多出了双不老实的手。
缠缠绵绵。
陆月儿双眼瞪大，却是任由徐长青占着便宜。
良久，她才抬起了头，大口喘着粗气，粉嫩的唇瓣都要被咬秃噜皮了。
徐长青躺在陆月儿的怀里，享受着她的柔软，以及香味，只不过愉悦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缘道是那位火德真君走了过来，饶有意味的瞥了两人一眼。
她看向徐长青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毕竟，因为自己除妖牵连了他。
当然，过这位镇妖司的官差想必也抱着视死如归，所以说，到底该不该补偿他呢？
从结果上来讲，此人受了轻伤，没有身死道消，但，总归此事是自己的过错，除妖不利伤及无辜，若是不妥当处理，怕是会影响道心。
须知，心魔便是由这种一件一件的小事累积而成。
姜离火忖量了片刻，竟然从徐长青身上感受到了一缕天意，忽的想起河伯使者这位讨人厌的小童子。
前段时日，他似乎在临安这边给了一个道人令牌。
临安镇妖司最近多出的官差，貌似就叫作徐长青。
便是了。
若问姜离火为何将此事记得那么清楚，主要原因是，河伯使者将截她很想要的百年雷击木送了出去...
此前她准备来临安一趟，付出丁点代价将桃木拿到手。
“原来此事牵涉到了因果，呵，这河伯小童，真是狡猾，竟然率先下手，不过...现在老娘也有机会了。”
姜离火的脸色不由微变，心想道。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这定是在大道上的一重因果，亦是仙缘，此人命中不凡...
姜离火走上前来，抚摸着腰间的桃木剑，语气平淡的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妖怪又是被巡抚大人追杀过来的...
不知这算不算因祸得福了，只是这种福，怕是再来一次自己就要无福消受了。
徐清愣了一愣，随即从陆月儿的怀里起身，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
视线牢牢锁定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细看之下，这位火德真君皮肤极为白皙，说不定是修为高的缘故。
细长的剑眉下生了一双桃花眼，未点胭脂的嘴唇稍显薄白，玉颈之后束起的红发则添了一分精炼，给人的感觉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
更像是江湖上嫉恶如仇的侠女，英气十足。
徐长青不敢多看，拱手道：“抱歉，巡抚大人，我不大明白您说的话，敢问这补偿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姜离火轻佻眉儿，转而又解释道：“你们应是临安镇妖事物司的官差吧？”
显然，这位火德真君不愿多讲。
徐长青颔首道：“我是纪妖行走，徐长青，这位姑娘是纪妖博士，陆月儿。”
陆月儿在徐长青的身后站着，拽着他的衣角，轻轻点头。
此人怎么在纪妖科？为什么不去除妖科...
一时间，姜离火思绪有些混乱，清了清嗓子道：“前些日子可是你帮河伯小，使者拔除的妖怪？”
“是的。”
姜离火转动着眼珠，思索道：“其实这只妖怪并不是如你所想，被本座追逐至此，而是它本身就要在临安附近出现，本座早有预料，特此前来除妖罢了。”
好家伙，这理由找的...
明明刚才还说补偿呢，现在改口成这样了，厉害。
同时，刚才的憧憬之情也在无形中减少了一分。
徐长青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嘴角，打着哈哈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
“无妨，此事终究是本座处理不当。”
姜离火蹙起眉头，颇有自责的意味道：“唉，本座要是来的再快些，定然不会让这妖怪伤到你了，可惜，终究还是连累到无辜之人了。”
且听此言，徐长青是真搞不懂这位大人的意思了。
一会儿想给自己补偿，一会儿找理由说是她救了自己，一会儿又作出自责的样子...
这就是上位者的“老肩巨滑”吗？
该说不说，这位火德真君长得着实好看，香肩确实滑嫩。
陆月儿眯了眯眼，顺着徐长青的视线看去，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善意的往他背上戳了戳，拧了拧。
徐长青回过神来，很想让面前的大人物坦白意图，问题是自己不敢这么直接的去问，只好拐弯抹角的试探道：
“晚辈身上还带着伤，敢问扰巡抚大人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姜离火打量了他一下，伸出修长的食指，微笑道：“这种伤势，本座替你恢复就是了。”
旋即，一股火红的灵气从指尖窜出，流入徐长青的体内。
不一会儿，本就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身体，完好如此。
这里缕灵气甚有洗髓的效果，只听骨骼之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手背上也出现了一抹墨黑。
难不成她也有烟火气，徐长青这般想道，心里一紧。
在此之前，他总算是察觉到烟火气另一重用法了，能够治疗自身所受的伤。
仙女山上的小狐狸恐怕也是在烟火气的帮助下才恢复的，而不是靠着契约，毕竟契约似乎只对自己有利，在妖怪身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变化。
“谢过巡抚——”
“你我都是同僚，不必如此恭敬，叫我姜前辈就是了。”
姜离火摆了摆手，将话题重新引回到补偿方面，讲道：“至于补偿，听闻河伯使者给予你了一截桃木，正巧，我极为擅长铸木之道，便顺手帮你铸剑。”
“如此可好？”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谢过姜前辈。”
徐长青琢磨了一下，倒不在意这桃木是否被她夺去，这么一个大人物，不至于抢一个晚辈的东西。
何况，她真要明着抢的话，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应对。
只能乖乖交出。
蕴养了短暂时日的雷击木从须弥芥子袋里放出，上面的沟壑似乎更深了。
姜离火柔夷拂过桃木，其上的纹路散发出蓝紫的雷光，桃木长吟，是为铸剑前的剑吟。
如同雷声轰鸣。
姜离火两目抬起，淡然讲道：“此物有灵，你养木养的还算不错，只是这桃木剑一时半会儿做不好，等过些时日我铸好剑了，再给予你手。”
陆月儿撇了撇嘴，拽了拽徐长青的衣角：“不知前辈还有其它补偿吗？现在能摸得着的。”
姜离火眺望着远处妖怪消失的地方，手心里赫然多出了一颗晶莹碧绿的珠子，略作考量道：“其实，这只妖怪乃是灾祸级妖怪，名为‘宁泽’。”
“你们刚才看到的，以及被我杀死的，不过是它右眼化为的分身，约莫有地方级妖怪的实力。”
怪不得自己没被一口水喷死...
地方级妖怪也大差不差了，一只能打几千个自己都不足为过。
徐长青庆幸不已。
姜离火两眉上扬，伸出手臂：“可以说，宁泽的右眼是最为宝贵的一处部位，食下后百毒不侵，并且能够避水，足矣使你潜游半个时辰。”
这等宝物，岂会有推辞的说法？
哪怕是命运的馈赠也好，让他当面首也罢，都没有理由拒绝。
徐长青咽了咽口水，想都不想就伸出了手，旋即，手心里多出了一股冰凉。
这股冰冷顺着手心传入整个手臂，乃至全身，彻骨之寒。
尽管是夏日，他却尝到了冬日的感触。
“只有在十二时辰以内服下才有效果，或者，你可以把宁泽的右眼做成法器，当然，前提是你要找到精于铸器之道的道人才行。”
徐长青没有选择做法器，便一口闷了这绿眼珠子。
他考虑的是能否提升自身实力，法器毕竟还是外物，自身的提升肯定更为长远。
况且，找到擅于铸器之道的修士还要花费一笔灵石，不妥。
徐长青一口咽下，不给这火德真君反悔的机会。
“呃...好难吃。”
干呕了半天，总算是恢复过来。
徐长青未体会服下妖怪之眼后的变化，姜离火就与他们告别了。
事后他又得到一块令牌，能够与火德真君万里传音三次。
等桃木剑做好之后，便会通知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