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金陵王气黯然收
为了一战灭掉东吴,晋国出动二十几万人马,兵分六路,其部署如下:镇军将军、琅琊王司马伷进攻涂中;安东将军王浑进攻江西;建威将军王戎进攻武昌;平南将军胡奋进攻夏口;镇南大将军杜预进攻江陵;龙骧将军王濬、巴东监军唐彬从巴蜀顺流而下,直指丹阳、西陵。
280年,新年刚过,晋国六路大军均已抵达预定的战场。最先发起进攻的是镇南大将军杜预指挥的荆州兵团与安东将军王浑指挥的淮扬兵团。杜预对江陵发动猛攻,王浑兵锋直指横江,两路大军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与此同时,王濬、唐彬指挥的川蜀水师顺长江而下,直取丹阳,吴师不敌,退保建平。吴人是有所防备的,为了阻止川蜀水师,早早在江面上架设铁索,截断交通。另外,吴人还在长江水浅之处,布下大铁锥,这些铁锥有一丈多长,微微露出水面,如同一个个礁石,倘若晋国战船撞上,肯定要船毁人亡。
但是无论铁索还是大铁锥,都阻挡不住王濬的水师。
如何清除大铁锥,对于王濬而言是一个大考验。王濬智慧过人,他想出一个办法,打造了几十个大木筏,长宽均有一百步,以这些木筏开道。为什么要用木筏呢?木筏与船是不同的,船要是被铁锥扎个洞,非进水沉没不可;木筏扎上铁锥还照样漂浮,不会沉没。这些木筏向下游漂去,撞上铁锥,大铁锥附着在木筏上,顺流而去了。吴人精心打造的铁锥阻敌的战法,完全失去效用。
至于横江铁索,王濬则采用火烧的办法。铁在高温下是会熔化的,王濬造出一种特别的船,船上有大熔炉,内灌麻油,这样火势更旺。当熔炉船行至铁索时,船上的士兵将铁索捞起,置于炉上熔烧。很快,铁索被烧得通红,最后用力一扯便断了。
东吴精心打造的封锁线,仅仅一天便被晋军全线突破。至此,通往军事重镇西陵的门户洞开,王濬水师长驱直入。晋军又仅用一天的工夫,便攻克西陵。之后,王濬一鼓作气,再下荆门、夷道,如入无人之境。
西陵乃是东吴西部军事重镇,一天便沦陷,整个荆州震动。陆抗的儿子陆景率领一支东吴水师,逆长江而上,企图逆转战局。从以前吴与魏的水战交锋史看,吴国水师占有绝对优势。不过,如今晋国水师的实力,远非当年魏国水师可以相比。如今王濬指挥的这支晋国水师,是在原先蜀汉水师的基础上发展来的。蜀汉水师的实力并不弱,大家熟悉的三国名将关公关老爷,不仅能马上杀敌,也是著名的水师将领,曾创造水淹七军的辉煌战绩。王濬坐镇益州后,更是把水师的发展放在首要地位,新建许多先进战船,又潜心训练七八年,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此外,晋国水师顺流而下,占尽地利,故而优势十分明显。
王濬与陆景大战于长江江面,是役吴国水师溃败,陆景战死。水战胜利后,王濬掌握了制江权,对江陵城发起全面进攻。大约十天工夫,江陵城被晋军攻破,江陵督伍延战死,东吴西线门户洞开。
吴军在战场上的失利,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时间,荆州南部及交州、广州许多郡县纷纷扯起白旗,向晋国投降,杜预持节代表皇帝对这些地区的民众进行安抚。战事第一阶段,晋军俘虏、斩杀的东吴高级将领共计十四人,牙门、郡守共计一百二十多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二月十八日,皇帝司马炎下达诏令,指示王濬水师继续东进,攻下巴东,配合胡奋、王戎兵团攻取夏口、武昌,而后顺流而下,直取秣陵。同时,皇帝还命令杜预兵团向长江以南发展,镇抚零陵、桂阳、衡阳,夺取荆州南境。
在灭吴之战中,王濬水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为东吴的军事重镇,多分布于长江沿线。此时的吴军已如惊弓之鸟,当王濬挺进到武昌时,东吴武昌都督、江夏太守都放弃抵抗,选择投降。
随着天气变暖,南方开始进入雨季,河流水位上涨。这对王濬的水师影响还不大,但对杜预兵团影响就很大了。有些将校便提议说:“如今已是春季,水势上涨,军队难以展开行动,不如等到来年冬天再大举用兵。”
杜预不以为然,他分析说:“如今我军兵威方振,就像劈竹子一样,只要劈开几节,其余部分可迎刃而解,用不着再使什么劲儿。”这就是成语“势如破竹”“迎刃而解”的出处。于是杜预兵团迎难而进,继续扫荡东吴残余力量。
再来说一下晋国伐吴的另一支主力,安东将军王浑指挥的淮扬兵团。
王浑的淮扬兵团距离东吴都城建业最近,此时正马不停蹄南下。吴帝孙皓急忙派丞相张悌领兵三万乘船渡江,迎击王浑。当东吴舰队行至牛渚时,张悌麾下将领沈莹提出自己的战略主张,他认为吴师不应当渡江在陆地上与王浑作战,而应该在牛渚一线布防,同王濬指挥的晋国水师决一死战。对东吴来说,只有打败晋国水师,才能保住东南半壁。
不过,沈莹的建议,并未得到张悌的采纳。
张悌对局势看得更深、更透。他以一种带有淡淡忧伤的语气说:“东吴定会灭亡,这谁都看得出,灭亡的种子早就种下,不是今天才有的。我担心的是,王濬的水师一旦到来,大家早就惊恐得一哄而散了,哪还能抵挡呢?现在渡江,尚可与敌人拼一拼。若是拼输了,就一同殉国,无所遗恨;若是拼赢了,我们就乘胜进军,在半途迎击其水师,到时士气大涨,不愁打不赢。要是依你的计谋,到时人都跑光了,敌人一来君臣全都投降,没有人为国家赴难,这岂不是耻辱吗?”
从战术层面上说,沈莹的分析是对的;但是结合当时的士气人心,张悌的看法更实际。自西陵、江陵沦陷后,王濬的水师横冲直撞,所经之处,吴国将士根本没有强有力地抵抗便都投降。若真的等到王濬兵临建业城下,试想想还有谁会拼死抵抗呢。
张悌心里很明白,这根本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被变态皇帝孙皓折腾这么久,吴国不亡那是没有天理的。但是张悌希望以自己的勇气与牺牲精神,为这个没落王朝挣得一点尊严,因为吴国拥有那么伟大的历史,有那么多伟大的人物,即便灭亡,也要赢得对手的尊敬。
这支吴国最后的精锐部队渡过长江后,与王浑兵团展开决战。
吴将沈莹亲率五千精兵及刀斧手猛攻敌营,连续三次冲击,然而晋军兵营岿然不动。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冲击不成,沈莹不得已之下撤退,其部众之士气已然凋零。晋军乘机反击,吴师大败,溃不成军。
东吴兵团被包围于版桥,除了诸葛靓率数百人杀出重围之外,其余人全部战死。诸葛靓欲保护“总司令”张悌突围,张悌拒绝了,他下了必死的决心,最终以死殉国。
张悌兵团的覆灭,震动东吴朝野,谁也不怀疑,吴都建业陷落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谁能完成攻取吴都的伟业呢?
有两个人最有希望成为帝国的英雄,一个是舰队“司令官”龙骧将军王濬,另一个是安东将军王浑。王浑的军队全歼张悌的吴师兵团后,建业城已是近在咫尺;王濬水师尽管距离较远,但顺流而下,进军神速,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
在晋国伐吴的六路兵团中,以杜预兵团、王浑兵团、王濬兵团最为重要。从级别上说,王濬要略低于杜预与王浑。杜预是征南大将军,相当于“南部战区总司令”;王浑是安东将军,相当于“东部战区总司令”;王濬挂了一个“龙骧将军”的旗号,属于杂号将军。为了协调几个高级将领的关系,晋武帝司马炎曾做出指示:王濬由蜀入荆,受征南大将军杜预节制;由荆州入建业,受安东将军王浑节制。
不过,王濬由蜀入荆时,杜预并没有节制他。杜预高风亮节,认为王濬“威名已著,不宜令受制于我”。因此,王濬舰队一直保持独立性,不听命于谁。
当时王浑的部将都想抢下攻占建业的首功,但安东将军王浑为人小心谨慎,他接到的皇帝诏令是屯兵于长江之北,等到王濬水师到达后再一起渡江。
王浑按兵不动,王濬则顺流而下,直趋吴都建业。
此时孙皓也预感到自己快完蛋了,狗急跳墙,拼凑了一支一万人的水师,由游击将军张象指挥,拦截王濬舟师。张象装模作样地出发了,他远远望见王濬的座船时,还没开打,便举旗投降。
此时,一个人的到来,令暴君孙皓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先前孙皓派遣徐陵督陶濬前往南方镇压叛乱,陶濬行至半途,得悉晋国大举南征的消息后,便匆匆回师,返回建业。孙皓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见陶濬前来,不禁大喜,询问对策。陶濬拍拍胸脯说:“这事不必担心,川蜀的船只都很小,只要拨给我两万人,我以大船迎战,自然可以击破敌人。”
陶濬信心满满,打算第二天出击晋师。不料等到天亮时,他睁开睡眼,吃惊地发现,整个兵营几乎空了,士兵们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吴国苦于暴政久矣,谁还傻傻地为残暴皇帝而战呢?一夜之间,陶濬成了“光杆司令”。
除了王濬、王浑兵团之外,琅邪王司马伷的兵团也正马不停蹄地向建业进逼。东吴高级官员及将军纷纷溜出城向晋军投降。皇帝身边的人一个个跑了,孙皓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不得已之下,孙皓只得写了投降书,不是一份,而是三份。因为晋国有三路兵团正杀向建业,三路“总司令”都是大神,得罪不起啊,只投降这个,另外两个肯定不服啊,索性三纸请降书,分别递上。问题是,光递交投降书还不行,还得上缴皇帝的御玺。投降书可以写三份,皇帝的御玺却只有一个,不可能一分为三。孙皓想来想去,琅邪王司马伷是皇亲国戚,御玺交给他定没错。不过,最终享受受降荣耀的人并不是司马伷,而是不远万里从川蜀一路杀来的王濬。
按照晋武帝的诏令,王濬水师由荆州入建业,得受到王浑的节制。此时王濬已近建业,王浑便写了封信,请他前来参加军事会议。然而,王濬根本就不把王浑放在眼里。自从川蜀东下,王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招降纳叛,兵力膨胀到八万人,约占整个晋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他岂肯居王浑之下呢?
王濬故意找借口推辞,说:“舰队顺风顺水,不便停下来。”他的舰队非但不停靠,反倒铆足劲向前冲,舰队浩浩荡荡,首尾百里,挺进建业。王濬来得太快了,孙皓只得打开城门,光着膀子,反绑双手,向王濬投降。
至此,东吴灭亡,天下在经历近百年战乱后,复归于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