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佳人陨
这时,门外有人轻声唤道:“二位公子,我来献曲。”
青竹领命开门,见门口立着位唇红齿白的粉黛佳人,不由得警惕几分,“我们没叫曲。”
“是张妈妈吩咐的。”佳人浅笑,眼中碧波流转,白玉似的脸颊升了两朵淡粉梨涡,如被雪没去的三月桃花,看得青竹心中难免一怔,急忙回头示意司徒瑾安。
“让她进来吧。”司徒瑾安放下茶盏,声音懒散。
躲在茶间转角的张妈妈见人进去了,小人得志般笑道:“那人身份不俗,来这儿不为女色,必是见惯了庸脂俗粉,要求甚高,想来只有蝶蕊此等人间尤物方可入眼,果然。”
“二位公子有礼,蝶蕊这就为二位献上一曲。”她来到里间侧身坐下,纤纤玉指拨弄着置于地上的筝,开始吟唱起来。
青竹听得如醉如痴,不禁夸赞,“咱们临云国的女子唱曲惯用清嗓,歌声曼妙似磐韵还幽,而斐国女子的歌声则婉转如细雨,润物细无声,可谓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司徒瑾安斜睨了他一眼,“不知得见识多少姑娘,才能有此番悟道啊。”
青竹回过神,未听出他话中带讽,直言不讳道:“在您身边待久了,自然见识不少。”
无意间的心直口快比刻意戏讽还要厉上三分,司徒瑾安竟被一口茶水噎住。
一曲终了,蝶蕊从里间走出,司徒瑾安让青竹拿了张银票予她,她谢过后却仍立在原地,未有离去之意,眉眼间似是藏着心事,缓缓开口问道:“方才无意间听二位公子是来自于临云国,蝶蕊曾听闻临云国有位神医名为杜如仲,传言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任何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不知是否属实?”
青竹抑住得意,接过话头,“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小妹多年前生了场重病,各路大夫都说她活不了半月,家中连丧事都备好了,就在小妹快一命呜呼之际,幸得杜神医出手相救,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蝶蕊听了他的话,像是拨开云雾现天晴一般露出惊喜之色,“竟这般神奇……”
“蝶蕊姑娘,你是有何隐疾吗?”青竹问。
蝶蕊脸色微变,笑容滞了半瞬,不待片刻后又恢复如初,“我是替人打听的,多谢二位公子的赏赐,蝶蕊就先告辞了。”
张妈妈见蝶蕊面露喜色出了茶间,遂上前问道:“这么高兴,定是得了厚赏吧?”
蝶蕊拿出那张银票交到她手里,张妈妈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手果真阔绰。”
蝶蕊还要说些什么,可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
离开倚兰阁,司徒瑾安打趣,“见了人家蝶蕊姑娘,眼睛都直了,莫不是看上了她?”
青竹顿时红了脸,七尺糙汉罕见地忸怩起来:“怎会……爷莫要笑话小的了。”
主仆二人回到别院时,已经月上枝头,容岁岁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听见响动,心中气恼消了半分,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司徒瑾安便叫上她和青竹,说是领他们去春风楼吃早点,只是刚来到街市上,就见周围的人奔着同一个方向匆匆前行,神色各不相同,有惊诧,有好奇,青竹拦住其中一个青年询问。
青年神神秘秘道:“听说倚兰阁的花魁蝶蕊自缢身亡了!”
青竹霎时犹遭雷击,捏着青年的肩膀沉沉追问:“真是蝶蕊吗?”
青年十分不自在地抽回胳膊,白了他一眼,“是真是假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就加快了脚步往倚兰阁走。
司徒瑾安未再向春风楼前行,跟上人群,神情倒是淡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来到倚兰阁,紧闭的红漆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直到见有官兵过来,才勉强让出了一条道。
司徒瑾安看着赶来的官兵拧眉思索起来,目光定在为首那个一身青袍的男子身上,“为何那人瞧着有几分眼熟?”
青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惊呼:“爷,他不就是三年前那个被你搭救的书生嘛,叫覃什么来着!”
“别是错认了。”司徒瑾安犹豫道。
青竹却振振有词,十分肯定:“我这人别的不行,记性可是出了名的好,我敢肯定就是他。”为了验证,更是直接从旁扯了一人就问。
“他是我们这儿的府尹覃大人,刚从别处调来没几天。”那人回道。
司徒瑾安释然,“倘若真是寻冬兄,那他定是高中了,如今有了这番委任,也算是苦尽甘来。”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官兵们便从倚兰阁出来了,司徒瑾安见状,回想起昔日事,抬步上前打算找故人叙旧。
“寻冬兄,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司徒瑾安将他叫住,谦谦一笑。
覃寻冬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锦衣清秀俊俏的男子,思衬片刻,语气冷淡,“你是?”
青竹有些不客气地讽了句,“府尹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恩人都不认得了,三年前要不是我们公子出手相救,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司徒瑾安轻呵了声,青竹撇撇嘴,不再言语。
覃寻冬脸上的疑虑半消,不咸不淡地笑道:“本官如今刚调来淮阳城,手头上还有大把琐事需要料理,不便与几位叙旧,忘海涵。”
说完,给司徒瑾安做了个揖,就领着手下离去了。
青竹尤为忿忿:“爷,你看他,眼睛长到了脑袋顶,摆明了是不想搭理我们,要早知他如此忘恩负义,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容岁岁见他如此不平,也不免好奇,“你们以前认识?”
青竹正好一腔愤慨无处发泄,见她发问,便绘声绘色地絮叨起来。
三年前,来赏会的司徒瑾安在半道上“捡”了个奄奄一息的人,得知他本是要去斐国都城赶考的书生,结果盘缠让人抢了不说还被揍了个半死。
书生在别院里休养期间,和司徒瑾安一见如故,二人成了好友,待他重新上路赶考时,司徒瑾安还赠了盘缠给他。
这个书生就是覃寻冬。
“我还记得他当时感激涕零,要不是爷让我拦着,他就跪下了,还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青竹怒意未散,朝着覃寻冬离开的方向狠狠道:“如今看来,都是狗屁,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司徒瑾安望着覃寻冬的背影,如墨般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忌。
就在官兵们刚走出了这条巷子,周围的人群就伺机而动,有好事者更扬声哗道:“听说蝶蕊下午就要入葬了,此时若再不一睹佳人之姿,那这辈子都没机会了!”言罢,蜂拥而上冲进了倚兰阁。
容岁岁身单力薄,抵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力,脚下一滑,立马失了重心朝地上跌去,她咬着牙紧闭上眼,已经做好了摔倒的准备,不料被人横腰一揽,稳稳地搂在了怀中。
睁开眼,司徒瑾安温润俊朗的面容映入眼帘。
待容岁岁站定后,他又淡然地抽开身,留下容岁岁一人呆滞原地,似乎刚才的一瞬只是错觉,可脸上骤然升起的火烧云和砰砰直跳的心却是最为真切的见证。
“这些杂碎,真不是东西!人都死了还这般无耻!”看着近乎疯狂的人群,青竹义愤填膺,眼神请示了司徒瑾安,见他默许后,一个踱步,跃到了人群最前端,接着又是挥腿横扫,又是哐当乱揍,顿时倒下一片,一时间痛嚎不断。
后面的人见了,不敢再往前,渐渐地往后退,胆小的直接就跑了。
而后,青竹与倚兰阁的护院合力将人群逐到了外面。
张妈妈踩着碎步,哭哭啼啼地跑来道谢,见来人有些眼熟,竟是昨夜的贵客,忽的捶胸顿足哭得越发大声,“料不到蝶蕊昨夜给二位的一曲,竟成了绝唱……”
“我们与蝶蕊姑娘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既已经到了此地,理应去吊唁一番。”司徒瑾安目光沉沉,“不知是否方便?”
张妈妈抹了把泪,亲自领着他们去了蝶蕊的卧房。
一进门,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袭来,令人心旷神怡,室内丹楹刻桷,珠宫贝阙,陈设整洁典雅,家具器物无不精致考究,只是一具上半身盖着白布的尸身横陈在地,与周遭的堂皇富丽显得格格不入。
“待会儿等订好的棺材送来,就要准备出殡落葬了。”张妈妈又是一阵啜泣。
青竹心中闷然,“昨夜都还好好的,为何突然想不开寻了短见……”
“方才官府的人来过了,查验后说约莫是今日丑时没的,哎,要是早发现一步,也不至于……”张妈妈叹道。
离开蝶蕊卧房时,容岁岁隐隐听见了女子哭泣之声,循声找去,发现是从不远处那间房传出来的,除了哭声,还时不时地说着“不可能”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