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章排列的顺序
我们一直想把这些文章排出个子丑寅卯来——比如说按照时间先后排列,这种排列的好处在于简单,无须做过多的解释。但是按时间来排列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写作总是应需要而产生,不能简单归结为一个日期的问题。再比如说我们还可以按照所写人物及事件的轰动程度来决定文章的顺序。可这种排列依然不妥,因为一旦发表出来,不管文章写的是谁、写的是什么,它们都具有同样光彩,这种光彩是新闻的现时性。也就是说,这样排列的好处在于可以使各主题之间不分轻重,取消它们之间所有的等级,不再对事件内容本身抱有任何偏见。唯有写作能把主题揭示给读者,使之具有意义。还比如说我们可以按照文章的类别来排列:访谈、书评、影评、序言等。这种排列似乎最为常用,其实却不甚合理。特别是在这里,这里的文章虽然都是为传统的报纸专栏所写,然而并没有类别之分,体裁的概念很模糊,不遵从任何体裁的规定——也许是因为它们的作者是一个作家,而不是一个职业记者。比如说,按照这些文章所产生的原因来排列,有一个“表面的”“清点性”的顺序也是不太可能的——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有的文章她是为了吃饭而写,有的文章是出自激情,有的文章只是应时的需要,还有她定时给报纸专栏的文章、她和报纸签下的合同,等等。
这种表面的原因确实解释了她为什么决定写以及为什么写这样或那样的一篇文章,并且这些原因全都是真实的,虽然极具偶然性,但是这仍然不说明问题,根本说明不了写作本身,所以这种排列也不正确。同样,如果我们同意写作是超越顺序之外的,我们一定会认为,要想进行排列这个念头本身就是错的,不管按照一个什么样的顺序。最后,既然排列是不可能的,却又是不可避免的,玛格丽特·杜拉斯便顺手排了,原则就是把排列的不正确程度减低到最小。
所以,我们在这里辑录的五组文章,完全不考虑时间的先后,所根据的是文章所涉及的“历史”宽度,这种安排也只是尽我们的可能而已。于是,我们先试着把度夏的文章放在一起,然后是一组有关犯罪的,再接着是一组有关文学的,然后我们就不知道再把哪些文章放在一起好了,我们只好把随便什么都放在一起。也许,这“随便什么”正说明了我们先前所提到的排列的不可能:事实的确如此,当然不可能本身不具有任何意义。
最主要的,是这几十年写就的“杂乱的一堆”——她说的,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写作。于是,排列的顺序、文章的主题早已不再重要。在话语的迂回处,事件遭到了放逐。如果说事件还在,那只是作为一种文章的发端,甚或只是作为词语本身。只是贯穿始终的是文体的光华,即时的信息和新闻事实不复存在。阅读之后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写作奏出的交响乐。这些文章的现时性便是这种写作本身的现时性。这里,玛格丽特·杜拉斯写的文章分散于历史之绳上,而历史本身也只是为了记忆。玛格丽特·杜拉斯是在写作,一直在写,完全的写作。其他任何的原因都只能是次要的。
扬·安德烈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