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正常人
“有什么办法能避开灾祸吗？”黎晗收回右手。
“有啊。”老先生抚须，“结婚。”
“我不准备结婚。”
“那就听天由命。”
“除了结婚呢？”黎晗比划着，“佩符，点痣之类的。”
他今天还真不信了，街上居然有不做推销的算命先生。
这年头，啥东西都有追加消费，烫发二百五十八，办卡一千起步，买游戏本体三十，DLC三百九十八，算命先生不与时俱进，推销卖货，难道靠二十块一次的收费过日子吗？
“我是算命的，不是驱邪的。”老先生语气不善，拂须的速度加快，逐渐失去耐心。
“行，打扰了。”黎晗离座，道别。
见鬼了，来街上算命，又不图钱，真是高人啊？
高人入世，给众生指点迷津来了？
黎晗揉捏眼角。
他不信这些，过去他每半年便去寺庙上一次香，也不见生活有何改善。
“怎么样？准不准？”颜卿贴上来，牵住他的手腕。
黎晗的手小幅度晃动，略略挣扎，没能挣脱。
算了，手腕而已，尚在接受范围内。
“不好说，有点怪。”黎晗凝眉。
“不怪能叫高人嘛。”颜卿拉着他向前走，“接下来去哪？淞江大桥？”
“我再找人算算。”
黎晗换个方向，钻入夜市的另一个角落。
这次是位中年人，面容愁苦，眉毛紧紧凑着，双手拢于袖中，桌上摆着一盒烟，单论表象，与遭遇中年危机的大叔差不多。
事业不顺，职场遭遇公司裁员，刚读初中的女儿正处于叛逆期，早恋，逃学，屡教不改，家中妻子描眉画眼，日日早出晚归，隐隐有出轨迹象。
“多少钱啊？”黎晗问。
“二十。”中年男人有气无力地回应。
收费还挺统一，黎晗思忖着。
都是同行，估计私下打过招呼。
“您是道士？”黎晗上下打量，试探道。
他选定这家，原因就在这，中年男人一身道士打扮，蓄发戴冠，穿道袍麻履，跟满脸的苦相加在一块看，违和感十足。
“年轻时在道观待过。”中年道士双手从袖子里伸出。
“那我该叫你声真人？或者天师？”
“不敢不敢。”大叔赶忙摆手否认，“你想算什么？面相，八字，手相，都行。”
“看手相。”黎晗不再废话，“算事业和姻缘。”
“事业……”大叔握着他的手，仔细观摩。
这一看就是几分钟，全程不语，凑着的眉皱的更紧了。
黎晗也不催，静静等待。
良久，中年人开口：“事业方面，我只能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近几年还会遇到财运，中途会有些许挫折，九月十月左右，要小心一点。”
黎晗呆了几秒，纹丝不动，一时间忘记回话。
这道士说的，怎么和先前那位老人相差无几？
都说他以后会发财，下半年会碰上事。
后背冒出冷汗，悄无声息地浸透薄薄的衬衫。
倏忽间，他觉得这个夏夜变凉了。
“至于姻缘，我建议早婚，最好是两年内，我看你没有女朋友吧？”中年人瞥了眼一旁站立的颜卿，又立刻收起视线，过程转瞬即逝，令人来不及发现。
黎晗木木地点头。
“得尽快找个，但是千万记住，要找年轻比你小的，自己去找，别经人介绍。”
“如果不找呢？”
“容易出问题。”
“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黎晗盯住桌上的烟盒，“这烟气驱煞吧？多少钱？你说个数。”
“我有道士证，没有烟草许可证，不卖烟。”中年人翻过烟盒，露出包装上的牌子，“这是我自己抽的，普通红河，没有特殊功效，从旁边商店买的，十一块钱一包。”
“抽不？”中年人取出一根，递过去，散烟。
黎晗摇头。
大叔被拒绝，也不气，笑呵呵地把烟收回，自己叼上，熟练地从道袍里摸出打火机，点着。
“不卖烟，卖符箓吗？太岁符这些总有吧？”黎晗仍不死心。
“道行浅薄，不做符箓。”中年人弹掉烟灰，“该说的都说完了，言尽于此。”
黎晗在板凳上多坐了一会儿，中年人不催不赶，敛目养神。
闭眼不说话时候，大叔才堪堪有点道士风范。
“打扰了。”黎晗付钱走人。
离开一段距离，颜卿放慢脚步，若有所思，“刚才那个大叔，不会真是道士吧？言行举止挺随和的。”
“谁知道呢。”黎晗烦闷。
又是个怪人。
怎么夜市里算命的全是怪人？和医院门口那帮家伙完全不同。
怪人，怪人……
他看谁都像怪人，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怪异的是自己？
他一个精神科常客，哪来的资格说别人怪。
“我再去找人算算，今晚先不去别处了。”黎晗扭头对颜卿说。
“算两次了，还要算？”颜卿一愣。
“两次结论都一样，我今晚把夜市上的算命摊子去个遍，对比对比。”
黎晗绷着脸，他的世界观在今夜受到巨大冲击。
假设把他的生活拍成电影，那前半段一直是都市情感类别，今夜画风陡然一转，变成了奇幻悬疑片。
毫无铺垫，导演不得被骂死？
差评拉满！
“这些人是同行，又在同一片地方做生意，万一私下有交流群呢？”颜卿异想天开，模仿出沧桑的口吻，“大家注意，有一个小伙子找我算命了，我给他说了这些，大伙多留神，别乱讲。”
“统一口径是吧？”黎晗白眼。
“对啊，合作共赢嘛，算完再发个朋友圈，底下半仙老王，神算张瞎子，西街风水先生李四纷纷点赞。”
“不可能，夜市人多，算命又拍不了照片，同行收到消息，结果认错人了咋办？而且正常人谁会连续算命啊？”
“你。”
“我不正常。”黎晗指指脑袋。
“不，你很正常。”颜卿快步上前，领先两个身位，而后转身，与黎晗四目相对，“人是活在别人眼睛里的，你表现得狡诈，别人就说你奸猾，你表现得困窘，别人就说你是穷光蛋，你活在我的眼睛里，我觉得你正常，你就正常。”
“哦。”黎晗低头，躲避视线，强行终止话题。
原来气氛的转变，远远快过夏日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