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捕获的巨蜥
1
日落时分，这个星系的太阳斜挂在天幕上，橘红色的云层投射出道道光芒，映照着莽莽苍苍的烈焰荒原。纵横交错的河川里，猩红的岩浆缓缓蠕动，将荒原分割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独立板块，就像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座座浮岛。
那座方圆不过五平方千米的人类城市，伏羲城，就矗立在最大的板块之上。
阳光下， 一条长长的投影在伏羲城的街道上快速移动。
那是马塬。借助着磁力滑板和面罩式人工肺，他可以在这颗重力过大、 氧气含量不高的星球上自如地呼吸和奔跑。
现在他正步履匆忙，像一阵风一样，朝前方一栋有椭圆形屋顶的房子跑去。
那栋房子和城里的大部分房屋造型相似，整体看是一个半圆形的钢构外壳，上面覆盖着气凝胶填充物，外加防护涂层，远远看去，就像一朵刚刚破土而出的大蘑菇，在阳光中闪着奇幻的荧光。
那是马塬的家。
“嫦娥号”飞船降落在这颗星球上之后的三年时间里，马塬就在这栋房子里快乐地生活着，直到半年前的那场事故发生。
2
马塬来到了家门外。机器人小迪在门口迎着他。“为什么你非要跑得气喘吁吁的？又没有谁在追赶你。”小迪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
“我听到了一个大新闻！”马塬说着，急匆匆地冲进了家门，熟练地卸下滑板，取下面罩。
他家的房屋内侧有厚达三厘米的透明活动薄膜， 可以调节重力环境，并通过附着于其上的空气微循环纳米涂层进行气体调节，可以让马塬不用借助人工肺进行呼吸。
小迪跟着走了进来。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最近城里的蔬菜生产基地开始供应夏季蔬菜，我已经在系统上下单了——”
“小迪，科考队在磁暴区的边缘抓到了一头巨蜥！”马塬兴奋地打断了小迪的话。
“我知道，这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公布的。据说，刚抓到的时候，那头巨蜥还是活的，可惜最后还是死了。这确实是件遗憾的事。无论如何，一条生命的逝去，总不是个好消息。”
小迪的声音里带着冷冷的金属感，但它在竭力表达一些悲伤的情绪。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头巨蜥在死之前说了一段话？”
“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如果一头巨蜥会说话，这意味着什么？”马塬满怀期待地看着小迪。
“这条新闻我存储起来了，我们不妨再调出来看看。”
小迪说着，触碰了手腕上的隐藏式键盘，顿时，一幅立体画面从它眼睛里投射出来。
“骁龙三号”探测船来到了一片荒芜的砾岩区。
前方数百米之外，就是磁暴区的边缘。或许是由于刚经历异常猛烈的磁暴轰击，那里的空气弥漫着彩虹般的光泽，看上去带着一丝神秘感和动人心魄的美。
探测船缓缓降落了下来。它已经无法继续向前了。否则，前方区域活跃的磁暴可能对它的运行系统造成不可预估的损伤。
三个身穿防护服的男子从船上下来，穿过一段荒凉之地，走到磁暴区边缘。
他们的目标是地上的那头巨蜥。
巨蜥身上伤痕累累， 正软绵绵地斜卧在一块岩石旁，三角形的脑袋耷拉着，微睁的眼睛没有生气，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走在中间的男子手持一根叉子状的探测器，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巨蜥。另外两个男子则各自持枪，在一旁戒备。
巨蜥在费力地呼吸着，胸前的甲片剧烈起伏。可就在探测器伸到它面前时， 它突然睁大了眼睛，伸出一只爪子，一把抓住了探测器。在视频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脚掌骨末端长有三根尖锐的趾骨，如同三把锋利的匕首。
巨蜥的嘴巴动了动，然后，分叉的舌头蠕动着，嘴里含混地发出一串声音。
那个研究人员似乎过于紧张了，看到巨蜥在动，顿时慌了起来，一边喊叫着，一边竭力把探测器卡在巨蜥的脖子上，想控制住它。
巨蜥嘴里又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咕哝声，眼里流露出一种被羞辱的痛苦神色，身子剧烈挣扎了几下，头便缓缓垂了下去。
全息画面消失了。
3
“看到没有？它的眼神！还有它发出的叫声！那一定是一种高级智慧生物！”马塬兴奋得有些喘粗气。
小迪开口道：“那头巨蜥的叫声带有原始语言的一些特点。但仅仅凭这段音频，我没有办法进行语言结构、表意规律等方面的深入分析。”
“你听不懂那头巨蜥的语言， 你的程序是不是该升级了呀？”马塬看着小迪，眼里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小迪点点头：“我曾经想访问数据库，搜索更多相关信息，但我的访问申请被后羿拒绝了。”
“难道连后羿也不理解巨蜥的语言？后羿那么强大！”
“我可以做出两种猜测。一种可能是，后羿也是初次接触这种生物，它的程序还无法对这种生物的语言进行解码；另一种可能是，后羿已经破解了这种生物的语言，但不想让大家恐慌。”
“其实我早就猜到，在磁暴区有智慧生物存在。”马塬满怀信心地说，“爸爸妈妈或许也是因为坚信这一点，才冒险闯进去的！”
“从理论上来说，在一个远离地球的生态环境中，进化出类人智能生物的可能性很小，但这种趋同进化并不是不存在。毕竟，对于碳基生命来说，对称型的身体构造和直立行走的姿态是效率最高的——”
马塬打断了小迪的话：“小迪，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们进入磁暴区，一定能和爸爸妈妈会合！”
“你的想法太危险。城里有专门的搜救队，他们有着最先进的设备和丰富的搜救经验。”
“可是，他们已经停止了搜救！”
“后羿对此做出了解释：那个地区的磁暴活动有规律，近期磁暴现象过于严重，等过些日子，随着季节变化，磁暴活动衰减，搜救会继续。”
“我不相信爸爸妈妈遇到了危险。他们可能只是受到磁暴的干扰，没办法及时发回信息。上一次，他们在北极地区考察火山群落，不是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发信息吗？”马塬挺起胸脯，语气中透着一股倔强。
小迪静静地看着马塬。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当初那个被烈焰星吓得哇哇大叫的男孩，已经长成一个俊朗少年，个头比小迪还高，轮廓分明的面容透着坚毅。“马塬，你已经快到十四岁了，我相信你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原本满腔热血的马塬冷静了一些， 他问小迪：“这番话，是后羿授权你说的吗？”
“不，这是我的程序做出的反应。我的程序还提示我，这个时候应该给你讲个冷笑话，让你轻松一些。”
“我不想听！你就是个聊天杀手， 冷笑话就是你的大招，我算怕啦！”马塬嬉笑着使劲摇摇头，走到另一个房间。那是他的工作间和实验室，里边摆放着各种机器元件和维修工具，还有两台小吊车般的维修机器人。
得益于机械工程师爸爸的言传身教，马塬从小就对机械非常感兴趣。他的那个由类似滑板和登高鞋组合而成的磁力滑板，就是在这小小的工作间里制造出来的。
当然，在设计阶段，小迪也帮了很多忙——作为陪伴机器人，小迪原本不擅长机械维修和制造，但在马塬的要求下，小迪下载了相关程序。
现在，小迪跟在马塬身后走进了工作间，它问：“出了什么故障吗？”
马塬摇摇头：“减震功能还是不行，骨骼和运动肌感应系统的灵敏度似乎也有问题。”
他启动了维修机器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小迪说：“明天我们要进行一次城外拉练活动。你帮我留意巨蜥的相关信息，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
小迪应了一声：“好的。”然后退了出来，剩下马塬在那些机器元件间埋头忙碌。
城外的荒原中， 那阵熟悉的声响又远远地传来了，先是低沉的声音，音调逐渐高昂尖厉，覆盖了整个音程，又猛然打乱所有的节律，不同音节相互交织变化，循环不息，仿佛大海上的轰隆涛声在天地间回荡。
那是游荡在荒原深处的强风。风声是入夜的信号。弥漫在这颗星球上的最后一层暮色消失了，夜之帷幕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