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到站的揪心事》
不知是何缘故,疯娘孙沪杏眼睁开,上前,举起右手,轻轻地为大汉擦下泪珠。梁土生瞬间惊呆了,比划道:“都是我不好,对不起老同志,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们,是我的错。”他泪水未干,俯下身子,再俯下身子,用手掌扫开雪地,放下行李,以自己为中心点,把俩小孩分别背后背一个,胸口抱一个,自己坐在冰冷的地上,叫疯娘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被子围起来,像圈羊羔一样圈起来。
天空继续下着鹅毛大雪,被子底下,母子三人再次进入了梦乡……
梁土生人高,坐在地上也高,他用头顶着破被子,若有所思。
宽阔的广场上,一片雪地的中央,出现个蘑菇亭,此时此景,说是惨不忍睹呢,还是艺术家的雕塑?
这支小队伍再次遇上到站的揪心事。
天亮了,“蘑菇亭”没有融化,雪,雪还是昨天晚上的雪。不一样的是,广场上留下一双双,一排排旅客来往奔走的脚印。“蘑菇亭”被子里面,梁土生用头颅坚持顶了一个晚上,背上的女儿月圆醒了催促:道:“阿巴,放我下来去小便。”怀里的男孩月好早就醒了,但他没说话。听到妹妹讲要去茅坑,笑起来了。哥哥摸摸妹妹乱糟糟的头发:“把地图打开,看一下阿妈标的茅厕在哪里?”
月圆打开小书包,摊开地图铺在雪地上,犹如战士上前线,把地图看了个仔细。月圆伸出冻得红彤彤的小手指向座标,向哥哥微笑示意:“如果不是阿妈标得明确,这个拐角处我们是找不到的。”
疯娘还在梁土生的肩膀上靠着,她已经睁开眼睛了,她在目视着这双儿女,只是没有说话。
小兄妹俩牵手向妈妈请安后,去找厕所了。梁土生比划了一下:“你们兄妹俩带阿妈一起去吧,等一下上车就不方便了。”龙凤胎同时伸出大拇指:“还是阿巴想得周全。”
孙沪腰间绑着一根箩筐棕绳子,此时两个小孩,没有牵绳子,只是一人一边牵着妈妈的手走去。梁土生把雪地上的行囊收拾起来,起肩挑着登上了候车室那几层石板台阶。
母子三人重返广场时,不见梁土生,顿时慌张了。原来梁土生站在候车室门口招手,示意我已经在这里了。
早餐是一人一条地瓜,地瓜在露天经历一夜的霜冻变硬了。梁土生脸红起来,因为他知道是自己的错,没有把地瓜放在“蘑菇亭”被子底下。孩子们没有怪他,也没说话,强硬地咬下去……
中午11点了,要进站了。梁土生一家子被人嫌,嫌他4口衣裳肮脏,形象怪样,有疯婆子,有哑巴的,俩小孩男不男女不女,衣服穿成叫花子,行李又多,造成旅客不方便排队。被人挤来挤去,最后一个才进站上车。
两张半票,两张全票,似乎占了车厢的半壁江山。
龙凤胎很开心,第一次坐火车,之前做过手推板车。这两种运行感觉是天壤之别。
童言无忌,在车厢里敢说敢笑,谈论着如大山飞鸟般的速度。
梁土生作为今天的领头羊,虽然说第一次看到火车,第一次坐上火车。但他的心思没有花在两边的风景上,更多的是在想怎样完成这一趟寻亲之旅。
孙沪对于火车两个字熟悉而又陌生。说她熟悉是因为她是在铁路上长大的。在上海火车站被火车司机孙山东捡到的。孙沪当时也不懂,就稀里糊涂地赶上了有下乡务农的这趟车,来到大山沟,第16生产队插队。由于从小没有注册户口,养父也没有重视这些,认为有书念,有粮票发放下来就行了。孙沪阴差阳错,不在务农下乡的名单里,导致后来没有户口,没有单位䃼员名额,没有资格返城。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还好萍水相遇中,认识了生产队社员梁土生。这30年还要感谢他待见,处处鼎力相助,一直相敬相扶持……
绿皮慢车本身跑得慢,又加上一路停停又让道,五六个小时才到厦门。下火车已是傍晚五六点了,天暗了。
腊月的隆冬,早就华灯初上,海滨城市厦门的人数要比县城多几十倍。两个小孩兴奋了,马上要见到外公了,马上有晚饭吃饱了。不知道是在站台上还是在走廊上,等梁土生反应过来,上车下车正处于高峰期的人群把龙凤胎冲走了。
走廊上一对龙凤胎就地而卧,街坊邻居也在问:“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一头的梁土生,失去小孩,失去地图,就像被人甩到外星球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身在何处。绳子那一头的孙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慢悠悠地跟着绳子牵着的人走,问她也没用,不会讲话。梁土生叫苦连天,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比划哑语没人理他,因为他是闽北乡下人,他的哑语完全不标准,平时只有两个小孩清楚。其实他早已出站了,走了半个小时了。他只是听龙凤胎描绘过“下了火车就到外公家”。具体怎么个走法,他搞不清楚。
母亲的伟大来自天性。刻骨铭心的记忆永远保存在儿时年代的脑海里。孙沪在厦门生活了14年,尤其是对火车站的周边,一草一木甚感熟悉,但离开家乡三十年了,城市是改变了,道路改变了,但火车站的方向没改变。半个多小时没有看见她的一双宝贝,马上歇斯底里,情绪异常激动。急躁中似乎明智起来。疯娘的一个转身,改变了梁土生的方向。他突然被人拉了后退几步,莫名其妙地扭头一看,是孙沪牵引着,在带着他走另外一个方向。拐了一个巷子弯,来到当年的中学。养父家的职工宿舍楼旧址。
以前七十年代的矮楼不见了,现在是高楼耸立,怪不得孙沪停下脚步不走了。梁土生疑惑不解,想问人打听事,自己又叫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