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中国文人:苏东坡三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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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

三苏父子陆路出川,过李白的故乡绵州,逗留嘉陵江畔的阆中城,再登终南山,踏上褒斜谷曲折而高悬的古栈道。“古道西风瘦马。”三匹眉山马,登秦岭,走长安,累死于中途。老苏急性子,不大惜马匹,于是换成驴子继续前进,怀揣张方平、雷简夫的两封介绍信。

旷野大雨忽倾盆,道路泥泞而漫长,前不巴村后不挨店。老苏将包裹紧紧地抱在怀里。跌倒泥水中,头先抢地。介绍信和性命一样珍贵。家族的前途,系于进京的长途。

秦川八百里,司马迁誉为天府之国。夜宿鸡毛小店,一灯如豆。苏轼一个人走出去,夜色稠啊,伸手不见五指。浓稠的黑夜似乎可以抓在手里。摸黑,抓夜。有时候月亮大如轮,“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苏轼激动得在月光下的草地上打滚,无边青草宛如铺了一层轻纱。“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人在无边野地,把野性尝个饱。

苏子由伫立于鸡毛小店柴门前,恒等哥哥。如此情与景,真是画图难足。

春花烂漫时,三苏父子还在路上。从眉山到汴京走了两个多月,两千里路,平均日行三十余里。有趣的地方就待上三五天,访古寻幽览胜,探风俗,拜古刹,识异人,尝美味,阅山川。惊奇造化之伟力,日复一日。苏东坡一生长足于道路,何止十万里。

隔山不同俗,过河不同音。道路的有限畅通维系了生活意蕴的无限生成。

中国古代诗人为什么写得好?美感在差异中蓬勃生长。太阳每天都是新太阳。

书卷激活了美感。漫漫长途几卷书,乃是双重的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