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失败者是那些怯于尝试的人
“壮丽的毁灭,虽死犹生,失败中会产生攀登无限高峰的意志。”
在浩渺的宇宙时间中,地球陆海板块的演变生成,真可谓沧海桑田;在漫长的地质时间中,人类文明的诞生发展,也不过转眼一瞬。
生而有涯,而知无涯。尽管如此,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从未停止,这或许正是人类存在与进步的理由。
揭开“南方大陆”的面纱
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提出一个假说,地球要保持相对平衡,南北两端必须各有一块陆地,而且可能是南重北轻,否则这个球状体的世界就会翻来倒去。公元2世纪,托勒密绘制出一幅极富想象力的地图,在这幅地图中画了一块地球底部的大陆,把它叫作“未知的南方大陆”。
这块“未知的南方大陆”被“实证”则要到15世纪之后。
随着帆船制造业和航海技术的突破,大航海时代的大幕拉开。这个星球的一个个未知疆界被纳入人类认知的版图,尤其是哥伦布对美洲新大陆的发现,人类探索“未知的南方大陆”的激情被再次点燃。
麦哲伦
1520年,麦哲伦率领探险船队发现了南美洲大陆最南端的火地岛,以为火地岛就是“未知的南方大陆”。1578年,英国人德雷克的船队穿过麦哲伦海峡,遇上强风暴,船队被向南推移了5度左右。这才发现,火地岛不是“未知的南方大陆”的一个海角,而是一个海岛。在它的南边,还有一片未知的汪洋大海。后来,人们把位于火地岛与南极大陆之间的海峡称为德雷克海峡。
1772年至1775年,英国航海家库克率领两艘独桅帆船完成了一次南半球的大洋环球航行。在这次环球航行中,他三次穿过南极圈,一度航行到距离南极大陆只有200公里的地方,却因遇到巨大冰障而被迫返航,与伟大发现擦肩而过。他在归航日志中写道:“我比以前的任何航海家向南考察得都要远,并一直到达人类可能到达的最后的界线了……”
在库克做出断言不到半个世纪之后,1821年1月,俄国人别林斯高晋率领的探险船队在南纬68度29分、西经75度40分处发现了一片地势很高的陆地和一个高耸的海角,并将其命名为亚历山大一世地。后来证实,亚历山大一世地原来是一个与南极大陆直接毗连的大岛,这说明俄国人当时已经到达了距离南极大陆相当近的地方。如今,亚历山大一世岛附近的海域被命名为别林斯高晋海。
1821年2月,别林斯高晋在向北航行中,在南极半岛南设得兰群岛附近遇到美国捕鲸船船长帕尔默,从而引发了一场是俄国人还是美国人先发现南极大陆的旷日持久争论。英国人也说南极大陆的发现者是他们:1819年2月,英国的海豹捕猎者史密斯船长发现了南设得兰群岛的利文斯顿岛,其后宣布该岛属于英国。
到底谁是第一个发现南极大陆的人?如今仍莫衷一是。事实上,偌大的南极大陆,就像一个拼图,许多探险者用一块块拼板,从不同方向和角度完成了这个拼图。
1831年,英国人比斯科在南极圈附近的海区发现一个地势很高的“岛屿”——“恩德比岛”,实际上这个“岛屿”后被证实是南极大陆的一个突出部分——恩德比地;
1839年,法国人迪维尔在东经140度附近发现了阿德利海岸,并采集了岩石标本;
1840年,美国人威尔克斯在沿东南极洲海岸长达2300公里的航程中多次发现了海岸、山脉,如今东经100度26分至142度05分、南纬66度至70度之间的广大陆地,被命名为威尔克斯地;
1841年,英国人罗斯先后发现维多利亚地及深入大陆内部的南极洲第二大海——罗斯海;
…………
就这样,“未知的南方大陆”的神秘面纱被一点点揭开。诚然,寻找未知大陆的背后有种种不同的动机,然而一代代探险者远渡重洋的勇气,彰显了人类探索未知和不畏艰险的意志。
悲壮的英雄角逐
在探索南极的过程中,探险家们的注意力纷纷转向南极点。他们都深知,首次抵达这个星球最南端的原点,必将是载入史册的时刻。
在这场伟大的角逐中,挪威人阿蒙森与英国人斯科特的不期而遇,留下深具悲壮色彩的一幕。
英国人沙克尔顿——斯科特曾经的手下,率先为这场角逐奏响序章。
1907年12月初,沙克尔顿率领“好猎手号”驶离英格兰,于1908年1月进入罗斯海的罗伊兹角(我在南极期间,曾随雪龙号抵达罗斯海,同3名队友有幸造访了沙克尔顿当年建造的小屋),在此卸货建基地,准备挺进南极点。
1908年10月29日,沙克尔顿率队出发,沿东经168度南下。1909年1月9日,沙克尔顿到达南纬88度23分,距离南极点只有178公里的地方,胜利在望。但猛烈的暴风雪刮得他们晕头转向,加上饥饿、寒冷和高原反应,个个精疲力竭。沙克尔顿意识到,即使硬撑到底,回程也可能因食物匮乏和体力不支而中途殒命,所以决定折返。他们虽没到达南极点,但找到了一条挺进南极点的路线。
2016年2月6日,笔者在罗斯海拍摄的沙克尔顿小屋
沙克尔顿无限抵近南极点的消息传到挪威,让原本决定环北极航行的阿蒙森临时改变计划。1910年8月,阿蒙森率领“费拉姆号”探险船从挪威启航。他在途中很快获悉,斯科特率领的探险队,也是以南极点为目标,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出发。于是,他给斯科特发了一封“我正去南极”的简短电报,让这场探险一开始就带上了不宣而战的意味。
经过几个月艰难航行,1911年1月4日,阿蒙森抵达罗斯海的鲸湾,在此卸货建立出发基地,以基地为依托,沿东经163度往南,在南纬80度、81度、82度3个纬度上,每一纬度布设一个仓库。他们进行10个月的充分准备,熬过南极漫长的冬季。
1911年10月19日,南极夏季到来之际,阿蒙森与其他4名探险队员,驾驭90只格陵兰狗拉的5架雪橇,开始向南极点挺进。由于准备充分,他们每天能行进30公里左右。1911年12月14日,阿蒙森和队友们顺利抵达南极点。他们热烈欢呼,互相拥抱,把挪威国旗插在了南极点。他们停留了3天,进行了连续24小时的太阳位置观测,确定出南极点的位置,留下了一顶小帐篷和信。
斯科特的出发点在罗斯海的麦克默多海峡,比阿蒙森的出发基地距离南极点远96公里。1911年11月1日,斯科特也踏上了征途。
阿蒙森(左一)和队友在南极点搭建的帐篷“极点之家”
从运载工具来看,相对于阿蒙森使用大量狗来拉雪橇,斯科特选择了西伯利亚矮种马和履带式拖拉机。刚出发不久,履带式拖拉机就变成了一堆废铁。随着继续前进,矮种马也日渐衰弱,速度非常缓慢,最后只能靠人力拖拉笨重的雪橇赶路。距南极点250公里时,斯科特决定让最后一部分支援人员返回,留下5人向南极点冲刺。
1912年1月17日,当5人小队拖着蹒跚但满怀期待的步伐,行至距南极点不到几公里时,无垠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他们的心情瞬间跌落冰点。斯科特看到了阿蒙森留下的信,为另一个人所完成的伟业作证,这是多么痛苦。
斯科特一行带着失望的心情踏上归途,他们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心中的钢铁意志已被消解。雪上加霜的是,当他们返回基地时,天气变得越来越糟。半路上,因严寒、疲劳、饥饿和疾病折磨,2个队友先后死去。当剩下的3人来到设在罗斯冰架上的储藏点时,他们发现煤油因油桶冻裂而流光了,没有燃料取暖煮食,这是致命的打击。
暴风雪异常凶猛,虽然距离下一个营地只有17公里,他们却无法离开帐篷。短短的距离,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气温零下40℃,燃料、食物告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他们爬进各自的睡袋,安静地等待死神来临。
斯科特的日记记录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凶猛的暴风雪击打着薄薄的帐篷,在宁静等待死亡的时刻,斯科特回想起与自己命运有关的一切。他写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个伟大的发现者。但是我们的结局将证明,我们民族还没有丧失那种勇敢精神和忍耐力量。”他写给几年前刚结婚的妻子:“关于这次远征的一切,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它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多少!”
斯科特(右二)探险队在南极点
得知斯科特的故事,读到他日记中的文字,奥地利作家茨威格深为感动。他在著名的历史特写《南极探险的斗争》中,深情讴歌这位失败的英雄:
“壮丽的毁灭,虽死犹生,失败中会产生攀登无限高峰的意志。因为只有雄心壮志才会点燃起火热的心,去做那些获得成就和轻易成功是极为偶然的事。一个人虽然在同不可战胜的、占绝对优势的厄运的搏斗中毁灭了自己,但他的心灵却因此变得无比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