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理由
“请大家用话筒来介绍一下自己!”在那辆高速行驶的大巴车上,导游热情地对我们说道。
这是一次难得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小学六年里只有这一次春游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在那辆大巴车上,我听到了我曾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歌声…那一段光景我从未敢忘记。
大家轮番介绍完了自己,大都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以及年龄…真是“金口玉言”,虽然我也只是如此。
“嘿嘿,变声期了。”我隐约听见后面的班主任说道。
我知道自己的变化,像是身体各处生长的毛发,心里萌发的悸动,以及低沉的嗓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将话筒递给前面的同学,之后又拿起我的平板打游戏。而我是容易晕车的,没打一会儿就逼自己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绿油油的杨树。
“如果再相遇~我想我会记得你…”
“喂~~不要‘碎’觉喔~”我猛得转过头去,视线终于回到了白板上。
高三新换数学老师,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言,怎么都不算是一件好事。不过我挺无所谓的,反正数学都那么烂了,无论之前是考年级第一百一十一还是第十一,原先的数学老师还是“放弃”了我们班。起码在他们的话里是因为原先的数学老师压力太大了。
而如今的这个数学老师,顶着个光头,年纪未知但肯定很大,穿着十分讲究,一副“老干部”的作风,却说着如此“生动有趣”的话语,有一种反差的美感。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比原数学老师要温柔些许,对女生比对男生温柔)。
“好好看~这个题我也不强求你们全写‘粗’来,要‘思’你们全写出来了,那几乎人人都‘清北’喽,我们就把第一道写‘粗’来,第二道题我把解析放在群里,你们慢慢回去看,到时候把过程抄到作业‘桑’……歪!不要‘碎’奥,认真看我怎么写的…”
我知道第二小问的答案估计又是一整页PPT了(后来高考的时候倒是完全不用慌……因为我压根没时间看每道大题的第二小问),而我每次也乐于去抄那个答案,因为抄了答案起码算写了作业,不抄答案的算没写,第二天上课是要站着上的(而高三的“阴间”课表有时的数学课是连着两节的)。我虚得很,我不想站着。
数学课永远是回忆的主殿堂,那一个个我到现在仍未认清的字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回到过去吧,孩子。他们一遍遍地提醒我,我还有无法忘却的时光,在我的身后。而我一旦回归现实,哪怕只是多看一看那刺眼的白板,就会彻底失去他们。到时候想要找回我从未珍视的珍宝,恐怕是难如登天。
但人总是在向前走的,无论是从任意角度来看。你永远是从一个出发地走到一个目的地,然后将你现在所处的时空看作第一个起点,之后便会前往下一个“起点”。就像是从家到学校,在从学校回家,物理意义上的位移几乎是零,但物理上的路程却绝对不是零。家离学校比较远,四年走过的路程应该可以出我们这个自治区了吧?
这些路程,你不能说它是向后退的,你更不能说它是原地踏步的,那么就应该是前进的。而之所以更加笃定是“前进”的路程,是因为我们心中有些许“理由”,促使我们这样做,那样做。
从家到学校,很早就起床了,因为知道今天要去学校上课。“要”这个字,从古语来说应该是“欲”,即现代意义上的欲望。而欲望的产生,也是有理由的。我早上八点起,或者八点半起,亦或者中午一点起,都是有理由的。理由其实在潜意识已经形成,只是枯燥麻木的生活让我们淡化了对他的认识。我去学校,理由是我必须去那里汲取知识,为了未来的高考,仅此而已。我中午才起床,因为那一天是周末,我可以睡个懒觉,这也是理由。
而在无数个惊出冷汗的数学课上,我知道我的回忆也是有理由的。不敢忘却的………一直在思考的………我需要一个理由,解释我的所做所为。
而早在那个理由被我清楚的认识到他的存在以及思考追求他的意义之前,我就开始以实际行动,储存我的回忆。可笑,早在那时,理由就已经出现,我曾反反复复用他来劝导自己,要坚持下去,不要“睡去”。
我在高一那时开始写诗,为了记录我的回忆。因为我们始终是在向前走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钻入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他们占据大脑的空间,无论自己是否有用,肆意剥夺着。
而忘却,在此刻开始。
我感到了遗失的无力,便开始寻找新的载体,承载我的回忆。诗,在此时出现。
那节语文课我们学习了《再别康桥》以及《雨巷》两首诗歌。我认为她们真的很好,只是充满了“不真实”感。康桥下的余波,雨中的那扇纸伞,离我们真的好远。所以兴趣随着下课铃的奏响也一并消散了。
那天老师给我们布置的语文作业,其中一项是自己写一首现代诗。
笑死,当天布置完作业我就知道了,一些同学一定会自动忽略这项作业,到时候没写的反而自信满满地站在台前,看着班里空出一大半的座位。
我本没有将这项作业放在心上,反正是一周后交,能托一天是一天。抱歉,我是个享乐主义者,对于像作业这般令人恼怒的东西,我一向是逃避为主,享受为先的。
然而,在后来的一节自习课上,我再次看向窗外绿油油的树叶,视线逐渐回到玻璃上我那迷茫的面孔,四目相对。我突然有了动笔的冲动,随后就在书包里翻翻找找,附带着一堆碎纸屑,掏出了咖啡色封面的……本子,那本子的封面上印有一只小象,底下还有一行英文。我已经好久没有翻看那个本子了(高考后便没有再写诗,自然也不会再翻看它),只记得那行英文里有“wonderful life”的字眼。
“那就是你写诗的理由?”坐在我前面的张同学问道。
我一脸宠溺地看着那个本子,那是我写的第一首诗。也是第一首老师认可的诗。我在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后才有再次翻看那个本子的想法,然后就看见了老师在那首诗旁的批改:很生动,电子稿发我!
那时我们的语文老师又换了个人。
不过好在,写诗是我为数不多的,坚持下来的习惯(高考后一直在家宅着,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所以也不再写诗),有时也会独自欣赏一番,自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写诗有个习惯,就是“没有技巧,全靠情感”。我知道自己写的顶多算是“口水诗”,既然在文化方面没有太多沉淀,那么就只有靠情感补足缺陷了。而这一准则的实施,具体来讲,就是“想写就写”。
这可不是某种随意的垮掉的态度。我说的“想写就写”,意味着我所有的诗都是新鲜出炉的。我有了感觉,便会找身边的能写字的地方写下诗句,比如那个咖啡色的本子,或者是数学的演草本,英语的听写本……我害怕灵感溜走,导致我所陈述的,我所感动的,并不是“心之所向”。总之一句话,绝对真实。
然而古体诗无法避免的,是语句的不通。我用古人的语法,平仄来记录现代的故事,难免会有些“文邹邹”的不易理解的地方,因此我还贴心地补上了注释,解释这一句的特殊含义。其实难懂也好,毕竟经过人思考的事物才能记得更加深刻。未来再看曾写下的诗篇,潜意识还是在回忆的,通过猜测诗句意思的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非要写拗口的诗句来记录回忆”的理由。
对于我这种消极处世的人,做任何事前非绞尽脑汁想出个理由不可,因为可以把他当做动力,推动我向前走去。
“理由呢?”她问道。
我一脸茫然,虽然知道她的问题是有一定理由的,我也可以随意的搪塞过去,但这会违背我的初衷。我不能欺骗他人,但又有无法出口的言语,只能选择沉默。
彼时,那件事物的发生、存在是否不存在专属于他的理由呢?
所以我可以说:主导我身上存在的理由的,是我的情感。
这或许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正确的,中肯的。
情感主导的理由,他神出鬼没。
就像我怀念的学生时代,因为我对他有着异常珍惜的情感,所以我会想记录他。也像是一次难忘的恋爱时光,因为那是难得的经历,所以我也会想记录他。
至于我无法提取的理由,是因为情感不允许我说出早已明白的正确的答案。
喜欢她的理由?我拒绝过她,接受过她。无论是欢喜还是内疚的情感,都使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地维护她眼里的男友形象。而那些理由,经过精挑细选,最后又能剩下什么?
无非只有愧疚,以及一丝怀念。而那一丝怀念,经年累月地化作了愧疚的一部分,游荡在心头。
“我是说你又喜欢我的理由!哼。”她笑着说道。
我暴躁地扔掉手里的被捂的温和的圆珠笔,挪了挪座椅,打开了书桌的第一层柜子。在贴近柜子内壁的一侧,放着几张卡片。
我是没有喜欢这种精细玩意的习惯,但这种收藏行为无疑也是储存回忆的最好方法之一。
我竟惊奇地发现了一封从未开启的信封,当我打开折叠卡片时,里面差点掉出了一朵早已枯萎的紫色的不知名的小花。
“为什么不去对面花店买朵花?”靓靓对我说道。
“哎呀,真花放久了,若是打理不好就直接干死了。不如买假花,一直放在那里,也象征我们的情感…………”我正要刺激眼前的这个单身狗,却被他打断了。竟也不是要反驳我。
“我就觉得情人节还是送朵真花好…”他说着。
我最后还是在那家精品店里买了假花,以及一个长方形的粉色礼品盒。
“难道你有精神分裂?Nothing!反正你也是我的了…………”我看着那俏皮的言语,竟也会不自知地傻笑。不过意识到了失态,我还是会立即恢复的。好吧,我有精神分裂,这就是和你在一起的理由。
我小心地将那朵干枯之花塞回卡片间,重新封存那个信封。
昏黄的灯光,因为高三后我只喜欢开台灯的缘故,整个房间也就我的书桌是清晰可见的,其他的地方被黑暗笼罩。那个柜子也是如此。
我将那个信封放回原处,就像是在自欺欺人般,暗示自己从未触碰过它。
为什么呢?既然对过去的那段情感毫无眷恋,就应该向前走去,看那朵无名的紫色小花再次盛开,充满生机的。在此处暗自神伤,算什么呢?
我找不到的理由,在此时又出现了。
我的行为,再已无任何意义了。
“走啊,一起出去走走。”
“去哪?”
“去汉博吧。那有一家烤鸡挺不错的。”
看吧,有时候理由的出现也是如此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