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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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黄昏

“我走了!”我对着客厅喊道。

推开大门,按住电梯,然后将那个小轮子自行车塞入电梯中,我本人则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挤入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

在高二之后,高三入境教育前的那个仲夏,我爱上了骑车。

不知为何,我突然对我从未喜爱过的运动着迷,仿佛它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犹豫、徘徊,妄想通过自我的催眠来掩盖我的“心之所向”,最终嘲笑我无奈的屈服。

嘴上倔强地讨厌着出门运动,但心里却依旧坚定了信念,希望能够坚持下去。

于是,在无数个与高中作业斗争失败的黄昏,我选择逃出家门。

迎面是在空气中波动的热浪,阳光的照射使本就为金黄色的自行车熠熠生辉。在夕阳余晖的指引下,我出发了。

从家到金龙湖,如若走准噶尔大道,一路直下到九龙潭,那么将全是下坡;如若弯弯绕绕一番,先从国贸门前的那条路直直向下,路过大桥,再沿南林小区外围而下,直达金龙湖停车场,也全是下坡。

在这途中,我可以感受晚风在耳边的呼唤,仿佛自己已然在天空中飞翔,从日之尽头,到黄昏的终点站。

“黄昏之时,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它介于二者之间。在黄昏之时,人们可以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事物。”这种概念出自日本动漫电影《你的名字》。最初我觉得很扯,但现在看来,倒也不失是种念想。

“我们的思绪在天边翩翩起舞。”大概说的就是黄昏之时吧。

我斜靠在木椅上,自行车摆在我的面前,清风有时拂过我的面庞,携带着从湖面散发而来的腥味,令人作呕。待到被无处不在的蚊虫骚扰得不耐烦时,我踏上车座,开始追逐黄昏。

西边的夕阳愈发浓郁,太阳嵌在西边不知名的小山上,刚好补齐它的缺口,此时斜阳正熹。

金龙湖的环形跑道,不知有多长,但几乎每次我都得花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骑完全程,而且几乎力竭。嗯……终究是缺乏锻炼了。

而我在那时也乐于享受这种极致痛苦,就是喉咙里最后一丝的水分正在干涸,肺部的烈火正从气管慢慢蔓延,最后到达全身,连带着双腿继续着无能的支持。

“下了桥就休息一会儿吧!我不行了啊!!”我向前方喊道。

“啊?不会吧~~有人虚成这个样子了,不会吧~~~。”靓靓在我前面叫嚣着。

“你tm的初中还被叫肾虚呢,好意思说我?下头男!”我在他后面声嘶力竭着。

下了桥后,我们俩推着自行车走着,晚风携带着不知何处的烧烤的香味袭来,渐渐得将我诱惑至人类最本初的欲望处:吃饭。

“你不是想吃这家串串吗,我们就在这吃吧。”我拖着早已僵硬的大腿,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旁。

靓靓同意了,还问我坐在外面还是里面。我说坐在里面吧,外面全是蚊子。

那家店是第一次去,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去了,因为那天身上的火锅味,我冲完澡后依旧很明显。

而且还是不习惯。

“豁!”我扶着桌子支撑着站了起来,两腿依旧是软绵绵的,根本不值得我的信赖。

“你喝啥,我买点水去。”他问我。

“我算了吧。”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就过来啊,帮我扶一下车子。”他对我喊道。

我撇了撇嘴,上前几步扶住了他的没有支撑的车子,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货架的一角。

黄昏已经不见了,转而出现的,是纷纷扬扬的夜。

我的偏头疼又犯了,只能倚靠在无人的车站,慢慢地拾到拾到自己破碎的记忆,仿佛它们已然变成了一片片锋利的玻璃,在我的大脑皮层上刮来刮去。

而我只能对着玻璃中的陌生的自己,独自怅然。

“好像来过这里。”我喃喃道。

“是在这一站下的车吧。”

那时,冰雪还未消融,我们仨整齐地站在后车门那,我在最右边,他在中间,他的朋友在他的左边。

“就在这一站下车吧。”我说。

我们三人就此分离。

“哦,你上次那个朋友呢?他没回家吗?”我对一旁的他问道。

“豁,你不知道别人,可牛逼了!”他在那说道(竟感觉到了浓浓的醋意)。

“人家去奔现去了,去西安。”他继续说道。

“哦哦哦,他谈恋爱了啊。”我笑着说道。

“谁说的,他之前和那个女的是游戏里认识的,聊着聊着就决定奔现了。玛德,他好像还是住那个女的的家里。”哦哦哦~醋坛子翻喽。

“哇,确实厉害。”我在那里心不在焉道。

“他和你一样大吧。”经过短暂的沉默,我突然问道。

“是啊。”

“你就比我大一岁?”我问道。

“这是什么话,我和你一样大啊。”我觉得他在胡扯。

“我是零四年的,你呢。”

“你不会觉得我是零三的吧。”

“哦哦哦那你也是零四的,但上次我们给你过生日,那时是二月份,刚过完年啊。”

“咋滴,我二月的,你十二月的,我们之间只差了十个月好吧。”他在那大言不惭道。

“哦哦~~那么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一年了。”我一脸坏笑地说道。

“呵呵,那你咋不四舍五入,把你约到零五年去?”

“也不是不行……”

“去你的!”他最后急了。

“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我说道。

“比我想的要开放啊。”我继续说道。

他在一旁冷哼了一下。

“你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我又笑着对他说道(挤出来的笑容,很难看)。

“哼~那我是为了健身,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他又开始了。

不过对于两位都在恋爱经历上有过痛苦的人来讲,此时是时候“退避三舍”了。

“回家吧。”我拍了拍他,自己扶着栏杆站起来了。

很久没走过这条路了。当然,要感谢初中时奇特的经历(关于我们学校在我上初一前被拆了然后我们那一届的同学分别在第六小学和第二中学度过了初中生涯直到初中毕业后学校才批准重建并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建好了这件事),让我们有机会在此留下痕迹。

那时他也是骑的现在这辆公路赛,我也是骑的那辆黄金色的山地车。那时他总是嘲讽我没他骑的快,我一气之下将我自己的钢制水壶扔向了他,没砸上。

现在,那个在黄昏中流光溢彩的水壶已经找不到了,兴许被扔了。

我拿起一旁放着的水壶,喝着从三楼饮水机接的水(学校科技楼一到五楼都有饮水机,但只有三楼的水没有消毒过的味,并且还是微甜的,就像桶装的矿泉水一样),看着经过两层蓝色玻璃过滤的黄昏。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就科技楼需要在楼的外侧安装两层玻璃,还是蓝色的!难道是因为太阳无论是东升还是西落都会使它耀眼的光芒直射入教学楼吗?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安装窗帘?为什么在夏日炎炎时我们不能大开窗户去收集那少的可怜的微风?为什么总不让开空调?为什么要欺骗我们说高考的考场里不让开空调?

我心里想着这些,看着经由水壶折射的夕阳在化学卷子上慢慢滑动,就像古代的日晷一样,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喲,大帅哥在这儿呢。”睿诚突然闪现在我身后。

而我也不负众望得又被吓了一跳。

“哦,是你啊。”我淡淡说道。

我很讨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无知地卖弄着自己幸幸苦苦挣的老脸,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尽管我知道那是出于无奈的,毕竟人人都有难处。我是理解这一行为的,但我深深厌恶它。

而一些人天生就是适合阿谀奉承的,比如他。他总会见着我喊着“帅哥”的名号,虽然我自知不是那样的人,起初还附和着,与他欢笑,但最后还是渐渐得厌恶了。我很喜欢他,所以更加得厌恶自己,那时的自己(或许也是现在的自己)。

“你在偷学啥呢。”他对我说道。

“我在看…黄昏。”我说。

“在这里能看到啥?”

“额……就像梦里的场景一样。”我最后说道。

蓝色的,久经风沙的,无人清理的蓝色玻璃,透过它我看不清未来,看不清黄昏,看不清正午的阳光,看不清早上不到八点的朝阳。能看见的,只有两层玻璃间的,被风吹来已经不知干死了多久的树叶,还有上届、上上届乃至更老的学长学姐们扔的纸团,还有在玻璃污渍上若隐若现的,远处的荒山,以及被大风挂掉一大片墙皮的高层。

但这就像梦一样。

“你总是患得患失的。”我对面的靓靓说道。

“并没有哦…”我一边夹过来一条红肠粉,一边说道。

“你总说‘像梦里一样’,那么现在算啥?”他问我。

我没有说话。

而那一刻,已经成为了黄昏剪影的一部分。

“难绷啊。”我叹了口气,慢慢收拾了书桌,起身前往对面的晚自习教室。

黄昏折射在主楼红白镶嵌的外壁上,此时如果恰好有一阵风拂过的话,这个教室的数学老师座位后的窗帘就可以被吹起来,看到主楼的风景。

“喲,回来了。”我对着聪聪说道。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猜到他是刚从厕所回来的。

“嘿,回来了。”

晚自习教室只有我们两人(大抵是高考临近,其他同学都请假去复习了吧),还有主楼玻璃上折射过来的夕阳。我们两人喝着果茶)他从蜜雪冰城订的),一同探讨那摸不清脉络的未来。

那就像是梦一样。

我也曾想过,在离别后的落日余晖里,我们眼前的一切是否一如既往,就像现在,黄昏之时,或许那间教室里空无一人,也或许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已经搬进了那里,代替了我们的位置,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在斜阳里慢慢下落的尘灰。

“走吧,回家。“我对他说道。

夜晚很快降临,抹去了白天与黄昏存在的所有痕迹,就仿佛一切都未发生。我再也看不见披上金黄色外衣的嫩叶,在夕阳下他们的脸的剪影,一切都已逝去,直到第二天,第二个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