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安德烈·科斯托拉尼：德国股市投资心理学第一人
——刘建位 《巴菲特选股10招》作者，霍华德·马克斯作品《周期》译者
安德烈·科斯托拉尼，1906年2月9日出生，1999年9月14日去世，享年93岁，德国著名投资家、投机家、专栏作家，人送绰号“股市教授”。他比巴菲特大24岁，可以说是巴菲特的上一辈投资人。
科斯托拉尼的名字不太好记，按照中国人的方式，我管他叫老科。
老科在中国不太有名，但是在德国特别有名。中国人喜欢说人生有三大成就：立功，立言，立德。老科在这三个方面的成就都很大。
先说立功，谈谈老科在投资事业上的成就。
老科1906年出生于匈牙利，大学时代主修哲学和艺术史，1924年到巴黎的证券交易所学习股票投资，之后当起了股票经纪人，正式进入证券市场。老科从投机、卖空和套利交易起家，后来转向长期投资持有。
1929年，股市大崩盘，老科通过卖空获利。
1941年，老科35岁，投资事业达到顶峰，实现了财务自由。
1940年，德军攻打巴黎，老科飞往美国避难，作为主要股东和管理层，创办了股票经纪公司G. Ballai and Co Financing Company，从1941年到1950年一直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老科看好德国重建，在德国股市大量投资股票。战后几年，德国经济强劲增长，创造经济奇迹，这让他发了大财，也让他成为德国股市的代表人物。
再后来，老科从美国返回巴黎，在戴高乐将军的推荐下，获得法国荣誉骑士勋章。
再说立言，谈谈老科在写作事业上的成就。
1956年，50岁的老科开始从事专栏写作，这个股市专家成了著名财经作家。他在25年间，共撰写414篇文章，先后出版13本书，图书累计销量超过300万册，在德国无人能比。
然后说立德，谈谈老科在教学事业上的成就。
1974年，68岁的老科开始创办投资研讨班，定期在各地咖啡馆举办讲座，几年后，参与学员累计超过3万人。讲座次数多了，老科不仅成了德国最有名的股市教授，也成了巴黎、汉堡、纽约等地好多咖啡馆的VIP顾客，享有“免费的固定咖啡桌”。
从立功、立言、立德三个方面的综合成就来看，说老科是德国股票投资界的第一大名人并不为过。
纵观老科70多年的投资生涯，我们可以发现，他的投资范围很广，涉及的品种很多，包括外汇、大宗商品、债券、股票等等。但是，老科本人认为，只有股票让他获利最多，股票才是他的最爱，是他最擅长的。老科在德国被称为“股市教皇”，用中国人习惯的说法，相当于“德国股神”。所以，我们学习老科，重点学他如何投资股票就行了。
老科经常说自己是投机者，但是我认为，他其实是真正的投资家。老科并不推崇短线投机，他认为，绝大多数在股票交易所进行短线交易的投机客，都不做深入思考，一味频繁地买进卖出，把交易所当成了赌场。老科做的是非常高级的投机交易，他认为，真正的投机者是高智商、有头脑的交易高手。他们能正确预测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的大趋势，并能设法先他人一步从中获利。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老科这样的“投机者”是“选股的手艺人”。
老科最擅长的是看清股市的未来走势，他总结了看清股市未来走势的“三条真经”，分别可用于指导投资者分析股市短期、长期、中期的趋势。下面我来一一简要讲解。
第一条，股市短期关键看心理面
老科说：股市的短期波动，90%都是心理面的波动造成的。
中国股民多数是做短线的，看了这句话，有些人可能会大为震惊：什么？这样一来，我天天看市场面，做技术分析，看资金面，看成交量，看新闻，研究基本面，这些岂不是都没有用？
很多人以为自己经过了理性分析，其实在真正做投资决策时，绝大多数个人投资者最终都是跟着感觉走。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和个人猜测，新闻报道、各路评论和小道消息混杂在一起，让原本复杂的投资市场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同样的消息，一会儿被解释为利好，一会儿又被解释成利空。所谓的分析，往往是在股价已经大幅变动之后，急忙去给看到的结果找原因，放个“马后炮”。
很多人喜欢说，股市的短线波动根本看不懂。而老科调侃回怼：“股市要是能让大家都看得懂，就不叫股市了。”这句话，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股市心理分析的一句名言。
会影响股市短期行情的，是投资者对重大事件的反应，而非重大事件本身。归根结底，股市的投资气氛不过是由大众的心理共识形成的，多数投资者对市场行情所持的悲观或乐观态度，会直接影响行情走势。
第二条，股市长期关键看基本面
老科有个著名的比喻，叫“遛狗的先生”，他将股市比作狗，将经济比作遛狗的人。狗总是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跑到后面，一会儿又跑回到人的身边，偶尔也可能受到别的东西或者别的小狗吸引，半天不回来。然而，最后，狗和遛狗的人总会同时到达同一个目的地。老科认为，从长远来看，经济和股市是朝着相同的方向发展的，但在发展过程中的有些阶段，这两者却可能有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个比喻非常形象，也非常符合事实。中国经济与中国股市的发展就是很好的例证。
用按照人民币现价核算的GDP（国内生产总值）来衡量中国经济，1990年，中国GDP为18 872亿元，不到2万亿元，2021年为114万亿元，增长到55倍。
用上证指数来代表中国股市，从1990年年底到2021年年底，上证指数从96点增长到3 700多点，上涨了37倍。2007年10月的最高点为6 124点，历史最大涨幅超过60倍。其中，2001年到2005年，中国GDP持续增长幅度超过10%，但是上证指数从最高2 200点跌到最低998点，股市大幅落后于经济的前进速度。然而，此后股市一路猛涨，2007年10月达到最高6 124点，两年多增长到6倍以上，股市又大幅领先于经济。
就像“遛狗的先生”的比喻，经济和股市长期来看大体上同步，短期来看经常不同步，过程充满不确定性，有很多曲折。
第三条，股市中期关键看资金面和心理面
老科有一个著名的股市中期趋势预测公式：资金面+心理面=股市中期趋势。
老科认为，对于中期的股市趋势来说，资金面和心理面这两个方面的因素要比基本面因素更具有决定性，其中资金面尤其重要。我们来分别讲解。
第一个因素是资金面。资金之于股市就好像氧气之于呼吸。无论人们怎样看好股市行情，对企业的盈利增长前景多么乐观，对经济的状态多么肯定，只要手里没有资金，就无法购买股票。没有人以更高的价格买入，股市也就根本不可能上涨。所以，可以说，资金是股票市场的生命力之源。
第二个因素是心理面。心理面决定投资人是否愿意买入。如果投资人的心理面是消极的，没有多少人愿意去买股票，股市就不可能上涨。如果资金面和心理面两个因素都是积极的，股市就会上涨。相反，资金面和心理面两个因素都是消极的，股市必然会下跌。在一方面因素是积极的，另外一方面因素表现消极的情况下，就要看谁的程度强，变化幅度大。
相较而言，老科认为，资金面更具决定性地位。如果资金面因素是积极的，有大量资金进入金融体系，那么，即便绝大部分投资者对股市的看法并不乐观，在第一批资金的带动下，股市也会开始上涨。股市一上涨，就会吸引其他人对股票产生兴趣，接着就会有新的资金进入，如此反复，久而久之，那些评论家和分析师们会自然而然地顺风倒，为市场上涨找到更多基本面方面的理由。媒体积极正面的分析评论，会持续吸引更多资金涌向股票市场，推动股市进一步上涨。一旦股市持续大涨，大涨本身就成了最强有力的上涨理由。这时，市场就进入牛市的疯狂阶段了。
反过来，熊市的产生也是如此，只不过方向和牛市正好相反。
因此，针对股市中期趋势，投资者必须认真研究各种影响资金面的相关因素，理解资金面、心理面、市场面三者如何相互依赖，相互影响。
以上就是老科对股市未来趋势的判断方法，那么，我们如何利用这些对股市波动的分析来赚钱呢？
我将老科的投资方法总结为“赚钱三招”。
老科说，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进入巴黎股票交易所工作的第一天时学到的股票投资第一课。
一位老先生告诉当时只有18岁的老科：“在这里一切都取决于一件事，就是你要看清楚，是傻瓜比股票多，还是股票比傻瓜多。”
这句话从此成了老科的投资信条，70年来从未改变。
我把这个贯穿老科一生的股票投资策略，总结成以下三招。
第一招，搞清楚谁是高手，谁是傻瓜
老科认为，一名投资人是高手还是傻瓜，由四个因素决定。
第一，资金面的实力，即有没有足够多的可长期自由使用的资金。资金太少，规模太小，收益自然有限。资金量大，但使用期限有限，特别是借来的钱，根本做不了长期投资，也不行。老科认为，没多少长期不用的闲钱，想迅速炒股发大财，就是最明显的傻瓜。
第二，综合分析能力，即能不能结合资金面、心理面、基本面来综合分析市场未来3年到5年的中期趋势和10年以上的长期趋势，形成独立的投资判断。没有与众不同的看法，就看不出与众不同的投资机会。
第三，心理面的实力，特别体现在耐心上。没有买入的好机会，能不能宁愿让资金闲置，耐心等待两三年？买入股票之后，能不能持有三五年甚至更久，即使股票几年没有大涨也能保持耐心？
第四，个人运气。股市波动无常，越是特别大的成功，越是需要特别大的运气。战争、自然灾害、政治变革、新的技术发明，甚至人为因素，都可能导致投资失败。运气因素似乎超出了个人的能力范围，不过，你在投资策略中却可以考虑运气。在牛市顶部追涨，即使短线亏损的概率不大，但一旦出事就血本无归，不要轻易尝试。反过来，在熊市底部抄底，即使短线亏损，亏损幅度也有限，一旦反弹就是大赚，不妨用一部分资金试一试。
第二招，搞清楚傻瓜多，还是股票多
一切商品的价格都取决于供给与需求。在股市中，手中持有股票的投资者是供给方、潜在卖方，手中持有现金的投资者是需求方、潜在买方。股票价格的走势取决于供需双方的力量博弈。
如果持有股票的供给方把手中的股票出手变现的情绪强烈，而持有现金的需求方想要买入股票的情绪并不强烈，那么股市明显供过于求，股价自然就会下跌。卖出股票的报单特别多，买入股票的报单特别少，这种情况在熊市特别明显。
相反，如果持有现金的需求方想要出手买入股票的情绪强烈，而持有股票的供给方想要卖出股票的情绪并不强烈，那么股市明显供不应求，股价自然就会上涨。买入股票的报单特别多，但是卖出股票的报单特别少，这种情况在牛市特别明显。
从市场供需这个角度来看，经济形势的好坏，企业盈利的增减，局势的高低，只是影响买卖双方投资决策的间接因素，而资金面和心理面才是直接因素。只有供给和需求两方注意这些基本面的事实情况，并因此改变自己的决策时，基本面因素才会对股市涨跌发挥作用。
我们经常听人们大谈市场面的技术分析，包括图表分析、指标分析、波浪理论等等，这些都是用数学工具根据历史数据来推测市场未来走势的方法。老科自己定义的市场分析与之完全不同，是指股市价格水平对于基本面和资金面等各方面的好坏信息做出反应的效率，而对反应效率的判断关键要看一点：大多数流通股票握在谁的手里？是在高手手里，还是在傻瓜手里，这两类人对股市基本面消息的反应差异很大。
如果股票主要集中在傻瓜手里，市场往往表现为狂热的大牛市，那么这时即使出现基本面的好消息，那些高手也不会买入更多股票，因为傻瓜们把能买的已经都买了，股价已经非常高估了。而这时出现基本面的坏消息，就很可能导致股价大幅下挫，甚至发生毁灭性的股灾。如果股票主要集中在高手手里，市场往往处于大熊市的底部，那么这时出现好消息，那些高手会进一步买入，推动股价上涨，即使这时出现坏消息，那些高手也不会卖出，因为他们买的股票已经够便宜了，所以股市也不会再大幅下跌。
第三招，反周期操作
要想反周期操作，在市场供过于求时低价买入，在市场供不应求时高价卖出，就要先准确判断市场周期现在的阶段，为此你必须认识了解股票上涨下跌、波动循环的周期规律，对不同的情况进行细致的观察。
老科认为，看待周期要一分为二，牛市和熊市相互对立，又相互转化。
长期来看，一个周期通常持续七八年，平均而言，两三年一个大牛市，接下来，四五年一个大熊市，如此牛熊交替，循环往复，永不停息。
牛市和熊市，都可以细分为前、中、后三阶段。
牛市第一阶段：初期小幅扩张阶段。成交量小幅上升，拥有股票的人数较少，只有少数有资金、有判断能力、有耐心的投资高手买入股票。这时市场上傻瓜很少，股票很多，股票严重供过于求。
牛市第二阶段：中期中幅扩张阶段。成交量中幅上升，但仍然不算太大，拥有股票的人数有所上升，有些比较聪明的人看到市场上涨，开始跟随少数投资高手买入，这时市场上傻瓜相对较少，股票相对较多，股票相对而言明显供过于求。
牛市第三阶段：后期大幅扩张阶段。成交量大幅上升，不断创出历史新高，拥有股票的人数大幅上升，所有人都看到市场上涨，所有人都想买入，这时市场上傻瓜非常多，股票非常少，股票严重供不应求。牛市继续疯狂，泡沫越吹越大，最后基本面根本无法支撑。能买入的资金都买入了，股市上涨无力为继。这时少数投资高手开始卖出，股市开始进入熊市第一阶段。
熊市三阶段与牛市三阶段的表现正好相反，我就不再一一重复了。
我们可以回忆一下中国股市最近30年的3次牛熊转换：
第一次：1996年到2000年，网络股大牛市；2001年到2005年，网络股泡沫破裂，持续大熊市。
第二次：2005年到2007年，大牛市；2008年金融危机，大熊市，市场震荡一直持续到2014年。
第三次：2014年到2015年6月，一年翻倍的大牛市；熔断政策出台之后，市场在2个半月间暴跌超过40%，熊市一直持续到我撰写本文时的2021年年底。
通过观察中国股市近30年的表现，你会发现，牛市熊市确实不断交替，且牛市和熊市都可以大致分成三个阶段。但是，市场并不是一直涨，也不是一直跌，在牛市和熊市的三个阶段中间，市场都是有涨有跌，甚至有时涨跌幅度相当大。
那么，到底怎样才能知道股市现在是不是处于牛市第三阶段或者熊市第三阶段呢？
老科这个投资老手，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一本教科书可以提供答案，即使投资人想破头，也没办法得到确定答案，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方法或公式，可以让投资人直接得到明确的答案。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根据以往的经验进行猜测。关键是看市场的心理面。现在投资大众的反应到了何种程度？股票持有人的心理状态如何？他们是对股市充满信心，还是容易受心理因素的影响而立场摇摆不定？这些心理面问题，无法量化，你只能定性分析，大致判断……只有经年累月的经验，才能培养出敏锐的直觉。股票投资者就好像是置身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已经在里面待了数十年的人一定会比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的人更熟悉暗室的环境。”[1]
结语：百般磨炼方能成为投资高手
人生三大成就：立功，立言，立德。一看立功，老科从投资新手，到投资老手，其间破产过两次，又东山再起，最终成为德国股市有名的投资高手。二看立言，老科投资成功靠的不是理论，而是经验和能力。老科25年写了414篇文章，精选汇编，出版了13本书，实话实说，我认为他的作品是难得的投资实战教材。三看立德，老科在咖啡馆举办投资讲座超过20年，学员累计至少10万人。立功、立言、立德，三个方面都大有成就，老科可以称得上德国股票投资界的第一大名人。
我在十多年前就读过老科的书，但是没有真正读懂老科。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2015年“熔断再熔断”，翻译了霍华德·马克斯的《周期》，之后再重读老科的书，才发现老科很多有关市场周期的叙述都是至理名言。建议你将霍华德·马克斯的作品和老科的作品结合起来读，你会理解得更加深入。
最后，我再重复一下我最喜欢的老科的三句投资名言：
1.股市的短期波动，90%都是心理面的波动。
2.股市和经济的关系，就像是狗和遛狗的人的关系。
3.要看清股市周期当前的位置，关键是要看清楚，是傻瓜比股票多，还是股票比傻瓜多。
今天正好是西方的圣诞节，举一杯德国啤酒，致敬老科！
[1] 安德烈·科斯托拉尼：《证券投资的艺术》，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