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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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生根

岁月更迭,时光回响。

1941年7月,在浙江省诸暨县大侣乡袁家村,一户人家生下一个落脚崽,依照辈分和生辰八字取名为袁守根,寓意“根木成林”,这冥冥之中注定他守望“崇山俊林”一辈子。不过,他年少时离开西施故里,考入南昌一所大学读林学专业,走进客家摇篮赣州之南,求索他漫长的“守根”履痕。

俗话说:“日头出山,一片世界”,意思是年轻人不负大好时光,努力奋斗,前途无量。那年,他班上24位同学集结赣州,住旅馆等分配。过了半个月,23位同学各自去了瑞金、宁都、于都、崇义、定南、全南等县,他一人被分到信丰。那天,他们在赣州汽车站依依惜别,袁守根作为学校团支部宣传委员、班上的副班长,是他们这批学生的领队,送完他们上车之后,他那些头衔就成了一段回忆。他手提装着生活用品的木箱,肩背装满书籍的书包,夹带一卷陈旧的草席,挤上开往信丰的末班车。

当汽车喇叭拖着长音停下,身材高瘦的他理了理头发,把行李寄存在服务台,问路去县政府。地处新民路的县政府,需经过嘉定桥一段路,县政府大门边有一口铁铸老井,最明显的标志是有一座叫大圣寺塔的古塔。

组织人事部门的一位尹姓科长接待了他,看了他的介绍信、户口迁出证明和档案,使劲摇起了办公桌上的一部电话,拨通后跟对方说:“有位林学系毕业男生,叫袁守根,22岁,安排到你们单位怎么样?”对方没多思索,连说,可以,可以。

展馆里的回望。刘景明摄

尹科长告诉他,那个是主持林垦局工作的曾国忠副局长,接着便开了一张派遣证给他带去报到。他随手画了一个示意图,说:“你走南门大街,沿城墙边东行,经南山岭寺庙,过花园村大板车路,看到桃江河就到了。”

袁守根好不容易才找到县林垦局。曾局长见他一脸憔悴,抽出一把钥匙,吩咐他先住招待所休息,过几天正式上班。袁守根发愁了,之前在赣州待了大半个月,用光了粮票,身上仅剩下几毛钱,此时肌肠响如鼓。曾局长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预支他一周的食堂饭菜票,听到他讲行李还寄存在车站,便带他走出办公室,扶出一辆自行车,让他自己去搭东西。

袁守根说,信丰人的热心、诚恳,从那天开始,他就切身体会到了,心也就安定下来了。多年后,曾国忠担任安西脐橙“大会战”指挥部副总指挥,袁守根担任脐橙场副场长,接续当初的“林垦情谊”。那辆后来报废的自行车,袁守根特意回收起来做纪念。

那年秋天,意气风发的袁守根调至河西片的西牛林场。报到那天,他步行到老屋场村三岔路口,走累了,索性坐下歇一会儿,此时过来一位戴草帽的中年人,袁守根便站起来问路。对方说:“你跟我走。”正巧这位是走马上任的西牛林场党支部张书记。

他们共一间房,铺两张床同住了三年,他切身感受到张书记的领导魄力和公道正直,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某天张书记竟莫名其妙地被免职。改革开放初期,张书记之子成了袁守根的同事,他感慨地说,家父一直记得他们的患难之交。

袁守根在西牛林场期间,林场多元开发,主栽杉、松等十多个树种,不但办了一个苗圃基地,还尝试种植水果增加收入。袁守根想到了家乡的种植产业,建议林场种植温州蜜柑,场长安排他前往温州园林考察,引进温州蜜柑定植老营场地段。虽然这块地面积小不成气候,但袁守根在这儿迈出了实践柑橘技术的第一步,从此开启了信丰种植柑橘的先河,有着举足轻重的价值和意义。

一位叫顾佩荃的女青工做他的助手,配合记录土壤、气候数据,整理橘树生长资料。顾佩荃小他一岁,比他先一年调来林场。每天,袁守根和她结伴,一起进山岭,一块儿回林场,一来二往,日久生情。在那个燃情岁月,顾佩荃有个亲戚时不时打边鼓,劝她别嫁给外地人,但她认为他们相处4年,早已知根知底,走进婚姻殿堂顺理成章。他们休了三天婚假,在食堂办了两桌简单的宴席,照了一张黑白合影,一只樟木箱当家具,一条花围巾做嫁妆。

顾佩荃的曾祖父这一代居于安西镇,袁守根下一站工作地便是安西,担任国营信丰园艺场技术员。

袁守根煞费苦心,驻扎安西15年间,无暇回一趟大侣老家。有一年初春,橙园套栽葡萄苗木,他出差浙江金华选购,为赶早回场种植,距家咫尺却未踏进。袁守根说,他心里装着乡情,他上有4个哥哥,在他7岁时,教书的父亲过世,母亲肩负家庭重担。村后有个山茶园,山茶籽成熟时节,他采回山茶籽去圩上收购店换了几毛钱,四哥说买六粒纸糖全家人吃,袁守根愣是舍不得,他把钱紧紧捏在手心,回家双手递交给母亲,把它们积攒起来买学习用品。

袁守根还记得,老家人茶园里边采茶边唱《南泥湾》:“军民开荒大生产,三五九旅是模范。咱们走向前,鲜花送模范……”他知道,南泥湾在遥远的陕北,花篮里的花也在陕北。那情景,宛如安西果业开发大会战,那花香正如橙花的香,变成橙子的香。他第一次回去是已调县科委的次年腊月,朋友帮他订了火车票,携妻子还乡过年,第二次回去是他退休后,百岁母亲归山,为母亲守灵送葬。为了寄托思乡之情,他在客厅里安放了母亲的照片,清明、冬至时节,都写家书、打电话叮嘱哥哥,代他去父母坟上,修草添土、挂纸祭奠。

游子的情怀,在故乡不胫而走。据“浙江在线”报道:袁守根凭着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在江西信丰一片贫瘠的土地上种出了脐橙,被浙江省人民政府、省经济技术协作办授予“新长征路上的浙江人和谐奉献奖”,成为18位在长征沿线地区默默奉献的获奖浙江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