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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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回头金不换

苏洵是苏序最小的儿子,他的大哥苏澹英年早逝。苏轼在《苏廷评(苏序)行状》载:“(序)生三子,长曰澹,不仕,亦先公卒。”真正让苏家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是二子苏涣。他登进士及第,官至凤翔宝鸡主簿,做过凤州司法和通判阆州,后升为提点利州路刑狱,相当于现在省检察院检察长。

这位伯父是苏轼兄弟当年的偶像,他们第一次见到伯父是在庆历七年(1047年),祖父苏序去世后,苏涣回眉山老家为父亲守孝。当时苏轼十岁,苏辙才七岁,苏涣很喜欢这两个侄儿,经常给他们讲自己少年时发奋读书的经历,勉励他们刻苦学习。他还教授两人学习技巧,其中有一则还为苏轼所传承,那便是——抄书。苏涣觉得抄书是增强记忆力的好方法,他先后抄写了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汉书》。苏轼后来经常沿用此法,也抄写过《汉书》三遍。他以后写文章能够随意引经据典,和苏涣教授他的学习方法有很大关系。

苏涣是一个“学霸”,他从小进入乡校读书,学习上从来没有让父母和老师着急过,这与他弟弟苏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苏洵后来声名鹊起,但实际上从小并不喜欢读书,“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有些“废柴青年”的意思。苏家的亲朋和邻里对此颇为担心,劝说苏序对这个幺儿要好好管教,但苏序却不以为然。说来也怪,他对苏洵的两个哥哥“教训甚至”,独独对苏洵却“纵而不闻”,完全采用一种“放养”的教育方式。面对亲戚朋友的善意相劝,苏序答复的口头禅是:“非尔所知也。”言外之意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懂教育。

不觉几年过去了,苏洵还是一如既往,“终日嬉戏,不知有生死之悲”。但奇怪的是,苏序对这个不思进取的儿子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他说:“吾儿当就其不学耶?”这样的好儿子难道用得着担心他不努力学习吗?不知道苏序的自信心来源于何处,反正他始终觉得苏洵是一支“潜力股”,终会有一鸣惊人那一天的。

苏洵的真正爱好是旅游,有些“游侠”的风范,名山大川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十六岁那年,在自己的二哥苏涣进士及第后,苏洵也参加了应举考试。根本没时间读书的苏洵自然落榜,这使得他对应试教育更加厌恶,丢下书本,继续游山。

十八岁那年,苏洵娶了眉山富豪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为妻,但这桩婚姻并没有拴住这位游侠,苏洵依旧频频出游,“少年喜奇迹,落拓鞍马间。纵目视天下,爱此宇宙宽。山川看不厌,浩然遂忘还……”这首苏洵所作的《忆山送人》,真实记录了自己当年游山玩水的快活生活。

一切到二十五岁时发生了逆转!

《三字经》里有一句话耳熟能详——“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这里的苏老泉就是苏洵,话讲得很通俗易懂,是说苏洵的励志故事开始于二十七岁。实际上,更严谨地说,应该始于二十五岁那年。

这一年苏洵的母亲病故了,这使得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我行我素的脾性逐步收敛,开始意识到自己为人子、人夫、人父的责任。苏洵在《上欧阳内翰书》中说:“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岁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他从此谢绝了过去一起玩乐的伙伴,开始在家闭户读书。

除了家庭变故外,苏洵的巨大转变,离不开外界的其他刺激。最大的刺激应该是他的二哥苏涣、大舅子和两个姐夫都有了功名,自己却碌碌无为,脸上感到十分无光,只能奋起直追,实现弯道超车。对此林语堂先生分析道:“此等情事,即使平庸之才,都会受到刺激,对一个天赋智力如此之高的人,当时的情形一定使他无法忍受。”

关于外部刺激,有一个故事。二哥苏涣曾经问他:“三弟,你游历了那么多名山大川,能不能写点文章,让我们通过文字看看这些山川如何雄奇秀美?”这下把苏洵难住了,锦绣河山虽在他脑中,但却不知如何用优美的文字将其表述出来。苏涣见状也不再为难他,对苏洵说:“我们苏家先人原是很有一些来历的,可自大唐以来,我们只知眉州刺史苏味道是我们的先人,往后就语焉不详了。从下往上推,也只知道祖父叫苏杲、曾祖叫苏祜。三弟既然喜欢周游,何不找些老人聊聊,再去查查别人的族谱,把我们苏家族谱编出来呢?”苏洵满口答应。在追根溯源中,苏洵看到了先人的事迹,为了弄明这些人的来历,他为自己列下了长长的书单,把《史记》《汉书》,还有更早的《左传》《国语》《战国策》都罗列到床前案头,开始有了读书的念头。

无论这个故事是否真实,也不管什么是直接的诱因,总之,苏洵从二十五岁起结束了游荡岁月,静下心来读书了。一如父亲苏序对他的自信,苏洵一开始自我感觉相当良好,觉得读书其实没有什么难的,“吾自视,今犹可学”。在苏洵看来,过去是自己不愿意学,他的脑子足够聪明,只要肯投入精力,像二哥那样考取功名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景祐三年(1036年),信心满满的苏洵参加最底层的乡试举人考试,居然落榜了。

这样的失败经历,对志在夺魁的苏洵打击可想而知,但他转念一想,失败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让自己认清了现实。痛定思痛,他找来了自己写的百篇旧作细读,不禁喟然叹道:“吾今所学,乃犹未之学!”愤然用一把火将这些旧稿全部烧掉,对过去的自己进行了彻底否定,然后取出《论语》《孟子》和韩愈的文章从头再读。这一年苏洵二十七岁,这便是“年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的由来。

苏洵属于要么不学,要学就往死里学的类型。有一个“以墨为糖”的故事流传至今,说是有一年端午节,苏洵一直待在书房里读书,连早餐都忘记吃了。程夫人心疼老公,特意剥了几个粽子,连同一碟白糖,送进了书房。到后来收拾盘碟时,发现粽子已经吃完,糖却原封不动,而砚台的周边却残留了不少糯米粒。原来苏洵只顾着读书,把砚台当作了糖碟,将粽子蘸着墨汁吃了。

这种专注程度只能用“物我两忘”来形容。

遗憾的是,过程满分,但效果为零,几次赶考,都未中举。庆历五年(1045年),苏洵又开始新的一轮尝试,他先游岷山、峨眉山,然后坐船由夔州、巫州,经三峡至湖北襄阳,接着转陆路到达汴京,参加“茂材异”考试,这是朝廷收罗遗贤、布衣可求出身的特种考试。参加这次考试非常辛苦,他后来回忆道:“自思少年尝举茂林,中夜起坐,裹饭携饼,待晓东华门外,逐队而入,届膝就席,俯首据案。其后每思至此,即为寒心。”苦归苦,还是没有任何奇迹发生,同以往的所有考试一样,苏洵又一次落榜了。

这次赶考,苏洵在京城前后待了一年多,眼见做官无望,他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带着愤懑和失望又开始了“名山之旅”。先后到了中岳嵩山、西岳华山和终南山,又南下江西登了庐山,直到听到父亲苏序逝世的噩耗,这才结束旅程回乡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