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常春
张演被愈演愈烈的奇怪的铃铛声惊醒。
黑暗。
根本分辨不出方向的空间，未知和恐惧涌上心头。
纯粹的黑暗下一瞬又突然转换为光。
特殊的合成光刺眼无比，射线源从四面八方投来，根本无法确定方向。
突然亮光，张演下意识捂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里偷看。他躺在一个类似床一样的东西上，穿着全新的写着“常春”的精神病号服。
幻想吊坠不见了，写字板还在。
滞留针的伤口已经不再溢血，张演判断出自己睡了很久，此刻应该已经来到常春。
终于到了！
张演是怀着一个硕大黑暗的计划来到常春的。
光亮闪了特定的时间，无声地又消逝了。黑暗与光明就这样来回交替，每三秒钟闪烁一次。
时间太短，张演根本无法判断周遭的情况，随着闪烁越来越头晕……
这不断变幻的光，是扰人心智的手段。张演越想看清周围，就越发发头痛眩晕。
这是一间可怕的监牢！
搞不好我现在正在被无数摄像头死死盯着，分析一举一动！
闪烁，再次闪烁……这是刻意的折磨。
折磨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一次亮光之后，光不再消失。
然而封闭的空间内，环绕的声音立刻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简直要钻入张演脑中一般！
那女声很冰凉，很机械，很急促。
“34658，请描述亲吻你的神的形象。”
“34658，请描述亲吻你的神的形象。”
“34658，请描述亲吻你的神的形象！”
张演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得以看清楚这间监牢。
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都是特殊材质，就像精神病院里的海绵房间，只是那不知名的材质要远比海绵神奇。
那材质可以吸收绝大部分可见光，黑暗之中就仿佛调入黑洞，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而光亮时，那材质又可以从多个角度折射光线，根本分辨不了光源来路。
任何依赖视觉的物种，在这种环境里都根本无法行走。张演被彻底地，关在这监牢中。
那一定是第二次材料学革命的尖端产物。
刺耳穿脑的声音还在不停循环！
“34658，请描述亲吻你的神的形象。”
“34658，请描述亲吻你的神的形象。”
“34658，请描述亲吻你的神的形象！”
张演被那急促的声音弄得恼怒了，抓起写字板龙飞凤舞，写完向四面八方举起板子！
板子上只有三个字，却让不知多少人浑身血液一瞬变做寒冰。
什么神？
黑暗监牢外，所有围观这场审讯的常春研究院高层集体沉默。
雨荷难以置信地蹙眉。
“怎么可能，他明明自己说过的，为什么又突然矢口否认！？”
每个高层面前桌上，都有一份崭新的文档。
文档的抬头是“34658号种子成功预知未来的意义”。
张演的画，龙卷风虫群的预言，与梦龙的对话，每一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清楚地列在里面。
怎么，现在却又突然否认了？
副院长木偶的脸色一变，缓声道。
“也许是敌神对他做了什么，干扰了心智。继续审问。”
黑暗监牢内，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再度催命般响起！
“34658，你是否清醒！？”
张演无比确定，写字板上，四个字。
这是哪里？
“……这里是常春精神疾病研究院。”
张演眼前一亮，继续写到。
我没死？
“34658，请描述你最后看到的一切。”
有龙卷风，坠机了，我昏迷过去，有个人从飞碟里救了我……
黑暗监牢外，黑暗会议室内，恶人一拳砸在桌上，爆出巨响！
“这个骗子，亲口说出的虫群现在又否认！他一定在隐藏什么，现场的研究员汇报说，在无名山上的深坑内，发现了速度和梦幻之外的神秘神力！”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精神病，不可能从龙卷风虫群手里活下来！梦龙死了他凭什么不死？他绝对在欺骗我们！搞不好，他已经被敌神腐化！”
木偶等待恶人发完气，这才徐徐道。
“不要急躁。34658没有对我们坦诚布公，也许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也许他暂时不能相信我们，你要知道。”
“我们常春的工作内容，不是普通人一夜之间可以接受的。”
“可是副院长现在怎么办？他不说那个神的形象，我们就无法进行神力推定，也无法让他加入我们。”
神力推定是加入常春最关键的一步。
雨荷知道木偶很看好张演，只是常春的规定就是必须弄清楚每个研究员接触的神是哪一位神，才能考虑加入。
敌神也有触者，也有神使，只是他们与人类文明为敌，是常春的头号敌人。
很显然，神使并不都是好人。而神力推定，就是判断神使好坏的重要判据。
就像磁铁相互吸引，人与人，神与神也都是一样。什么样的人，就会引起什么样的神的注意。
邪恶派系的神使大概率是敌人，正义派系的神使大概率是战友。所以神力推定是必须的一环。
木偶还在思考，黑暗监牢内的张演却忽然爬到单侧透光的墙壁前，举着写字板不停敲击！
写字板上是“我没有病放我出去”。
“怎么办？”
“按流程走，去做检查。”
“您的意思是，用菲斯笼？可是空场实验可能会对受试者产生不可预测的损害，他……”
木偶的眼神出奇地呆滞。
“梦龙相信他，我也相信他。”
黑暗监牢再次黑暗，漆黑之中张演被未知的手拉走拖动，带出监牢。
这是哪里？
当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张演发现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普通。
洁白的精神病院走廊，两旁墙上贴着的的科普读物，略锈的蓝色座椅。
就像是很常见的普通精神病院，但对张演来说略有些瘆人的熟悉。
这就是常春？
“很普通吧？”
一直拉着张演的手，属于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长的有股老成的帅气，十分和善，背上背着一把造型奇特的乐器，像是琵琶。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可以叫我雅士（Elegantscholar）。经过院内高层一致决议，我先带你去做一轮检测。”
什么检测？
“哦，你不必担心，只是普通的健康检测，毕竟你是龙卷风灾难的奇迹生还者，有必要做一下全面检查。跟我来吧。”
出于某种奇怪的理由，张演下意识地很信任雅士，而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张演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走出的路，那房间上写着“精神禁闭室”，紧接着跟随雅士在常春里逛了几圈。
位于滨城郊外的常春研究院，共有三片区域。
他们如今所在的，也就是这1号区域，是对外开放的普通精神病院，兼具体检，开药，急诊等多种普通精神病院的职能。
而那神秘的另外两栋楼，雅士只说是研究员的和亲友的宿舍。
1号区域，1号楼宽广明亮的大厅内。
张演混同在许多前来问诊的精神病人中，浑然一体。
雅士去取体检单了，张演闭目凝思。
我知道自己没有病，但我也害怕着。
之所以骗了常春的人，就是害怕对方让自己加入常春，有朝一日成为像梦龙那样的研究员。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要养老妈，不想给谁卖命——除非钱到位。
所以张演撒谎了。他看到了梦龙的梦幻巨人，他目睹了超凡的神力，但他却在装傻。
要是不装傻，现在恐怕早就被绑上贼船了。你常春要保护人类，要和神对抗，我可不想死。
我是想来常春，可此刻却又退缩了。梦龙就死在他眼前，张演只是想知道吻他的女神是谁，不想英年早逝。
我还没找过女朋友呢，还没去过水上乐园，还没吃过法式大餐。
雅士将体检单递给张演，而后笑道。
“嗯，基本没什么。还剩下最后一项检查，是我们研究员的专利，一定要做一下。”
什么检查？
“你来就是了。”
雅士带着张演来到1号楼地下室，通过了ID卡和虹膜检测，进入完全不同的区域！
电子门缓缓打开，金属银色的房间中，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
张演刚想问雅士，却没来得及回头便被身后的手猛地一推，电子门立刻合上！
“对不起。”
我被骗了！
张演心凉的可怕，瞬间跌入这金属银的牢笼之中，四面八方开始颤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震颤！墙壁，地板，甚至是张演自身！
头发，衣角，内脏，神经，乃至分子原子！
剧痛！
张演脑海中始终存在的那个女神的轮廓，正在一点点消失！
不！
暗室内，木偶，包括稻草议会，所有常春高层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屏幕，那洁白美丽的表上，一道优雅完美的红色曲线，正在指数飙升！
“报告！压力已经接近菲斯极限！正在超越，一倍菲斯极限，三倍，不，五倍了！”
菲斯极限，是菲斯博士（代号Dr.Face），于2039年通过公式计算并规定的一个神力学常数极限，普通人类终其一生也无法超过这个数值。
换言之只有拥有神力的人类，才能突破菲斯极限！这是鉴定真正的疯子和神使最有力的证据！
并且一般来说，人体内的菲斯值（fa）越高，就代表此人体内拥有的神力越多。而张演此刻展示出来的数值，已然是……
“已经十七倍菲斯极限，这是常春建立以来的最高值，再这样下去笼会烧毁！”
“好强！这个年纪体内神力就能达到数倍菲斯极限，34658绝不能出事！立刻终止空场实验，强行关闭菲斯笼！雅士，给我冲进去救人！”
多少年了，木偶第一次眼里有光。
张演在菲斯笼中，首次感到了绝望。她的轮廓渐行渐远，他却好像怎么也追不上，抓不住，得不到……
不。
感情是人类文明的瑰宝之一，拥有着复杂的多种形式。
张演对那位未知名的女神的感情，是一种奇怪的没来由的信任。
我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一定要再见她一面，一定不能失去她！
肉体的缠绵只是生理结构下必须的快感，而物理优美绝伦的公式，才让所有智者为之颠倒倾狂。
张演对她的感情，就如同物理学家对公式的感情。虽然它们可能素未谋面，但只要梦中瞥她一眼，便决定单方面厮守终生。
而此刻，张演脑海中绝对不能忘记的她的身影，却正在闪烁，变得模糊……
“空场出现，正在使用K驻波加强稳定。”
“稳定空场形成，打开菲斯检测仪！”
空场实验，是指将受试者放入封闭的菲斯笼中，利用混沌波，又称零值波营造出一个极小的假维度空白场，使受试者感到与主世界渐渐分离，从而诱导神使与其背后神袛主动加强连接，再通过菲斯检测仪将不可见的神力数字化的实验。
神使不是随便就来的。虽然历史上这些神挑选神使的规律暂时没有任何共同点，但一旦神选定某个人类作为神使，神使完成使命前一般是不会放弃他的。
而菲斯笼可以通过零值混沌波制造出一个近似的假的空白场，这个场内没有基础的物理量，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神说要有光，要有光”以前的小世界。
这个空白场，就是近似的混沌。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基本粒子，没有物质波，没有扰动波，没有能量传递……
这是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宇宙空间，各种基本粒子还没有碰撞形成。这里不分维度，温度高达10E33度，在普朗克时间之前。
2119年，常春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为世人所惊讶的程度，由全人类共同智慧结晶的现代技术，已经将一个世纪前大部分科幻电影中的科技化为现实。
研究神力，研究神的科学，被称为神力学。
而背叛人类已知所有科学，完全离经叛道的神力学，更是曾被一度称之为宗教。
神力学之父菲斯博士，更是被地球联合国科学会议，称之为“返祖的崇神学者”，称神力学为“现代科学之耻”。
当时的科学界没有人知道，这个离经叛道的可笑现代科学之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人类文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