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能对庭的先生
有一位山西律师界的顶级大律师，英年去世，但他的口才和能力，是我一直惊叹和学习，甚至模仿的。这么多年来一直缅怀先生。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我这个晚辈的存在，也根本不知道对我这个晚辈一生的执业产生怎样的影响，但他一直被我长期深深缅怀，他就是段希平先生。
最早知道段希平先生，还是我上电大学法律实习期间。1986年，我们几个电大学生在太原市北城区法院实习。有一天，法院大法庭开庭，是一个故意伤害的刑事案件，我和同学们在下面旁听。合议庭由李年志庭长任审判长，被告是一名原派出所的指导员。被告人长得相貌平平，身体瘦弱，个子不高，段希平先生为这名被告人辩护。坐在辩护席上的段希平先生，长得白净，文雅，戴着厚厚的黑边眼镜，微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开庭后，我们在底下听明白了案情。被告人在太原某派出所担任指导员，娶了个老婆是老家晋中某县人，长得美貌出众，两人年龄好像有一定差距。指导员想办法把她从县里调到太原，结了婚，安排在当年北大街的某菜市场工作。
指导员忙于加班值班，忽视了娇妻，两年左右时间，工作中，妻子和一个单位的某帅哥关系不正常了。中秋节那天，指导员发现妻子又出了门，便骑自行车尾随到了十三冶附近的坝堰上。当指导员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时，怒从心头起，拔枪朝着那男的方向打去，开了两枪，一枪打中，打伤了那男的膝盖，经鉴定被害人的伤情构成重伤。公安干警而且还是派出所领导，因私愤持枪打伤人，在当时影响较大。
到了发表辩护意见时，段希平先生当时的庭审表现太让我惊艳了！至今历历在目，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听到一位律师如此声情并茂、语言和手势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要表达的辩护意见。记得段希平先生那段话是这样说的：
“尊敬的法庭，我们每个人都有家庭。八月十五，月满中秋，我们家家都在团圆的日子。我的被告人作为一名公安干警，为了社会的安宁，坚守在岗位上。而此时此刻，有一对男女，非亲非故，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搂在了一起”，说到这里时，段希平先生突然举起一个胳膊，提高了嗓门，将这只手的食指手指指向了空中，满腔悲愤地说“他们在干什么”？！然后，降低了声调，“这个搂抱他人妻子的人就是本案的被害人，一个破坏干警家庭的人……”
这一幕太富有感染力了！生动而强烈地把被害人对案件发生的严重过错与被告人为社会奉献付出，却被羞辱、被损害的境地，做了鲜明的对比，让听的人不由得产生了深切的同情，憎恨被害人破坏公安干警家庭。后来听说法庭最后采纳了辩护人的意见，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
从那天起，我就有了一个关于段希平先生的心愿：“有一天，我要和您对庭！”
1992年执业以后，我有一个念头在心，就是渴望能和资深的、有名的律师对庭。我的心态是，希望有机会当庭向他们学习。我的观点得到采纳，我代理的当事人赢了，说明我有了进步；我的观点没被采纳，我代理的当事人输了，感谢前辈给了机会，学习到了他们的经验，总之我咋都是“赢家”，有点金庸武侠小说里后辈为了提高自己，遍寻高人过招学习提高的味道。
大约1993年，志远舅舅家小舅子车祸去世，发生遗产纠纷案，找的就是段希平先生开办的山西第一家合作制律师事务所——太原第三律师事务所的一位胖律师，我跟上舅舅去过律所，一进门碰到了段希平先生。他穿着白衬衣，戴黑边眼镜，很干净，很精神，正在忙，没顾上看我一眼，我的心里好激动，近距离见到了自己敬仰的大律师。
1996年，听说段希平先生一个案子就可以收取律师费60万元，万分惊讶！万分佩服！这在今天的中国律师界也不是小单。
1996年，太原一个叫“欧琪”的期货公司，因为不能兑付客户到期投资，一大批客户起诉到了北城区法院经济庭。我有幸代理原告这些客户，而被告“欧琪”公司的法律顾问、代理律师就是段希平先生。太好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那时候，段希平先生可是山西鼎鼎大名、首屈一指的大律师！
我认真又认真，仔细又仔细地准备开庭的材料，一遍又一遍练习庭审的发言，我想在法庭像他一样有精彩的发言，一决高下，得见真经。
但是，开庭日子快到的前几天，1996年夏天的一天，突然传来他去世的消息，山西律师界、司法界一片惊呼！
我万分惊诧！我渴望和段希平先生对庭的愿望，就这样永远成为不可能。段希平先生是在河北新乐一段高速上被机械外力撞击坠落身故的，至今未能查明真相，至今没有破案，享年47岁。
追悼会召开的时间，我是听说的，我没有资格得到邀请参加，但我一个人主动去了。追悼会是在山西医科大第二附属医院北侧进去的一个吊唁厅举行的。
那天来了很多人！除了好多律师，我记得时任太原中级人民法院王院长、太原市检察院徐检察长、太原市公安局杨局长和司法界许多领导都参加了。这是我唯一见过一位律师去世，当地公检法三长一把手同时亲自吊唁，据说有两千人参加追悼会。
由于人太多了，好多人进不了大厅，我们站在院子里的人，看见悼词都是申律师站在台阶上宣读的。然后，人们按顺序陆续进去瞻仰遗容。走到段希平先生棺柩前，看见他戴着礼帽，安详地躺着，我深深地三鞠躬，心里默默地哀悼段希平先生英年早逝，我心中敬仰的大律师从此离开了这个他曾经叱咤风云的行业。
有一张他个人的黑白照片，我悄悄地保存了许多年……
任何一个行业，都不可能没有历史与历史人物。每个行业一定会有品德、才华、业绩出众的前辈，成为后辈敬仰学习的榜样，像音乐、美术、文学等行业的大师一样，被后人永远怀念，他们经典的表现和作品让后人传说，成为永远难忘的故事。
律师行业也不例外，前辈大师们、老师们的高尚品德，优秀才能，杰出业绩，也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发展，发扬光大。
结语：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后辈要永远尊重前辈，始终保持谦虚的心态，继承和学习老前辈的优秀之处，行业才能有更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