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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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天衣门 李君(4)

紫衣立在院中,冷冷说道:“院门已开,门主许见。你站在槛外讲你的事便是了,不要想进院子里来乱撞。”

那人喘了几口气,才道:“我是来报信的,又不是来问案的。这事急如星火,半刻也耽误不得……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天衣门。”

雪衣缓缓开口,问道:“是蓝衣的弟弟出了什么事吗?”

吴焕从地上爬了起来,立住脚,纳着性子,恭敬施礼道:“门主明鉴。关西双刀盟广收学艺门徒,虽都记在盟主名下,但实际上,还是各自跟着盟里的各位兄弟实在学艺。去年新入门的蓝烁,名义上是我们兄弟俩的小师弟,但其实,就是我们的徒儿。昨日,他跟我兄长出去办事,没料想,竟被出来暗访的锦衣卫给拿住了。那几位大人还说是持有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似这等小贼,被当场拿住,明日便要杀头……这事儿,真的很急。”

吴焕显然是个急性子,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想往院里迈腿,那门槛立时毫无节奏地上上下下,搞得他应接不瑕。

紫衣的语气没刚才那么冷淡,说道:“就算是再急的事儿,你也不必非要进来说啊。瞅你这性子,莽莽撞撞的,回头再想闯进我大姐的厢房里,那怎么办?不是明日才杀头吗,关西离我们这里不远,肯定来得及去救,你不要慌里慌张的。”

吴焕摸一摸头,大叫起来:“什么明日……我刚才不是说了昨日被抓么……那几位大人说的明日,就是今日啊。”

“什么?”褐衣也叫了起来:“你这人糊涂,怎么不早说清楚?今日就要杀头,你为什么昨晚不来?”

雪衣提声,吩咐道:“紫衣妹妹,请这位吴先生进院来说话吧。不过,需要记得一条规矩,话,得从头说起。吴先生,你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明白就好,不要在这院里随便乱撞。”

紫衣点了点头,也看不见她做了什么,那门槛居然恢复了原状,保持不动。吴焕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进到院里。

老车随即掩上院门。

吴焕站在院中,见褐衣挡在他身前,不敢再往前闯,只面向厢房内的雪衣,说道:“门主,这话怕是来不及说明白……昨日他们去办的那事,唉,不必细说,总之,是个陷阱。我兄长和蓝烁小师弟一时大意,中了埋伏,被拿住了,我们都没及时得着消息。直到今早丑时,我兄长突然一个人跑了回来,说是拿人的锦衣卫,要在今日酉时,用蓝烁祭旗,杀他的头。我兄长受了伤,不能再骑马,便命我急来天衣门报信。”

紫衣问:“怎么抓了两个,只跑回来一个?”

吴焕说:“我们双刀盟是匪,那些锦衣卫是官,被抓着了,这还能有个好啊?我们一向是,能跑就跑,绝不会等着官府老爷升堂问案。听我兄长说,那几位锦衣卫大人是出来暗访民情的,抓着了他和蓝烁后,不想送交官府,只打算自己砍了完事。”

“是以,他们昨晚宿在效野,并未入城。蓝烁小师弟很聪明,故意惹了乱子,让我兄长趁机逃跑,可他自己却没能跑掉。我兄长跑远时,听得那几位大人还在嚷呢,说是,有本事就叫人来救蓝烁,正好再多抓几个劫匪,他们在今日酉时之前,不会杀蓝烁的头。”

紫衣低头算了算时辰,面色有些紧张,转头对雪衣说道:“大姐,此去关西,一直打马不停,也要跑三个时辰。现下已入午时,只怕除了骑马,最后还得急纵轻功,才能勉强赶到,这可怎么办?”

褐衣也回身望向雪衣,急道:“蓝衣为了她的弟弟,什么都肯舍下。她这会子不在,我们必得替她去救呀。唉呀,我轻功不好,老车内息不足,只得紫衣还能想想办法,可不能出事,一定要救到啊……”

趁着褐衣不防,吴焕往前急走了几步,叫着:“无论如何,都请门主出手,救上一救,绝不能看着我小师弟去死啊……”

雪衣蓦地急叱:“拦住他!”

但见吴焕突然双手猛甩,两道寒光直奔雪衣而去,与此同时,吴焕一跃而起,并不转身,飞快地倒纵向院门。老车经雪衣出声提醒,已舞起大扫把,奔过来拦他,却被吴焕使长刀,将扫把一下子劈断,把老车撞开。

褐衣和紫衣返身扑了过去,眼见追之不及,只要让吴焕冲出院门,跳到院外的那匹马上,再追可就难了。

却听“咣”的一声,吴焕倒纵之势立阻,整个人挂在了已升起一尺高的门槛上,他怪叫起来:“这条该死的门槛……”

褐衣和紫衣追了过来,将他制住。

他被点住穴道,失了力气,身子软软瘫伏着,老车过来,把他摆摆正,让他继续挂在门槛上,面冲着厢房。

吴焕勉力抬眼一看,见雪衣端坐在窗前,安然无恙,不免惊道:“怎么你会没事……”

“我自然没事。”雪衣淡淡道:“你显然做过功课,知道我这窗纱透亮,拦不住短刀。只要你看准了窗格之间的空隙,突然近距离掷刀,我是个废人,绝对躲不过去,对不对?”

“对呀,可你怎么会没事?”吴焕不明所以,追着问。

紫衣笑着接答:“因为你功课做的不够。你光知道窗格之间有空隙,可不知道这窗格被我修整过,亦能上上下下。我大姐只要略移窗格,你掷的短刀就会被窗格挡住。除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寻常短刀可绝扎不进这窗格里……你瞅瞅地上,是不是你的那两柄短刀?”

吴焕的眼光投向花窗前的地面,果然见到两柄短刀躺在那里,刀尖已然回卷,禁不住道:“好厉害的窗格……”

褐衣站在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道:“你别感慨啦。说吧,是受谁指使,如此大胆,敢来行刺我大姐?”

吴焕很丧气,垂头不语。

紫衣好奇地打量他,问:“你真是吴焕?你是吴炯的弟弟?你不是冒充的?你刚才说,蓝衣的弟弟要被锦衣卫杀头,这是真话吗?”

雪衣代答道:“他真是吴炯的弟弟。我身子虽废,但眼力还在。适才短刀飞掷过来,我看的分明,那两刀来势虽猛,却并没有对准我的要害之处。关西吴氏兄弟,不能亲手杀生,他家的祖训,他到底还是没忘。”

吴焕闭上眼,落下泪来。

雪衣续道:“我猜你是受人威胁,才会如此行事。只怕,那等着要被杀头的,是你兄长吧?逃回来报信的那个,则是蓝衣的弟弟。你以为,必要先伤了我,才会有天衣门的人,跟着你回去,救你的兄长,对不对?”

吴焕无力地点头,道:“门主有如亲见。上次我同小师弟一起被押在地牢,没有跟过来听门主讲答案。盟里的兄弟们,回去都说天衣门的门主法眼无虚,我还道是夸张……现在看来,是我自作聪明,活该被擒。但求门主救一救我的兄长,无论如何处置我,我都无怨言。”

雪衣颌首,道:“你把真实经过,重新讲来。”

吴焕道:“我也没说多少谎话啊……我兄长信了传言,以为官道上来了几个有油水的富商,又没人护卫,是易宰的肥羊,就只带了蓝烁前去。谁承想,蓝烁今晨一个人逃了回来,还一瘸一拐的,说是他俩被暗访的锦衣卫给拿了。我兄长制造混乱,让蓝烁逃掉,自己却没能跑,蓝烁说,要请他的姐姐去救我兄长。”

“至于我适才说的,那帮锦衣卫要杀人头祭旗的话,的确是假的。蓝烁只对我讲,那些人似乎有什么事要办,宿在效野没有入城,若是今日能请他的姐姐过去救我兄长,就会比较有把握。若是延迟到明日,待他们入了城,把我兄长交给官府查办,那就不好救了,我兄长肯定会被官府问罪的。”

褐衣拿锅铲敲了他一下,问道:“你没说实话吧?就只这些事,你直接跟我大姐说便是了,干嘛非要演戏,还用刀子扔我大姐?”

吴焕叫起来,道:“我说的是实话,蓝烁骑不得马。我自己一路飞奔而来,偏偏在路上,被个彩衣姑娘拦住。那姑娘说,天衣门现已不再绣新号牌,不接新案,我这么莽撞来求,天衣门的门主雪衣最讲规矩,绝不会答应。我急得很,就问她该怎么办。”

“那姑娘说好办,我假称是蓝烁要被杀头,这件案子就变成了天衣门的家事。她还告诉我,蓝烁的姐姐此刻并不在天衣小院。所以,若想要天衣门的门主出手救人,我一定要先进到院里,然后找机会冲门主扔两柄飞刀,再立刻逃走。那么,天衣门中之人,就定会追着我跑,我便能把你们,引去救我的兄长。”

紫衣惊叹道:“原来是噙剑这个惹事精……哎,我说这位大哥,她给你出的这主意,得是有多馊啊,你居然尽信?”

吴焕说:“我没来过天衣门,不晓得厉害。我一听说蓝烁的姐姐此刻不在,心里就打了鼓,救我兄长之事,的确急如星火。可我们兄弟,与天衣门非亲非故,硬要求你们出手救人,也实在是不合规矩。我一急,就照着那彩衣姑娘的话做了……其实我用惯长刀,短刀并不趁手,我真的是,并没有想要害门主,只想引你们追我。”

褐衣又用力敲了他一下,道:“你这个傻大胆儿,万一你扔的刀子真扎到我大姐怎么办?她身子不能动,就算不会被你害死,也会被你扎伤,哦,你伤了我天衣门的门主,还想引天衣门中人去救你的兄长?咋想的啊?你这脑袋里装的,全是煮糊了的粥么?”

吴焕无言以对。

雪衣轻道:“这世上的男子,多以为女子很好唬弄,无论做了什么错事,过后,低头认个错,便会罢了。这位吴先生,他因为事急,又见蓝衣不在,这才下了狠心。我们这院里,一共有四个人,他以为,扎伤了我,你们三个人之中,便得有人分心来看顾我,最多只有一个人会去追他……救他的兄长,其实只需天衣门去一个人就够了,对不对?”

吴焕惊讶地睁大了眼,道:“门主你怎么知道?”

雪衣不答,问道:“蓝烁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要听原话。一字不许差,你学说给我听。”

吴焕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蓝烁的原话说,他偷听了那些人讲话,好象是要来求天衣门办什么案子,既然那些锦衣卫有求于天衣门,则天衣门去一个人唬一唬,他们肯定就能放了我兄长。蓝烁告诉我,只叫他姐姐前去就行,还嘱我要对门主说,那些锦衣卫的武功很高……对了,蓝烁的原话还有一句,说是,他姐姐被门主扣着,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去照顾他,全怪门主不好。此次去救了我兄长之后,他定会想办法,不叫他姐姐再回天衣门。”

褐衣和紫衣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雪衣淡淡道:“既然你已对我说了实话,你兄长仍是要救的。老车,把他扔出去,解开穴道,让他在外面等着。”

老车依言而办。

雪衣招褐衣和紫衣近前,嘱咐了一番,两姐妹显得有些犹豫,可雪衣正色说,这是门主之令,两姐妹方不再摇头。

没过多久,褐衣和紫衣收拾停当,联袂出了天衣小院,与吴焕一同上路。

天衣小院里,只剩下了雪衣和老车两人。

接下来,老车依着雪衣的吩咐,每日申时将院门大开,他在院里抱着大扫帚,扫扫停停,约摸进了酉时,再将院门关上。

如此过得两日,仿佛约好了一般,院外又来了位客人。

时辰已近酉时,小满刚过,日照充盈,天光仍然湛蓝澄澈。

院外那人戴着斗笠,帽沿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面容。若不是他穿着僧衣芒鞋,根本无法认出来,这是一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