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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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得人护佑

他的字飘逸洒脱,看得出功底极扎实。

宽大的书桌上,已铺了大半,全是他的临帖。

小楷。墨迹有干有湿,显然都是今天新写的。

我依言过去研墨,而他取了张新纸,继续临帖。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墨条在砚石上的声音,我不急不缓研墨,边等着他说要紧事,而他竟也临帖临得很投入。

我原本还有些好奇,这时已认定他是故弄玄虚,便耐着性儿等着。

敌不动,我不动。

但还是忍不住心想,是什么事呢?

他看样子一直在忙着写字,不像是寻我开心,难道……兴儿有消息了?

也不像是,他之前有一点儿消息都急着告诉我,若是这会儿有什么消息,怎会忍住不说?

脑中忽然闪过一张坚毅冷肃的脸,顿时心中一阵慌乱。

他与那位冷面范公子一向交好,莫非是听到了什么口风?

我偷偷打量他,他一身淡青色袍子,眉目清朗,嘴边含着笑,仿若竹露清风。

看来,起码不是什么坏事。

正低头胡思乱想,忽听到“噗嗤”一声笑,一侧头,就看见他搁了笔,靠在椅背上看着我笑。

那得逞似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睛里。

明知他并无恶意,而且不但无恶意,反倒是待我极其友善,但说不出为什么,看见他这样笑我,我就特别生气,作势拿着墨条往他白净的脸上戳。

他狼狈地起身躲过,笑道:“行了,行了,真不能被你美娇娘的模样给骗了。是你弟弟找到了,我生恐你乍一听太过激动,就让你研墨,顺便让你稳稳性子……”

“找到兴儿了?”我激动得心都要跳了出来,想笑眼泪却涌出来,想着还有他在场,我双手捂着嘴,只露出一双眼来。

他看我的样子,无奈笑着摇摇头。

“先前,我们在周边郊县找了个遍,每到一处,都要张贴悬赏寻人启事,这么久不见有线索,我们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高邮县的县太爷一直记着这桩事,方才派人来信,说在他们地界见到兴儿了。”

我捂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即刻动身前往高邮,若是顺利了,几日就可以把你弟弟带回来了。”

最初的激越平静下来,我连忙走到空地上要磕头,被他快步走来拦住,“怎么就这么多虚礼?还不快起来。”

我站起身,吸了吸鼻子,难掩开心,笑着福了福,道:“多谢二公子!”

他笑道:“我帮你的不过是小事,举手之劳,你最该谢的人,是范兄,他听三妹说过你的身世,得知你是随家人往杭州避难途中走散的,于是借着去杭州公办,说要顺便帮你寻亲呢。不过,连你自己都不知你们家祖宅在杭州的具体地址,范兄也只能尽力而为,他说如果让你心生希望又失望,不如先不告诉你,等找着了再说,但今日恰好你弟弟也有了下落,我就想着,好事成双,干脆一并告诉了你,也叫你好好高兴高兴。”

我震惊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僵得难受。

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忽然成了真,我一时竟不知是真是假,恍恍惚惚觉得是在梦里,眼中,是他噙笑的嘴唇一张一合,耳中“嗡嗡”直响,却能听见“杭州”“寻亲”这些词。

甚至眼前还看到了范公子,他骑在一匹大马上,默默走在杭州城的街头。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着:“怎么傻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也不理会他骂我,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已是能恢复如常,很认真地说:“二公子,您待我这么好,要我怎么报答您啊,您什么都有,看来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伺候您了。”

他回头看了看书桌,道:“也不用等下辈子,你要真想谢,就帮我临帖吧。”

曹老爷在朝中任礼部侍郎,是两朝元老,秉性正直,忠君守制,官职虽不甚高,但在朝中极有威望。

不仅严于律己,待长子曹君磊可谓严苛,人虽不在扬州,却月月要看长子的学业情况。

其中一项,就是临帖,需日临帖十张,到月底一并寄到京城。

二公子叹气:“这月只顾着与友人去游玩,还有大半字未写。”

回去后,先去找曹英珊复命。

她听说范公子去了杭州公干,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到她这回的信了,便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来了精神,要我换了衣裳跟她出去。

我推说受了寒,头痛告了假。

回到自己房间,关了门,就开始仿着二公子的笔迹开始临帖。

一开始静不下来,一会儿想着兴儿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想着范公子找到我家人的希望有多大?

但写着写着,心逐渐静了下来,到了晚上也未出去吃饭,直写到夜半三更,手再握不住笔为止。

第二日,用过早饭,我打算去把写的字给二公子。

刚走到房前,两个仆妇从廊里急步走过来,不由分说押着我便走。

曹夫人坐在偏殿一个卧榻上。

晨光尚未照过来,屋内还有些昏沉,只门口一道斜斜白光,我就跪在那道白光里。

一封拆过的信扔在我面前。

曹夫人并未与我说话,只问底下的人:“可查清楚了?是她私相传递,引诱磊儿?”

“查得再不能清楚了。不仅是二公子,她这信可是专写给范家公子的。”一个仆妇道。

“我们曹家一向正正经经,竟还有这种下贱的东西,都怪我平时太纵着这些人了。”

“夫人,如何处置?只管速速交给我们,免得污了夫人的眼。”

“叫上府上的奴才奴婢们都看着,只管打,看谁以后还敢。”

“母亲!”

曹英珊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很快人也急步走了过来,在我身边跪下,磕头道:“请母亲明鉴,这信是我命多儿送的,英珊自知才疏学浅,又与范公子自小交好,便偶尔与他探讨诗词歌赋,多儿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母亲饶过她。”

我扭头看她,不敢相信她会为我出头。

虽然这些日子,我为她出过许多力,她待我亲切,但我毕竟是一介奴才,她怎么会?

“三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面写的内容,可不像是探讨诗词歌赋,你不要自己的名声,也要顾惜我们曹家的声望。”

曹英珊道:“母亲教训的是,但英珊有心仪之人,原也是人之常情。”

“哼!你若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作出这样的行径也倒罢了,如今你作出这种辱没家门的事,非请出家法不可了!”

“英珊甘愿受罚,但请母亲放过多儿。”她重重磕在地板上。

“小姐……?”我大受震动,刚要开口,曹英珊低声道,“还不快向夫人跪谢。”

“主子犯了错,不但不提醒着些,反倒是从中传授,这回不惩治了,往后大家有样学样,这还得了?你是你,她也逃不了,来人呐,带出去,打!”

“且慢!”

二公子大步走进来,朝曹夫人行礼后,道:“母亲,儿子有重要事要说。”

“上回,你就为她求情了,这次又想做什么?”

“儿子,正是为此事而来,为她……”

“住口!”

一声断喝,曹夫人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直朝二公子砸来,在他身前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