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地狱无门
孙逊和康斯坦丁坐在一间简陋茶室里，四面墙壁都有裂缝，上面贴着钞票作为修补，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与建筑风格相悖的，是茶几旁边放着的烧水壶，微波炉，还有古代青年脖子上的电竞耳机。
青年名为博文，他自称与周赞茜相识。
“二位远道而来，我先去给你们沏壶茶吧。”
说完博文就匆忙跑到厨房去了。
康斯坦丁看着墙上的钞票啧啧称奇：“死者世界都这么奢侈的吗，宁愿拿美金去补墙，也不换一间大点的房子。”
孙逊却是见怪不怪，他解释给康斯坦丁听：“因为这些都是纸折的，包括整条街上的所有公寓，当活人为逝者烧去纸祭品，就会在死者的世界变为真实。
拿钱去糊墙的原因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康斯坦丁倒吸一口凉气：“嘶！死了都避不开通胀……等等，你说这些都是纸做的？”
这一刻康斯坦丁的表情变得古怪，孙逊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呃，没什么，别问了。”康斯坦丁不愿提起。
孙逊脑筋转得很快，结合康斯坦丁的反应和前面聊到的话题，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该不会买了一大堆纸钱，想着烧掉变成亿万富翁吧？”
康斯坦丁嘴里的烟一抖：“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那眼睛还能读心？！”
孙逊两手一摊，有些哭笑不得：“不，你不了解东方文化就会犯这种错误，而且我猜还有翻译的锅，词不达意产生误解很正常。”
见孙逊浑然不当回事，康斯坦丁才松了口气，向他袒露实情。
康斯坦丁在周赞茜开的网店上买了一堆“魔法纸”，因为商品页上写了，如果他烧了它们，它们就能变成真品，结果他得到的只有一捧灰。
“怪不得她的网店“好评如潮”。”
康斯坦丁对此还是耿耿于怀，因为他买了相当多的量，可恶，这下没有理由找周赞茜退钱了。
“茶好了。”
博文将热茶端到茶几上，在两人对面坐下，脑袋始终耷拉着，不敢与孙逊对视。
看着桌上博文沏好的热茶，孙逊没有一点要品尝的意思：“我是赞茜在阳间的朋友，这回过来找ta有点事。”
听见孙逊对周赞茜性别的称呼，博文眼睛一亮：“你们真的不是来抢赞茜宝贝的？”
孙逊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博文望着杯中茶水倒映的自己，表情颓丧：“在三天前，赞茜拿回来一个宝贝，说ta正式成为了新的鬼使，能够打开轮回转生的大门，送大家去投胎。
婆婆却严令禁止赞茜这么做，我当时也很不理解，毕竟会在灵魂世界里转世重生的资格被翡翠阁牢牢控制着，好多灵魂在等待转世的漫长时光中腐朽，赞茜现在能够帮助他们了，为什么婆婆要阻止ta。
我们的谈话被隔壁的洪先生听见了，他请求赞茜送他走，洪先生人非常好，曾经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一些橘子，那是他亲人每年给他的唯一祭品……于是我帮他说了几句好话。
赞茜心软了，ta用宝贝为洪先生打开了一扇看上去就很古老的大门，将他送走了，这件事在整个灵魂世界引发了轰动，大家都来找赞茜，希望ta能帮他们转世重生。
然后翡翠阁就来了……”
说着博文抱住脑袋痛哭流涕：“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赞茜送洪先生走的，我害ta违反了婆婆的警告，我害ta被翡翠阁抓走！”
眼泪倾洒而下，博文的形体一阵模糊错位，他的灵魂不稳，可见他确实悔恨非常。
孙逊伸手按住他：“平心静气，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洪先生的错，更不是赞茜的错，你们都是善良的人。
错的是那个垄断投胎、强取豪夺的翡翠阁。”
博文哽咽着抬起头，这是他第二次直视孙逊的眼睛，那金色的光芒却不再刺眼，而是让人感到安心。
“告诉我，翡翠阁在哪。”
博文伸手推开窗户，指着外面最高的一栋建筑：“那就是翡翠阁，翡翠阁上居住着八个飞升成神的灵魂，他们在绿色巨塔上统治着整个灵魂世界，他们既古老，又知识渊博……既残忍，又暴虐，这是婆婆说的，我以前还不信。”
“你口中的婆婆说的没错。”
孙逊遥望翡翠塔，两眼金光艳艳。
“哪有什么神明辉光，我只看到了妖气冲天。”
……
翡翠塔，翡翠阁，灵魂世界的八位主宰者齐聚一堂，各自手捏一杯浓茶。
茶水中不断闪回各种画面，从年幼，到成熟，从相遇，到分离，从诞生，到死亡。
“嗯~真是让人回味无穷的记忆，无论品尝多少次，都无法忘怀这种味道呢！”
一口茶水，便是一个人的一生，这就是转世投胎的代价，向翡翠阁献上自己全部的记忆。
翡翠阁的八位成员分别是胭脂星辰，黎明王子，落雪刀客，午夜之眼，钴蓝谋士，金装将军，琥珀使徒，以及最后的翠绿女巫。
眼下开口的，身着凤冠霞帔浓妆艳抹的女人，正是胭脂星辰。
“绝望的灵魂为了推进转世进程会不惜一切，反正他们不能把记忆带到下辈子，那么把记忆给我们“尝”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行了，品茶就到此结束吧，说说那个女娃，翠绿女巫，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黎明王子放下杯盏，额头的龙角闪烁着寒光：“你总不会是想独吞好处吧。”
“就是就是，那个女娃是我们一起抓过来的，见者有份，你别想吃独食。”金装将军是个穿着黄金盔甲的骷髅，他没有声带却嚷嚷得最大声。
而翠绿女巫是一个尖耳朵女精灵，看上去是幼儿长相，手持一把翡翠龙头杖，双足裸露在外，模样看上去颇为精致，她悬浮在一团云烟之上，那是灵魂世界居民上供的香火。
“各位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个女娃，而是她身上的鬼差令牌，我们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黎明王子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想说，那个女娃真是地府的鬼差吧，如果是寻常鬼差令也就算了，上面写的可是【勾魂使者】，古往今来，能担上这四个字的只有四个鬼魂。
所以这令牌必然是她偷来的！”
翠绿女巫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钴蓝谋士嘿嘿一笑，两个蛇头同时开口：“不是我们偏听偏信，而是那女娃说法太过离奇，她说那牛头勾魂使亲手将令牌赠与她，这怎么可能？”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谁，主持召开茶会的胭脂星辰见局面僵持不下，再次开口：“翠绿女巫，我知道你是为我们着想，担心我们被贪欲蒙了眼，怕那牛头过来找事。
但听我说，牛头是不可能找上门的，这令牌丢失本就是他犯错，落到我们手里只能说天意如此，真要把事情闹大了，让十殿阎王知道牛头弄丢鬼门关的钥匙，他准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我们大可以放心大胆的拿着这块令牌。”
胭脂星辰分析得头头是道，翠绿女巫却知道这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为了向她施压，好让她将周赞茜的下落说出来。
翠绿女巫只好说出一个不容辩驳的信息。
“你们以为我私吞了令牌，可那令牌本就是一件法宝，认主后与灵魂相融，只要她不愿交出令牌，谁都没办法取出。”
“除非……我们让她魂飞魄散。”胭脂星辰用一副我见犹怜的哀愁面容，说出最残忍的词语。
阁中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以及牛头可能的报复，却都忽视了一件事。
那就是令牌已认周赞茜为主，如果令牌是偷来的，又怎会自行认主？
翠绿女巫还想说些什么，手中龙头杖一震，她眼神变得凌厉：“安静！有人在窥探翡翠阁！”
另外七人闻声仍躺在座椅上，只有金装将军兴奋不已，杵着大刀：“是谁这么大胆子，快，告诉我那个人在哪，我要去把他砍成八段！”
翠绿女巫眉头紧锁，用龙头杖轻点面前的水池，水面上立刻翻涌阵阵波纹，却一个画面都显示不出来。
“离得太远，不在塔的范围内？奇怪，翡翠塔应该覆盖了整个灵魂世界才对。”
翠绿女巫喃喃自语，她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来者用魔法屏蔽了翡翠塔的监视。
这就是她想多了，孙逊现在唯一会的术法就是筋斗云，连显化本相都得假借外物，哪可能屏蔽监视？
真相是，孙逊太快了。
突然水面恢复平静，显示出一栋眼熟的建筑物。
金装将军抓了抓脑壳：“这不是翡翠塔吗，偷窥者就在外面，看我去把他脑袋砍下来，给大家助兴！”
说着金装将军就放下茶杯，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刀，径直跃入池中。
“太鲁莽。”
胭脂星辰想要阻止，却被黎明王子拦住了。
黎明王子打开折扇，挡住她伸出的爪子：“胭脂，我已经无聊了几个世纪，就让小金献上他的一番心意吧。”
金装将军冲进水池后，水面剧烈波动了起来，其他人等待着水面平复，然后他们就听见东西滚动的声音。
“轱辘轱辘……”
一个骷髅头从门口的楼梯逐级滚下，一路滚落到水池边缘。
黎明王子不再摇扇，他认出了这个骷髅头，正是刚刚冲出去的“小金”，此时金装将军座位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几位，听人说你们非法扣押了我的一位朋友……”
孙逊一身短打，肩扛金装将军两米长的大砍刀，昂然迈入翡翠阁。
才走了两步，又催促身后的康斯坦丁：“你说你，连个没有皮肉的骷髅都扛不动，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宗师？”
康斯坦丁把两条骷髅腿扛在肩头，脸憋得通红：“这骷髅身高差不多五米，还穿着上百斤重的黄金盔甲，我他喵是魔法宗师，不是武术宗师！”
孙逊啧了一声，用筋斗云托起骷髅：“那你就别贪这百斤黄金啊。”
康斯坦丁得了便宜就不说话了。
孙逊说着来到金装将军的座位上坐下，将金刀插回到原来的位置。
“咳，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你们乱抓好人，这可不行啊。”
孙逊这番故意拿腔作调，为首的胭脂星辰忍不住了：“你们是什么人，擅自闯入翡翠阁，是不把我们八大神明放在眼里吗！”
“轰！”
康斯坦丁将无头骷髅丢到地上，站到孙逊身边，轻蔑地望着这个老女人。
“是的。”
孙逊拉着康斯坦丁一转眼来到翡翠阁，直驱敌方大本营，当时康斯坦丁内心是慌的，尤其是看到那五米高的大骷髅穿越空间而出的时候。
“入侵者，告诉我你们的名讳，以及把你们的脑袋献给我！”
仅是一合，孙逊就在康斯坦丁面前，夺了金装将军的刀，砍下他的脑袋。
从那之后，康斯坦丁就对自己在此次灵魂世界之行的定位有了个基础概念——他就是个大腿挂件，球场上的拉拉队员，只需要站在孙逊身后大喊“666”就行了。
所以康斯坦丁才会如此嚣张，他还怕自己不够嚣张。
“不知。”“死活。”
钴蓝谋士的两个蛇头连声说道：“杀了一个金装将军就敢如此狂妄，这都踩到翡翠阁头上来了，各位，你们还要继续干看着吗？”
孙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这蛇妖倒是冷血，催促同伴上去送，自己就开始准备蜕皮跑路是吧。”
自己的打算被孙逊戳破，钴蓝谋士蓝色的脸都红了：“嘶~休得胡说八道，我不过是想欺你以假象，好背后偷袭而已，被你看穿是我学艺不精，各位别信他挑拨离间。
就算他有天大的能耐，难道还能同时应付我们七人吗？”
“是的。”
康斯坦丁喊的很大声。
翡翠阁剩余七人各怀鬼胎，都不愿轻举妄动，而黎明王子望着孙逊那对金色的眼睛，嘴角不断向下拉，表情越发惊恐。
“你……你！”
看到黎明王子的反应，孙逊欣慰地笑了：“总算有个识货的了，不愧是已经蜕变为蛟的，就是比爬虫要强，可惜呀……”
黎明王子一改随意的坐姿，两手放在大腿上，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可惜什么？”
金光将剩余几人扫了个遍。
“可惜身边尽是些小猫、老鼠、臭虫，雪貂，还有个……木精灵？这我倒是第一次见。”
见孙逊随口道破几人根脚，黎明王子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残留的一丝侥幸让他开口问道：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孙逊抬起右手，指向他们围着的一缸“茶水”。
“你们留余地了吗？”
黎明王子叹了口气，身躯不再颤抖，释然道：“那我明白了。”
一团团云雾四面八方涌来，簇拥着他，修长庞大的躯体从道袍底下钻出，蛟鸣响彻灵魂世界，一头蛟龙冲天而起——
然后落下一颗蛟头。
聚集来的云雾下起了血雨，翡翠阁中心的水池被染成红色，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
孙逊用手拭去金刀上的血珠。
“各位，实不相瞒，我和阎王是老相识了，知道十八层地狱里恶鬼无数，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人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我不想给他增添负担了。
正好，你们把去地狱的门堵上了，想来你们早有此意。
我这就满足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