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羞辱
偏厅。
小芋头抓着两个包子,蹲在一边啃着。
看到我与成瑜携手而来,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
表情意味深长,满脸都写着“我懂”。
成瑜倒是若无其事,坐上了主位。立即有人盛上粥来,并将盖着的盘子打开。
我直觉小芋头有古怪,偷偷地瞄他,只见他迅速将包子咬在嘴里,掏出炭笔又想写点什么。
成瑜声色不动地帮我布菜,嘴里却道:“再写,小心我把你整个本子都烧了。”
小芋头悻悻地把笔塞回去,三两下咽下包子,然后狗腿一般跑我们身边,将那盘黑豆枸杞糕往前推了推:“主子,年姐姐,吃这个好,这个补身。”
我想,我的脸定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成瑜却老神在在,连眸子都未抬,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小芋头转身就跑。
厅内便只剩下我和成瑜。
他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还时不时地喂我。我总觉得这样有些不自在,便随口找了个话题道:“小芋头今年才十二?”
成瑜点点头道:“不错,还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懂……这些……”我不可思议道。
成瑜轻轻地叹一口气道:“大约是轻功太好了吧。”
我奇道:“这与轻功有什么关系?”
成瑜道:“丁芋天分高,身子灵巧,又肯下功夫苦学,所以轻功尚可。再兼他是个孩子,极少会引人注目,所以我常常派他去打探消息。你要知道,越重要的消息,打探的地方就越不一般,譬如,卧房,再譬如,青楼……当然,还有戏班子。台上咿咿呀呀,尽是些男欢女爱。耳濡目染得多了,自然什么都懂。”
我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小芋头。
仿佛他就是面照妖镜,而我就是那个妖。在他面前,我无所遁形。
成瑜瞥了我一眼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害羞,时日一长总会习惯。再则,丁芋那小子到底年纪小,又不经事儿,笔下理论一套一套的,可实际连怎样生孩子都不懂。”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丰神俊朗的京城贵公子,听着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儿从他那好看的唇中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像他这样的长相,难道不应该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犹如从浊世里不染纤尘出来的翩翩佳公子,而非满嘴不正经的大色胚。
可哪知我还未言,他又道:“我猜,你现在定是在腹诽我言语佻达。老实说,遇见你之前,我诚然实在是个正人君子,可见到你之后,我却变成了这样。江年年,你说,这是谁的责任?”
我诧异道:“你……”
他用一瓣炸桃花堵住了我的嘴:“你什么你?难道不是你主动招惹的我?”
这人越说越没谱,我匆忙抓了个酥饼落荒而逃。
他在我身后肉麻兮兮地喊:“年年,你跑慢点儿,要是摔着了,我会心疼的!”
屋外几个官兵容色严肃,岿然而立。可我分明感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透着异样。
真是没脸见人了!
羞归羞,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
为着成瑜在床上说的那一句——我也喜欢你。
可刚过了一个拐弯口,我就被人拦住。
花栩栩神色阴郁地看着我,挥了挥手。
立即就有几个丫鬟上前,将我按住。
随后她走上前,扯开了我的衣襟。一大片红色的吻痕露出来,刺得她瞳孔一缩。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表情,道:“江年年,你不要以为上了阿瑜哥哥的床,就代表了什么。像你这样的通房丫头,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而你的身份,更是上不得台面。你以为,阿瑜哥哥会娶你?”
我被迫跪在地上,承受着她的奚落与嘲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不与她争一时口舌之长。
她却越说越过分:“主动勾引,好独特的家教!是怎样的爹娘,才能教出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我爹一生正直,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而我娘虽伤害了我,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家之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外人,来评头论足了。
我一时气急,道:“这儿离前厅一墙之隔,花小姐想必在这儿听了不少墙角,成大人如何待我,你该知道得一清二楚。方才在卧房,到底是成大人主动待我,还是我不知廉耻地贴上去,花小姐定也看得真真切切。”
她怒不可遏,叫人用竹片掌我的嘴。
我心头闪过一丝害怕,极力维持镇定,道:“花小姐,你就不怕得不偿失吗?若让成大人看见我脸上伤痕,不定要怎么心疼,追问起来,我该如何回答?正如你所说,我身份远不及你,我也不敢笃定,成大人对我之情能到几时?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感情之事,与旁人无关。我知道你很爱成大人,不能忍受我的出现。可与其在这里对付我,不如想想如何面对成大人。他的想法,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否则你解决了一个我,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脸色急遽变换。
过了一会儿,她叫人松开了我。
“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的见解。”
我松了一口气,道:“花小姐谬赞。”
她靠近了我,在我耳边道:“仔细一想,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实在不能理解,阿瑜哥哥会喜欢你这样平平无奇的女人。也许我与他之间,缺的就是那一份想法的沟通。毕竟我和他之间曾发生过一些事,让他对我产生了误会,若他只是利用你来气我,那你岂不是很可怜?”
我身子一僵,久久说不出话来。
回到衙门后院住处的时候,花栩栩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
之所以忘不掉,是因为她一针见血,戳中了我的痛处。
我想相信成瑜,可是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我产生了怀疑。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若爱我,我不想放手;他若不喜欢我,我便只有走。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问一问他。
把花栩栩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拿出来问他。
做下决定,我轻松不少。
背上包袱推门出去的时候,见到了沈博。
大概是最近气运不佳,总能见到此人。他拦在门口,道:“年年,你要去哪里?”
我说:“不干你事。”
“你是不是要搬去和成瑜在一起?”
我还是那句话:“不干你事。”
他气急败坏地拉住我,扇了我一个耳光:“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离开我。是我这知县衙门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我被他打翻在地,包袱散了,里头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脸也肿了起来,耳边“嗡嗡”有如雷鸣。
他怒不可遏地拖着我往回走,道:“江年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寄人篱下才故意讨好你,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娶你为妻。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待我的?我原还想着,或许真是我误会了你。我将你送到成瑜床上,就是为了考验你。我心里多么盼着你能拒绝他,那代表着我在你心中尚有一席之地。可是你没有,你眼角眉梢分明就是喜悦的。我不蠢,我看得出来。江年年,你整颗心都被成瑜勾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扔到了床上。
“凭什么我捧在手心护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平白无故让人给折了?我都还没品尝过你,怎么可能放了你。”
他是真正的混蛋,与成瑜大不一样。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成瑜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疼痛,我喊了出来。成瑜在酒醉无意识的情况下,将胳膊送至我嘴边,任我咬着,不吭一声。
成瑜这人嘴上无赖,但举止行为,有君子之风。
而沈博看起来谦谦如玉,内里却是败絮一团。
我被他摔得眼冒金星,骨头都快散架了,拼着一口不肯认命的气,恨恨道:“沈博,你大可以试试。我已经是成大人的人,他对我百般疼爱,你若动我一根手指头,你的仕途就全完了。甚至,成大人还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他脱裤子的手一僵,脸上现出惧色。
然而,稍纵即逝。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道:“江年年,你长本事了,还敢威胁我。我倒是要看看,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就算我占了你的身子,成瑜他又如何能够知道?难不成,你要亲口告诉他?告诉他你一女侍二夫,告诉他你脏污不堪?我不信,你会这么蠢。”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心内恐惧已达巅峰。就近抱了根床柱,作势要往上撞:“今日我若死在这里,你如何向成大人交代?”
他嘿嘿一笑,道:“你不用装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不会。我太了解你了,江年年。你是那种哪怕被踩进了淤泥,也会挣扎着向阳而生的女人。当初就是你这个迷人的性子,夺走了我的心。而今天,我要夺回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扑过来,张牙舞爪。
冷不丁一支笔从上而下砸将过来,溅了沈博一脸的墨。
沈博抹了一把脸,大喊大叫道:“谁?哪个毛贼,敢在衙门后院撒野?”
小芋头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嬉皮笑脸道:“方才换了根笔,还觉不习惯,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沈大人,你满脸墨汁的样子,可真是俊得出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