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创作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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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季

对谈嘉宾

查利·布鲁克,行政制片人

安娜贝尔·琼斯,行政制片人

沙恩·艾伦,时任Channel 4喜剧部门总监

巴尼·赖斯,制片人

查利·布鲁克:那,安娜贝尔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呢?这有点像《当哈利遇到莎莉》(When Harry Met Sally)中采访夫妇的那一幕。

安娜贝尔·琼斯:是啊,那我们就像那些希望从未谋面的老夫妇。

查利·布鲁克:我对安娜贝尔的第一印象是她笑话我。我当时在伦敦贝德福德广场恩德摩尔(电视节目制作公司)的大楼里,和另外三个喜剧编剧一起玩电子游戏《反恐精英》(Counter-Strike),这时安娜贝尔走了过来,看到我们几个把自己真当反恐战士的成年人,说了一通风凉话。

安娜贝尔·琼斯:在恩德摩尔,我的工作是打理包括喜剧品牌Zeppotron在内的小型子公司。分享了对“反恐精英”的热爱后,我们一拍即合、相谈甚欢,我也当上了Zeppotron的常务董事。当然,我们是一起把这个品牌做起来的,后来查利和我开始一起做他为BBC出品的《擦除秀》

查利·布鲁克:在做Channel 4的《11点钟秀》(The 11 O’ Clock Show时,我遇到了沙恩·艾伦(Shane Allen),那个最终为《黑镜》拍板的人。

沙恩·艾伦:查利是《11点钟秀》的专题编剧之一,我是专题素材组的制片人,所以我们会有交集。他被选中是因为他做的网站“电视回家”(TV Go Home),这个网站一开始就颇受追捧。我也是在大概这个时候认识了安娜贝尔,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查利和我在克里斯·莫里斯(Chris Morris)的《火眼金睛》(Brass Eye2001年特辑上又合作了一次,之后我们也时不时地就合作一把。2004年,我得到了Channel 4喜剧部门总监的工作。

查利·布鲁克:2005年,我和克里斯·莫里斯一起为Channel 4写了一部名为《内森·巴利》(Nathan Barley)的情景喜剧,这部剧相当难产。但它也启发了某一集《黑镜》,我们稍后再说……

在2008年的《死亡片场》(Dead Set)之后,查利和安娜贝尔的制作方向开始从喜剧类转向剧情类。这部剧虚构了真人秀节目《老大哥》(Big Brother)片场被僵尸入侵的故事。

查利·布鲁克:从概念上来说,《死亡片场》听起来像一部喜剧,有种荒谬的自负。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希望用开门见山的方式,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安娜贝尔·琼斯:我们希望《死亡片场》是一档我行我素的、能让人信以为真的恐怖节目。《老大哥》是恩德摩尔最炙手可热的节目,《死亡片场》作为恩德摩尔旗下的另一档节目,我们希望能够让它在真实的环境中拍摄,能够和(现实中)《老大哥》节目的主持人达维娜·麦考尔(Davina McCall)、《老大哥》的房子、品牌推广……扯上关系。

沙恩·艾伦:大约在2006年,查利和安娜贝尔为《死亡片场》做的提案投到了Channel 4剧情片部门手里,并最终获批了。就这样,查利和安娜贝尔凭借第一集的剧本和整季的大纲引起了我的注意。《死亡片场》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球:其核心是在一部惊悚片的基础上出色地调侃一把Channel 4的流行文化大品牌《老大哥》。除此之外,在建立世界观,抓住人物精髓,以及在用引人入胜的叙述抓住观众的紧张情绪等方面,《死亡片场》的剧本都抓住了要点。

我立即爱上了这部剧,并迷上了它的概念。它既是一档对当代电视真人秀节目进行讽刺的犀利节目,其本身也是一部僵尸惊悚片。查利和安娜贝尔有着如此清晰的想法,他们煞费苦心地解释说,这不是一部喜剧,也不会很逗。它必须是一部可信的、扎根于现实生活的戏剧,他们给我布置了家庭作业,让我找到这部作品的基调。我不得不观看了2004年翻拍版的《活死人黎明》(Dawn of the Dead),阅读了科马克·麦卡锡(Cormac McCarthy)的小说《路》(The Road),还看了摄影师格雷戈里·克鲁森(Gregory Crewdson)那些意境深远的照片。直到今天,《路》仍然是我读过的最感人、最难忘的书——(对查利和安娜贝尔)感谢你们彻底搞乱了我的世界观。

《死亡片场》成了一档现象级的电视节目,在E4频道(Channel 4旗下面向青少年的频道)上播出了一周。

安娜贝尔·琼斯:沙恩说,“好吧,下一步怎么办?”因为《死亡片场》非常成功,并且获得了英国电影与电视艺术学院奖的提名。对Channel 4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惊喜。

查利·布鲁克:我写电视评论已经有相当一阵子了。那时我还在写,所以我会看到很多我本来不会看的节目,比如重启版的《太空堡垒卡拉狄加》(Battlestar Galactica)。那部剧真的很棒,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在英国不拍这样的东西。我想念所有愚蠢的美国电视剧,比如《双面怪杰》(Manimal)、《电脑人》(Automan)和《霹雳游侠》(Knight Rider)。当时,英国电视上播的都是侦探剧或古装剧,感觉除了两者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类型的剧了。但是《神秘博士》(Doctor Who)回归后大受欢迎,所以你知道,人们对其他东西也有兴趣。

安娜贝尔·琼斯:查利想做一部选集剧。他熟悉《阴阳魔界》(The Twilight Zone),而我熟悉《惊奇轶事》(Tales of the Unexpected),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电视版图真的缺了些什么——缺乏由创意驱动的选集式剧情片。

查利·布鲁克:我并不喜欢总是做一样的东西,部分原因是我觉得很难想出如何在一周又一周的时间里一直保持趣味性。我构思的剧情通常也不会超过一小时。

沙恩·艾伦:我接受了查利和安娜贝尔的《黑镜》提案。这是一部围绕社交媒体、技术和人工智能进步主题的现代寓言故事。那个时候,我坐在Channel 4喜剧部门总监的位置上,可以说我沉溺于自负和权力中吧。

安娜贝尔·琼斯:做《黑镜》的提案时,我们将其描述为“当下的恐惧”。这部剧要讲那些还没有被搬上过舞台的事情,那些令人们感到不安、人们却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的事情。

沙恩·艾伦:查利和安娜贝尔非常热衷于做一个关于即将到来的世界的、“一集一故事”的系列。他们对一部现代“阴阳魔界”风格的选集剧可以承载什么内容有着全面的认识。他们会发现某种社交媒体的趋势或技术,并做出一个讲“如果……会怎么样呢?”的、极具警示意义的故事。当时,选集剧被看作一个贵到令人却步的选择,并且你每周都需要重建与观众的联系。这种形式也被认为是商业上的死胡同,因为你永远也无法把它销售到海外市场,“一集一故事”系列一般都卖不到国外。

这次,我的家庭作业变成了1959版《阴阳魔界》的碟片套装。

查利·布鲁克:提案变得更加漂亮了。一份提案阐述中赫然写道:“就像《阴阳魔界》会谈论麦卡锡主义一样,我们会谈论苹果(公司)。”当时,苹果公司那些欢乐又迷人的广告层出不穷,这份提案显得愈发具有针对性。那时每个人都在到处炫耀:“这太棒了,来看看我的iPhone,太厉害了。”Twitter之类的东西都还处在它们的起步期。

我是个多疑的人,一旦看到人人都开心、都在微笑的广告,我马上就会觉得它有点像反乌托邦电影中的邪恶广告。接下来,镜头应该直接向下摇,拍到我一边在播放器上看这个广告一边哭着吃《超世纪谍杀案》(Soylent Green)中来源可疑的绿色薄饼。事实上,看起来快乐的东西通常不会长久,所以我立刻会对此感到不安。

沙恩·艾伦:剧情片的文化与喜剧片的文化截然不同,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查利和安娜贝尔坚持让我看那些本质上属于剧情类的作品。在喜剧类作品中,编剧为王,通常是创作中的重心。在剧情类作品中,创作重心更多地在导演身上。查利和安娜贝尔一直更像美国电视剧体系中的“掌剧人”(showrunner),而不像是英国电视剧体系中的剧集制片人(series-producer),因为他们是对这部剧的创作有核心影响力的人。我之所以能够帮助他们保持创作上的主导地位,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明白他们是怎么工作的。

查利·布鲁克:最初的想法是《黑镜》将有八集,每集半小时,每一集都由包括我在内的不同编剧来写。科技并不是唯一的焦点。前期提案中有提及这一点。我们也涉猎了恐怖主义,还有一些其他的当代问题。你不会说《阴阳魔界》是讲不明飞行物的吧,科技虽然会被明确提到,但它并没有这么重要。

安娜贝尔·琼斯:做这种短片形式的剧需要强大的驾驭力。我们现在稍微熟练一些了,但一开始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推敲这部剧世界观中的每一个元素,抠剧本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让影片给人包罗万象、环环相扣且真实可信的感觉。但是我们不能在一部短片里做到面面俱到,所以我们不得不简化故事。我们发现,让故事展示的世界小一点,就可以把故事讲得更好、更令人满意。

查利·布鲁克:当你专注于讲一个较小的故事时,实际上它会变得更有感染力。

安娜贝尔·琼斯:我认为这部剧的一个成功之处在于,人们喜欢它是因为感觉它跟自己有关,会引起他们的共鸣。这部剧里有讲人性的东西,我们坚持让这部剧的规模小一点,以便能保持这一点。

查利·布鲁克:你看的很多电视剧基本上与你的生活无关。除非你看到电视上的侦探在家把膝盖撞在桌子上了,你会说:“我撞到膝盖的时候,也是很疼的!”这个例子不好,不过,嗯,你懂的……

安娜贝尔·琼斯:我记不得哪个是真的了——是查利写出了第一集《黑镜》剧本然后我们想,“实际上,这应该更像一集60分钟的剧”?还是我们站在庸俗的预算角度上,意识到一集60分钟的话可以获得更多资金?

查利·布鲁克:我也记不起来了,但我认为两者都有一点。这就是为什么第一个剧本《一千五百万点》的长度最终定在了45分钟左右。我们上交了第一个剧本后,我觉得沙恩很喜欢它。然后,Channel 4的首席创意官杰伊·亨特(Jay Hunt)让我们交第二个剧本,她好了解这部剧会是什么样子。

巴尼·赖斯(Barney Reisz):安娜贝尔和查利带着《一千五百万点》的剧本,还有制作三集每集1小时的电视剧这一任务来找我。他们还没想好其他两集会是什么,但他们想做。我们在苏活区的波希米咖啡馆见了面,聊了聊,我们聊得不错,所以我就签约担任制片人了。我喜欢查利的剧本,他的人物细节非常精彩,但故事背景却是未来主义的。他把人的处境放在第一位,把技术放在第二位。

查利和安娜贝尔完全没有明星架子。他们并不像某些才华横溢的人那样有着高要求,这让人耳目一新。事实是,沙恩·艾伦为他们创造了非常理想的创作氛围,因为查利是如此有才华。沙恩知道,如果他尽量创造出轻松的氛围,自然会有好事发生。

其他频道对选集剧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认为《黑镜》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因为通常你需要让主角串联起整部剧,这样观众才会了解并喜欢他们,但选集剧无法做到这一点。当然,如今《黑镜》火了,大家都在尝试创作选集剧,但哪一部都比不上《黑镜》。

安娜贝尔·琼斯:最早的第二个剧本叫《入境》(Inbound),讲打仗的事儿。我们当时已经开始了第一季的制作,甚至到了为《入境》安排一名导演的地步。我们都准备好了,然后杰伊读了《入境》的剧本,她不喜欢。我认为她有些合情合理的顾虑。

查利·布鲁克:可能其中一个原因是剧中人大概一半的时间里都说丹麦语。这一个点子后来出现在了《战火英雄》中——遇到说丹麦语的人,大家都会觉得他们就是外星人。

安娜贝尔·琼斯:杰伊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过于沉重。的确如此。杰伊绝对想拍,也相信这部电视剧,但她就是希望第二集能换一个点子。于是查利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点子。

查利·布鲁克:大家现在都知道我提的是个什么点子,我当时提出的是“英国首相被迫在电视上直播与一头猪交媾”。这个点子不是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但是我也不记得为什么觉得这个想法似乎可行。这确实是一个萦绕在我脑海中的点子。我三言两语,就把这个“重口味”的点子推销出去了,可以这么说吧。

安娜贝尔·琼斯:杰伊支持这个故事。她说:“写个剧本吧,我们就拍这个。”除了Channel 4,世界上没有谁会让我们制作这样的一部剧。我绝对相信这一点,所以我们非常感谢沙恩和杰伊冒了这个险。当时也没有哪家美国电视台会这么做的。

查利·布鲁克:当我们进入制作阶段时,就没有时间觉得紧张了。一旦你有了最后期限,你有担心的权利,但最终,你要么干活儿,要么跳楼,要么一边干活儿一边跳楼。

指《查利·布鲁克的荧幕擦除秀》(Charlie Brooker’ s Screenwipe),这是一档由查利·布鲁克主持的电视评论节目,以对当红电视节目与媒体现象进行尖刻而幽默的挖苦而著称。在节目走红后,布鲁克又做了《新闻擦除秀》(Newswipe with Charlie Brooker),以及《查利·布鲁克每周擦除秀》(Charlie Brooker's Weekly Wipe)。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

Channel 4的一档深夜喜剧节目,以评论为特色。

由查利·布鲁克制作的模仿英国杂志《广播时代》(Radio Times)的虚拟电视节目单网站,以嘲讽媒体为主题。

一部模仿时事新闻节目的英国电视喜剧。

指每集都拥有独立的故事和角色,整部剧的故事情节和角色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的电视剧系列。